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番外(上)
番外(上)
景元二十年,冬。
江穆跟随師父進京正是大雪過後,在東市的酒肆坐下,店小二熱情地給他們上酒菜。陸續又看見往來行客進來避雪借宿,便聽掌櫃的說,京城中最溜的說書先生劉大嘴要給大家講一段書,于是大家連忙鼓掌。
便看見那劉大嘴坐到屏風前,喝一口熱茶潤潤嗓子,便開口講道。
“昨日我們講到鳳姑娘初承恩露,聖人與鳳姑娘依依惜別,并将白玉戒指交給鳳姑娘作為信物。鳳姑娘握着信物淚流滿面,并将鴛鴦帕系在聖人的腰上,說願陛下不要忘記鳳兒……”
劉大嘴還在聲情并茂地講述着聖人和鳳姑娘的故事,臺下的聽客也聽得入神。
江穆悄悄向旁邊的老伯詢問,這劉大嘴的故事中的鳳姑娘是何許人也。
老伯便興致勃勃地告訴江穆,這鳳姑娘原本是行宮宮女,不但長得貌若天仙而且溫婉娴靜多才多藝,在一次意外後和聖人産生了露水情緣。
江穆:京城的說書先生都這麽厲害?皇帝寵幸了一個行宮宮女都能被說書先生知道,還編排出這麽一個話本子。
他這邊想着,又聽見倚在門邊的總角小童好奇地問:“劉爺爺,可是昨天東門酒肆的萬先生說,聖人的相好娘子叫李晚娘,是镖師的女兒,并不是行宮宮女鳳宮女。”
劉大嘴本來說得正起興,被小童一打斷就十分不悅地敲了敲醒木。
其實他們哪知道這皇帝的相好娘子是行宮宮女鳳姑娘還是镖師女兒李晚娘,不過是聽着流言蜚語,一個說書先生就能編出一個話本子。
待劉大嘴收了攤子,江穆跟着江老神醫上樓,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在想什麽?”江老神醫看見江穆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才道。
“師父。”江穆好似才回過神來,目光卻望向窗外茫茫大雪中,就有些躊躇不定地問,“師父給我講講二十年前的事情可好?”
江老神醫沉默的點點頭,就說先進屋裏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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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動蕩,自楚毓被廢後就被幽禁在靜思院。
漫長的靜寂将時間延長,他病得厲害,在日夜昏睡時也被夢魇折磨。
惡劣的環境,還有自責和愧疚交織成致命的網,完全擊潰了楚毓的身心。
就連等待死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無限痛苦的。
天色好像又亮了,雪光就像綻放的星光,将沉沉暮色都裂成天光瀉落。
楚毓躺在床上定定望着窗外,伴随着暈眩的頭痛讓他很難保持清醒。
直到一聲巨響從遠處驚起,随之而來的就是一陣騷亂。
這是第幾夜的夢了?楚毓閉上眼,他已經記不得了。
寒風夾卷着雪片從門外湧進來,就像是破了洞的鼓風袋被寒風吹得呼啦作響。
門被推開時吱嘎的響了一聲,江穆進來後也沒來得及關門就連忙走過去。
他只看見楚毓躺在床上,雙目微睜,只有一截手腕落在床邊,就好似早已沒有了氣息。
江穆連忙上前,先觸碰到他冰冷的手腕,尚且摸到一線脈息。
江穆這才稍微放下心。
方才的脈象雖是讓他有一絲猶豫,但如今江穆也顧不得這麽多。
他連忙解下身上的披風裹在楚毓身上,然後将楚毓抱起來就往外走。
出到門外就看見院裏的守衛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都動彈不得了。
方才他就直接用烈性迷藥将這些人都迷倒了,再有漏網之魚也在剛才被江穆用銀針點穴放倒了,沒有半天都絕對醒不過來。
作為大夫,江穆很确信自己絕對不會失手。
他唯獨覺得失策的便是忘記用兜帽将臉遮起來,萬一這些人看見了他的臉畫下來再滿世界地通緝他,那也是麻煩,他可還不想殺人的。
江穆帶着楚毓快速離開靜思院後,就直接過去和江老神醫彙合。
隆冬雪夜,在路上都沒能看見幾個人。
江穆警覺地避開大路快速回到客棧,然後從後邊院子的窗門直接跳上二樓。
這個時辰大家都在屋裏烤火取暖,根本不會有人還在外面閑逛。
解下披風後,江穆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棉衣,被寒風吹了一路也覺得渾身冰冷,直到進了屋裏又關上窗才覺得逐漸暖和起來。
他原本還以為此事必然會很難,未曾想這麽容易就得手了。
楚毓被他裹在披風裏抱進來,一路上也都沒有動靜,讓江穆很多次都懷疑他已經沒有氣息了。
剛見到楚毓的時候,江穆就看出來他的情況很不好。
進到屋裏,江穆連忙将楚毓放到床上躺下,江老神醫過來時,他就起身将診脈的位置留給江老神醫。
他心裏也是着急,看見江老神醫開始診脈後就逐漸露出嚴肅凝眉的神情,江穆踱步了兩下就站在旁邊也是緊皺起眉。
“你來。”把脈後江老神醫卻并未多言,只是示意江穆也過來把脈。
江穆心裏沒底,看見師父這樣的反應又不免關心則亂,猶豫了片刻才在旁邊坐下然後摸上楚毓的手腕。
閉目斷症,江穆還不斷地想要從脈象上探究更深,也不敢直接下論斷。
“你把出什麽了?”直到江老神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江穆才恍惚如夢初醒。
看見師父嚴肅的表情,江穆才有些磕磕絆絆地說:“有點像是滑脈,但脈息太弱,我……”出師多年,江穆第一次有一種自己還需要回爐重塑的懷疑。
江老神醫就直接拉開被子,又解開楚毓的衣服查看。
伸手在楚毓的小腹上輕輕按了一下,楚毓就痛苦的低吟了兩聲,難受得想要蜷縮起身子。
江老神醫連忙讓江穆先按住楚毓,他取出銀針在楚毓穴道上紮了兩針,才看見楚毓緊繃着的身子驟然放松了。
“師父。”江穆着急的喚道,江老神醫就讓他自己過來查看楚毓的情況,一邊跟他說:“這孩子至少有五個月了。”
“這孩子是誰的?”聽見師父一錘定音的确定,江穆很驚訝的急急問。
“我是大夫,不是神算。”江老神醫很是無語的聳聳肩。
他從行囊中取出一些藥材先準備着熬煮上,又開了藥方讓江穆明日一早去抓藥,今晚已經宵禁關門必然是出不去的。
本來他們是準備将楚毓救出來就直接離開京城,但楚毓的身體太虛弱了,經不起長途跋涉的趕路,只能暫且先在京城落腳再圖謀以後的事情。
屋裏的爐子也在烤着火,楚毓身上暖起來了,江穆才發現他似乎發着熱。
将酒兌入水中打濕了帕子,江穆用帕子給楚毓擦拭了一遍身體,又用銀針灸療了一遍,才感覺溫度好像有些退下去了。
等将湯藥熬好後盛出來放到微溫,江穆把楚毓扶起來靠坐在他身上,再将湯藥喂給他喝下。
楚毓在昏睡中無意識吞咽着,但他的腸胃一時受不住刺激,只喝了半碗湯藥就嘔吐出來。
江穆擔憂他會被嘔吐物嗆到,也不敢再繼續喂藥,就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讓他能順過氣來。
聽見江老神醫走過來的動靜,江穆才放楚毓躺下掖好被子。
“他的情況很不好。你應該也清楚的。”江老神醫在桌邊坐下,他說起時,江穆也點頭;他摸過楚毓的脈象,也自是了解楚毓的情況如何。
楚毓連續病了這些時日就拖垮了身子,如今他腹中還懷着一個,但現在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再孕育一個孩子。
最初那些藥本就是江老神醫煉制出來的,他也最是清楚服用這種藥生下孩子需要付出怎麽樣的代價。
當年江缬生下雙生子就難産而亡,也正有其中緣故。
他沒想到江缬留下的藥最後落到楚毓手中,楚毓又用了這些藥懷了孩子。
江老神醫只覺得他造的孽也不少。
若他們來得遲一些,孩子很有可能就胎死腹中了,即便撐到生産之時大概率也是一屍兩命的結果。
“天快亮了!你先去抓藥吧,三個方子各抓三副藥。”江老神醫看見江穆還杵在旁邊不知在發呆什麽,就喊他先去抓藥,江穆連忙應下。
昨夜的後半夜又下了一場大雪,清晨的路上仍是杳無人跡,踩到雪地上就一腳陷進去了。
江穆用帷帽遮了遮臉,才進到距離客棧不遠處的藥鋪,按照江老神醫的方子抓了藥在旁邊等候,就聽見外面好似傳來馬蹄聲,他扭頭望去便看見一隊黑甲護衛騎着馬從外面的大街上路過。
“這又是什麽事!”藥鋪的夥計将門稍微掩上,一邊不滿地嘀咕着,“這麽冷的天,大早上的就在外面鬧騰着。”
江穆心裏不祥的預感很強烈,抓完藥後付了錢就匆匆忙忙離開。
風吹起大雪洋洋灑灑,一時之間分不清路的方向。
他站在原地等待片刻,突然看見又一隊黑甲護衛從街道的盡頭騎着馬出現,為首的是一個看着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将,馬蹄中裹挾着風雪卷到天邊。
江穆一手提着藥,默默撫了一下佩在身上的短劍。
直到那隊黑甲護衛完全消失在大街的另一頭。
突然想起一個笑話
周晏青遇見江穆,相當于李鬼遇見了李逵,卻發現李逵自稱是李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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