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眼前美麗的景色突然劇烈搖晃，視野逐漸變得支離破碎。

周圍陷入一片混亂，身邊的人開始尖叫哭泣，雜亂的聲音充斥在周圍。

五髒六腑仿佛被晃得移位，胃也開始翻江倒海。

接着失重的感覺襲來，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着身子往下墜。

慌亂、恐懼。

隐約之中，俞之衍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在呼喚他。

但他的手臂已經失去力氣，抓不住任何東西。

身旁的尖叫聲快要刺破他的耳膜。

心亂如麻、快要窒息。

熟悉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正準備放棄掙紮，放任身子往後墜，他突然從睡夢中驚醒。

後背起了一身虛汗。

俞之衍搖了搖沉重的頭，甩甩被壓麻的手臂，看見辦公桌上還在響個不停的手機，原來是夢裏的聲音是這鈴聲。

劃過接聽符號，手機剛靠近耳朵就聽見賀澤喜悅的聲音，“之衍，幾點了還忙呢，快來給小爺接風啊。”

俞之衍談談地答了好，挂掉了電話。

到底是第幾次做着這重複的夢他都記不清了，他已經快要習慣這份恐懼了。但看來最近确實是太累了，連批個文件都能在辦公桌上睡着。

思想着，俞之衍拿起車鑰匙走出辦公室，一眼望過去整層寫字樓都已經關燈了，就只剩他及其秘書辦公室還亮着。

陳南見俞之衍從辦公室出來，揉揉惺忪的眼睛，連忙起身，一句俞總還沒說出嘴，俞之衍先開了口，“今晚我自己開車，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随後走了幾步又回頭，“這幾天我就不來公司了，你也放假幾天。”

“好嘞俞總，您路上小心”，陳南語氣裏滿是輕松與喜悅，跟了一個工作狂總裁，這放假可比加薪誘人多了。

·

黑色的奧迪RS7-R在十字路口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黑夜的盡頭，只留下一個快速掠過的京A 77777車牌背景引人遐想。

俞之衍剛打開包廂的門，就看見一個一米八幾的身影飛撲過來。

“之衍，我想死你啦”，賀澤一把抓過俞之衍的手，另一只往俞之衍手裏塞酒杯，“咱哥們今晚不醉不歸啊。”

俞之衍嫌棄地推開賀澤，落座，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懶洋洋地開口道，“在國外洋酒還不夠你喝啊，一回來就想耍酒瘋。”

賀澤喝了酒的臉漲得微紅，“你們一個個咱回事，小爺我是去談生意，我是正經生意人！你跟李庭朗就愛調侃我！”

李庭朗鄙夷地看了賀澤一眼，“要不是看在你從小穿我褲子的份上，我已經很久不跟生意人喝酒了。”

“得了您了，李檢了不起啊，我不但要跟你喝，我還要跟刑偵隊副隊喝。”賀澤哼了一聲，看了看手機，又罵道“程燃這個見色忘義的王八蛋還不來，看我等會兒不喝死他！”

剛說完，賀澤的手機就響了，來電者正是程燃。

“喂，賀澤，我剛在出任務呢，這會兒剛收隊往回趕，今晚喝酒沒戲了，過幾天這案子結了再找你啊，挂了。”

賀澤還沒開口就被挂了電話，開始氣急敗壞，“欸，不是，他什麽意思，我打了這麽多通電話，他這幾句話就給我打發啦？我說好了麽他就挂電話，這臭脾氣也只有阮芊語能從小忍到大了。”

李庭朗忍不住打斷他，“別鬼叫了，還喝不喝，不喝走了。”

“喝，當然喝，咱哥幾個這麽久不見，怎麽能因為區區一個副隊不來就散了呢？”說着，賀澤丢下手機又給自己的酒杯倒上酒。

李庭朗、程燃、賀澤是俞之衍從小到大的玩伴，四個人家裏都是非富即貴。李庭朗出身于司法世家，他爸媽就是全京城最出名的群英律師事務所的創始人。程燃，長輩眼中的叛逆小子，放着家裏産業不繼承，毅然成為一名人民警察。賀澤，遍布全國的高端購物商場--萬瑞的少公子，卻說自己志不在此，一頭往芯片、半導體行業紮。

而俞之衍是四個人裏家庭情況最複雜的，俞老爺子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俞富國從商，只有俞之衍的父親--俞衛民跟随俞老爺子的步伐走上從軍的道路。

自從俞老爺子逝世之後，由于俞衛民從軍的原因，俞老爺子手握的家族企業的股份本該給俞衛民的份額直接順延給了俞之衍。沒有狗血的豪門争奪財産的戲份，反而俞富國在俞之衍的成長過程中一定程度上承擔起了一部分俞衛民的角色，俞之衍小時候的家長會，經常由俞富國出席。

看似的酒色之徒，背後竟是驚人的權貴與財富。

大概這一幕就是大多數外人眼裏的太子黨，只會聚會喝酒，但實際上他們确實有操縱資本的能力。

賀澤開始聊出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笑罵矽谷那幫孫子，一開始看他們是中國人不願和他們合作，最後還不是為了高薪紛紛跳槽，等國內公司發展起來了就一腳把他們踹出去，他就不信中國人自己做不出高端芯片。

李庭朗讓他小心點，別讓他們把國內數據偷出去了，最近有個公司正在被調查，看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的。

賀澤點點頭，“我知道，這幫孫子心眼多着呢，再加上什麽時代都不缺漢奸，我會警惕他們裏應外合的。”

李庭朗噗呲一笑，挑起眉梢，“別到時候你先經不住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叛變了，要是落我手上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你大爺的，就知道損我。”賀澤一把抓起身旁的靠枕往李庭朗身上扔過去，“我祖上在打仗的時候可是一車一車的給我黨捐黃金，我要是當了叛國賊以後還有臉去見他們？”

“行，是我低估了你的決心，我自罰一杯。”話音剛落，李庭朗就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

俞之衍半身陷進沙發裏，修長的手指端着酒杯，時不時淺淺抿一口，聽着賀澤與李庭朗天南海北地閑聊，只是偶爾說幾句，今晚的夢擾得他心不寧靜。

仨人一直喝到深夜，最後賀澤還勉強清醒，讓人分別把他們送回去了。

俞之衍進屋，連燈都沒開，一路磕磕絆絆跌進沙發裏，拉過一旁的毯子蒙住頭便入睡。

·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二點多，俞之衍一手撐起身子搖了搖發沉的腦袋，宿醉的感覺真不好，但好歹一夜無夢。

洗過澡換了一身衣服，俞之衍驅車去了老宅。

小時候，俞之衍一家還住在老宅，那時候陪伴他的是母親與奶奶，現在只剩奶奶一人了。俞之衍上大學之後就跟在俞之恒身邊學習，從那之後就搬離了老宅，獨自住在冷冰冰的高級公寓裏。

現在這套四合院裏只住着俞老奶奶、俞衛民還有幾個負責打掃起居的傭人，俞衛民常年在軍隊，大部分時間只有俞老奶奶跟傭人過着平靜緩慢的生活。跟她談了幾次換個地方住，奶奶只說，房子不住壞得快，現在的高樓大廈更屬于年輕人。

俞之衍只要有時間就會經常回來看望奶奶，陪她閑聊，陪她吃頓晚飯。

俞之衍剛進門就看見俞老奶奶半躺在竹椅上搖着扇子涼快，她看見俞之衍的身影笑得眼睛都要眯起來了。

“奶奶”，俞之衍輕喚一聲，搬來小椅子坐在俞老奶奶身邊。

俞老奶奶稍稍起身，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方式，“最近忙呢？很久沒來奶奶這兒了。”

“嗯，公事多。”俞之衍揉了揉眉心，這會兒宿醉的勁兒還沒過。

俞老奶奶看出俞之衍的異樣，“奶奶看你氣色不太好啊，公事有什麽可忙的，錢是賺不完的，別成天忙得腳不着家。”

俞之衍這段時間忙暈了頭，自知理虧，“奶奶您別笑話我，現在不正在家裏呢？我以後經常來看您就是了。”

俞老奶奶微笑地搖了搖頭，“不是這個家，是你的小家。也是，屋裏都沒個女主人，怎麽叫家。”

俞之衍一愣，笑了笑，怎麽聊到這個份上了。“奶奶，您這是在催婚嗎？”

俞老奶奶搖搖手裏的扇子，笑道，“是喽，得找人管管你啊，業立家成，總不能看着我的孫子變成只會工作應酬的機器人啊。”

業立家成。

結婚麽，家裏确實空蕩蕩的，但可以适合結婚麽？

俞之衍接過俞老奶奶手裏的扇子，輕輕給她扇風，“奶奶您這意思已經有人選了？”

俞老奶奶見俞之衍無異議，不禁喜上眉梢，“夏東正，以前在你爸手下呆過，他家就倆孩子，大女兒夏央幾年前結婚了，小女兒夏葉初最近剛回國，約個時間見一面。”

夏葉初，“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倒是個好名字。

但僅僅是爺爺帶過的軍官麽，現在家族只有他的父親從軍，過幾年俞衛民也到了該退的年紀了，他這一代更沒有任何需要軍隊關系的必要，何必大費周章與與軍二代聯姻。

略微思考後，俞之衍開口，“奶奶，這背後不止這一層關系吧？”

俞老奶奶歪過頭，“我一老太婆知道什麽呀，問你大伯去。”

俞之衍自然沒過問，反正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生來就是為了成為利益的鎖鏈，講的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每一場奢華的婚姻背後都是一張張錯綜複雜的利益關系網。追求純粹的愛情，是十八九歲的校園男女才幹的事，天真哪能平山海抵萬難，多少約好永浴愛河的情侶在畢業季的大學門口分道揚镳。

既然定了人，那去見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