64 chapter64 .同歸

第64章 chapter64 .殊途同歸

安平跟王培清商量的順序是先領證,然後見家長,好多地方都放開了,等徹底明朗了再看婚宴的事。

第一項在他們自己,其他誰說了都不算。後面的兩項,安平的意思是如果沒有婚宴,王培清就算把結婚證頂在腦袋上,馬蘭娟也不會認他這個女婿。

王培清說:“不要說你媽不認,我也不行,我得給我自己個身份。”

安平正好周一請假回了趟老家,鎮上那處院子的房産證才下來,馬蘭娟喊安平回去幫她辦證,她也可以順道拿上戶口本。

除了去年在國外的時間,三水鎮她沒少回來。要照顧馬蘭娟,甚至還想把她從那些舊的、愚蠢的,為一個出軌的男人持續唱挽歌的故事裏拯救出來。

她從鋪門前面進去,那裏沒什麽變化,只是裝馍的櫃子換新了,上面的價格也更新了。她想起多年前她趴在這個地方邊守鋪子邊寫作業的場景。那個錢罐還在,她要去一中補課的前一天,從裏面抽走了 150 塊錢。

那時候她讨厭這個地方,讨厭現在站在壓面機前那個女人的命運。她要急步邁出去,到現在為止她一刻沒有停下過,将生活塞得滿滿當當。但她發現這個地方卻不再讓她厭惡了,它變成了一種呼愁。

像一縷始終散不去的煙霧,可以讓她在水療館做 SPA 的時候閉上眼心底浮起一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慨。

因為現在她可以不讓自己變成馬蘭娟故事裏那樣的女人,她應該開心的,但是母親厚厚的眼袋和慌張的動作依舊讓她難過。

馬蘭娟看見她,在圍裙上擦了下沾了面粉的手:“我以為你下午才回來,穿的那衣服光圖好看了,跟你說要保暖保暖。”

安平把給她帶的呼吸機和霧化器全都搬進屋裏,馬蘭娟的睡眠呼吸綜合征是穩下來了,但還是需要儀器在家吸氧維護。

“舊的還能用,你浪費錢。”她又跟在後面嘀嘀咕咕。

安平不快,她一直都不喜歡這種浪費別人心意的掃興行為:“給你買了你用就是,哪來那麽多意見。”

馬蘭娟到廚房去看高壓鍋裏的牛腩,炖給安平吃的。她喊安平去嘗,安平咬了口:“再十分鐘,差不多了。”

馬蘭娟又問安秦最近怎麽樣,安平囫囵:“就那樣老樣子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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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聽到他談女朋友,你曉蘭姨有個侄女,想給他介紹。”

“我不知道,你給曉蘭姨說還是讓她別介紹了。”她太懂安秦的偏好了,曉蘭姨那個侄女算是安平高中校友,嘴就是個泡泡機。

馬蘭娟嘆氣:“他愁死我了,你也是,你們兩是我的債。”

安平換了件舊的羽絨服,撸起袖子撈肉:“我談了,你下次說安秦不用帶上我了。”

馬蘭娟又擦了擦手,急急扯她胳膊問:“哪裏的?做什麽的?多大了?”

“等過兩個禮拜我領回來你當面問好吧!”

“他知不知道你以前的事?”馬蘭娟問的小心翼翼。

安平皺眉:“他要跟我過日子還是跟我的過去過日子。”

她說完也知道白說,無奈。

馬蘭娟小聲嘀咕:“東西都在客廳的茶幾上,你先去辦證吧,我不會寫字不然不叫你來了。”

安平拿了東西出來,要出門的時候馬蘭娟叫住她:“你問一下,看不能直接過戶給你哥。”

安平以為她聽錯了,她又折到她跟前:“你一輩子就掙了這麽塊地方,你要過給安秦?”

馬蘭娟說:“我得看着他成家立業,這不祖祖輩輩都這樣嘛?他結婚的話要房子、車子,還要彩禮,都是花錢的地方。”

“那你呢?”安平怒火卡在嗓子眼。

馬蘭娟低眉:“我哪裏住不下。”

安平仰頭呼了口怒氣:“那你的女兒呢?一直圍在你身邊,你有沒有哪怕為她想過一點?”

馬蘭娟怔愣:“你始終要嫁人的嘛,這些東西男方都會準備的。”

安平感覺自己要把手裏的合同捏碎了:“那你想過沒什麽都是對方準備的,他随時就可以讓我走。”

“所以你擦亮眼睛,至少要找個人品好的。”馬蘭娟茫然,“怪我沒能力,要是我有能力,給你哥什麽就給你什麽。”

安平頓覺馬蘭娟生她那晚下的大雪,現在才在她的心上化開,弄的到處泥濘:“人品好的?你自己都沒找到好的,你怎麽就确信我能找個好的。”

馬蘭娟欲張口,安平搖頭捂住自己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她從院子裏出去,沿着柏油路往前走,心裏那點想把馬蘭娟拉出這種陳舊許敘事的決心一寸一寸被瓦解,她有種落寞的輕松。

辦房産證的工作人員告訴她,還要再交兩萬塊錢。弄清楚後,安平給安秦撥了個電話,等他接通,直接了當說:“我今天在老家給房子辦證,要兩萬塊的稅錢,你掏吧,因為媽要把房子過給你。”

安秦聽出她語氣不對了:“你想要就給你,我也用不着。”

“呵呵,”安平覺得可笑,“我是什麽要飯的嗎?要你們施舍。”

安秦覺得安平常常憤怒,他語氣一貫的溫柔:“你別鑽牛角尖好嘛?”

安平覺得他的溫柔比起安宗榮的不在意她死活沒讓她好受多少,她咬唇:“你把錢轉過來,我在辦證的地方等着呢。”

等她拿了材料回家的時候,馬蘭娟又在大大的案幾前往模具裏裝馍。她立在鋪門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想,她會不會在某個孜孜矻矻的瞬間也會對這樣的生活産生質疑。

“媽,”她喊她,“材料你裝好,證要過兩天才好。我還有事就回了,你以後生病有事什麽的別光給我打電話,也要給安秦打打。”

馬蘭娟依舊覺得安平是因為她沒有把這處房子給她她才生氣,她嘆氣:“那牛肉你裝回去吃。”

安平就那麽看着她又為了女兒忙來忙去,她還是等着拿上了她的愛。

回程的路走的異常艱難,安平覺得好幾個瞬間她的情緒要垮掉。但她忍住了,剛回來坐在客廳發了會呆,鄭伊伊就給她打電話把人叫回公司。

王培清臉色難看,在訓 A 組的銷售路嘉。

看見安平來了,将她喊進辦公室。安平問他:“怎麽了?”

王培清把他 ipad 上的資料點出來遞給她,語氣冷硬地問她:“我是不是提醒過你跟瑞達的老板打交道的時候留個心眼,她就是個女魔頭,你當她是個女人惺惺相惜,她轉頭就能把你賣了。”

安平已經不管銷售了,但是之前在展會上認識瑞達的老板後,看着她一個女性在職場上叱咤,做事雷厲風行,還是個單親媽媽,她确實心裏敬佩又惺惺相惜。

後來 A 組的路嘉把她發展成了客戶,安平也跟着一起組過一次飯局。

急功近利的路嘉和安平都被她利用了,拿了低價,卻不守合同,一個本身有漏洞的合同,擾亂了紀清好不容易打下來的穩定的市場價格。

“我現在就去處理。”安平悶頭,聲音滞澀。

王培清氣的是他從別人那裏聽到瑞達的這個老板組了局,要把安平介紹給一個在業內名聲很臭,作風很差的廣告公司老板,他氣她被人賣了還什麽都不知道:“這就是你那泛濫的同理心給你帶來的教訓,你在她眼裏只有兩種屬性,工具和女仆。”

她擡眸死死盯着他看,眼裏有血絲:“你說完了沒?”

王培清心裏一怵,語氣慢下來:“這種人眼裏只有利,你這次吃虧了長個記性。”

安平心裏那片泥濘越來越艱難,她覺得可笑。去墨西哥前她因為裴江南被一個有錢、有聲望的男人蠱惑了而怒其不争,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多麽相似,她是沒有被男人騙,但是她被一個跟裴江南跟的男人本質一樣的女人給騙了。

他們都是魔鬼。

她勉力撐着:“産品上都有防僞标,我現在就去做應急處理,盡量減輕給公司的損失。”

王培清點頭:“我已經安排鄭姐跟下游聯系了,你去跟她商量,她有經驗。”

安平出了他辦公室,她覺得胃裏在翻滾,一陣犯惡心。

在公司忙了一下午,傍晚又約經銷商見了面,收集了證據,就剩下跟瑞達打官司了。

鄭伊伊見安平臉色不好,讓她先回去。

王培清晚上回來的時候,安平已經在家了,她自那天過來住後就被他纏着留這了。

客廳的燈亮着,她不在。他剛要輕聲往卧室走去找她,就看見她端着一盤牛腩肉從廚房出來了。

他把包放下,走過去接,被她躲開了,她沒看他。

“你怎麽不等我回來做?”他站餐桌邊,有點不自在,看着她一言不發坐下,吃飯。

安平仰頭看他一眼,又低頭去夾菜:“你要吃自己盛。”

王培清松了口氣,洗完手去廚房添了碗飯出來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安平弄了兩個菜,一個炒青菜,裏面放了幹辣椒,他吃了一口,咳了三分鐘。

牛肉也做成香辣的,她吃牛肉喜歡吃原味的,今天絕對故意的。王培清沒敢伸筷子,就扒拉了半碗米飯。

吃完飯,他趕忙拿過安平的碗:“我去洗。”

安平瞥他一眼,去洗手間洗漱,洗漱完她直接進了卧室。

王培清洗碗的時候也觀察着她的動靜,她今天狀态實在不對。他洗完,換了睡衣沖了個澡,往床邊摸。

她在看電視,聲音開的很大,裏面的主人公說韓語,他一句聽不懂。卧室就開了一盞床頭櫃邊上的臺燈,光線被她調的很暗,暖黃色的光線籠罩在她周身,他心裏有點難受。

“我道歉,今天說話有點過了。”他屁股搭在床尾,看不見她的臉,她把被子圍在下巴底下,蓋的嚴嚴實實。

不說話。

王培清往裏面挪了下,胳膊撐在床上,一手摸進被子裏握住她腳。他還沒來得及有其他動作,安平一腳蹬在他胸口,他人直接被踹到床底下了。

胸口悶疼,脊背跟地板接觸的地方也疼。

床上的人坐起來看他,眼睛紅紅的。王培清咳了幾聲,舒緩了不少,黑着臉擡眸看她:“你還知道避着我臉的,厲害。”

“誰讓你摸我腳。”安平想着還不如給他幹臉上,看着就來氣。

王培清捂着胸口,真心疼:“我摸不得?”

安平眼周酸乏,不跟他說話了,重新躺回去,點開 ipad 上的暫停鍵,繼續看。

王培清從地上起來,索性将睡衣全脫了,扔髒衣簍裏,掀開被子爬上床去。安平轉眸瞪他:“被子能不能不要掀起來,一點熱氣全被你放跑了。”

王培清氣歸氣,他實在是少見她這樣,還是不忍心,摁住她腿免得再踢過來,臉搭在她胳膊上問:“你今天怎麽了?公司的事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嘛,你知道我不是在罵你。”

安平不說話,右手伸出被窩在 ipad 屏幕上無目的地滑,正好落在男主人公的臉上。王培清看她那個專注樣子,胸口的悶疼又來了一下。轉過身背對着她躺下來,兩人中間的位置被撐空,有點涼意。

一會,那邊的人起來在床頭櫃上抽了張紙巾擦鼻涕眼淚,邊看邊哭,劇裏的人也在哭,嘴裏還喊着“靜書”。

王培清兀自生了會悶氣轉過身來強制把胳膊塞她腦袋下面,伸手在 ipad 屏幕上按了暫停,拇指揩掉她眼角的淚,問:“真有那麽感動?”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安平眼淚珠子嘩啦啦滾出來,胸口起起伏伏,先是用腦袋頂了他一下,然後窩他懷裏哭。

他又抽了紙來給她擦眼淚,哭的人邊哭嘴裏邊叽裏咕嚕控訴,有控訴他的,也有罵那個女魔頭的,還有一些雲裏霧裏的。

王培清想他大概能明白她難過的點。

攥着他肩膀的人一會哭聲沒了,還餘兩聲抽泣,已經睡着了。王培清将她 ipad 拿過來,點了靜音,按了播放鍵,看了幾分鐘,心裏腹诽什麽腦子有包的劇情,開着轎車追公交。

他在安平鼻尖上輕輕彈了下,又親了下,睡覺。

第二天清早,他起來安平已經起來,他昨晚還沒問她戶口本拿回來了沒,他們預約了周三早上登記。

安平在浴室洗澡,他過去坐沙發上發愣。看見桌上有個專門送藥的黃色外賣袋,他皺眉拿起看了眼,早早孕......

他已經沒耐心了,三兩步到浴室門口咣咣敲門,安平剛沖完,還沒擦幹呢,她裹了浴巾拉開門看他:“你膀胱壞了,急的這麽一會等不了。”

王培清拽住她胳膊,聯想到她昨晚那洶湧的眼淚,心裏那塊陰影放大,拿着測試棒盒子怒氣沖沖問:“你懷孕了?”

安平甩開他手,去包頭發。

“說話。”

安平看他,挑着下巴:“誰讓你不管好你自己的東西。”

王培清一時有點愣住,各種情緒齊齊湧來:“真的?”他一直都挺小心的,這意外也太多了吧!

他還愣着,有人敲門,安平拿起他手裏的驗孕棒晃了晃:“住這一棟樓的人,剛才在樓下外賣點拿錯了外賣,來取了。這個給他,把我的眼藥水拿進來。”

第一次這樣的意外,她希望是個烏龍,但現實給了她一錘;現在她有應對能力了,但還真就是個烏龍。命運的詭谲總在不經意間降臨,她笑,但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生沒有安全期,生理和心理上都是。

王培清對安平這樣戲弄他的行為十分生氣,晚上下班叫了邵紀、錢同元一起喝酒,吐槽安平。

錢同元那安平小時候的黑料最多,他話又多,說起來滔滔不絕。

最後邵紀和錢同元都喝得七分醉了,就王培清一個人還好好的,他不能醉。

錢同元問他:“你喜歡安平什麽?”

王培清唇落在杯沿抿了一小口酒,坦蕩:“頭發多,臉大,武力值高。”

錢同元搖頭晃腦,表示無語:“完全理解不了。”

邵紀罵他:“神經病,你老婆昨天跟我說了計劃辭職,讓我找人,你還在這傻樂。”

王培清皺眉,辭職的事也沒跟他說。必須要跟她好好談談了,但他仔細一回想她其實有提過,說什麽有了韓信之功,卻不想自立門戶,不是什麽好事。

一會,他手機上收到安平的一條消息,提醒他:“明早九點,約了領證別忘了。”

都沒叫他回家,這會已經十一點了。

王培清扶額笑了,他想起他被她的 qq 消息勾的晚上睡不安穩的時候了,那時候悸動像夏日冰鎮汽水外面的水珠,是物理現象。

而現在他迫切想抱着她的念頭,是化學反應。

把錢同元和邵紀扔到旁邊的酒店,他自己打車回家了。

路上他看着墨黑的夜,抓了一把月光撒在腿上,想起祿家巷的那晚,她看着并不細嫩的手指抓住他胳膊腕,在他身上放了根無形的牽引線。

他故意沒用自己的鑰匙,敲門。安平來開門,看見他肩頭上落了細密的水珠,問:“下雪了?”

王培清抱住她,點頭:“你在等我?”

“等你。”

故事開篇的那個清晨,她和錢同元走出祿家巷,一東一西,一個進了職中門,一個進了一中門。

那是通往不同方向的班列,她走進那扇門,遇上王培清。她心裏也曾有一條泾渭分明的河,将自己和他隔在兩岸,游了這麽久,又各自行到了彼岸。

不過是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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