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摸骨
摸骨
被吹簫取樂至夜半,又從桌上輾轉移躺到床上後,段懷風實在是受不了了,“你到底有完沒完?!”
十七見段懷風說這話的時候緋紅面頰上滲出了一層細密薄汗,濃密纖長的黑色睫毛上也沾上了一些,當下不禁覺得那兩簇被快意汗淚浸濕的睫羽,有點像是展翅欲飛、卻被雨水打濕而不得不停憩在花蕊上的蝴蝶,端的是瑰姿綽态,旖麗非凡。
十七一見段懷風這般模樣,就不禁有點想要沒完沒了,“再來一次好不好?”
不等段懷風答話,他接着就低俯下臉,伸舌輕舔了一下段懷風白皙脖頸上的突出喉結。
舔罷,他複又擡眼軟聲問道,“教主,就再來一次好不好?”
段懷風霎時只覺一股酥麻電流從他被十七舔了一下的喉結處直直地竄上了天靈蓋,“我信你個鬼!”他又羞又惱地伸手擰了一把不知羞恥的十七的兩只耳朵,接着在對方疼得發出“嘶”的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後道,“什麽再來一次?!你半個時辰前在桌前也是這麽說的!”
“......我說過嗎?”十七揉揉耳朵裝傻。
“何止說過!”段懷風狠狠剜他一眼,“你都已經說過三回了!”
十七移移眼珠,接着柔着聲音、幾乎算是小意溫柔地哄段懷風道,“那這回真的就只再來一次好了,我說話算話。”
由于十七剛才已經說話不算話了三回了,段懷風聞言當即氣得捶床怒罵,“你騙傻子呢!”
“教主,你怎麽能說自己是傻子呢?”十七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你聰明着呢。”
“呵。”段懷風怒極反笑,“不小心承認了吧?你果然是在騙我!”
十七,“!!!”
十七慌忙低頭去親段懷風那冷笑連連的嘴巴。
然而十七頭是低下去了,但卻沒能成功親到段懷風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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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無他,因為他才剛把頭給低俯下去,臉就被段懷風給伸手捧住了。
捧住十七的臉不讓他親的段懷風腰酸背痛生無可戀,不禁懷疑起十七這棒槌是不是想要謀殺親夫、篡位自己當教主了,“別胡鬧了,我被你害得都快要累死了。”
累、累死?!
十七聞言一愣,旋即就紅了面龐,“教、教主,你別突然誇我啊。”
“誰誇你了?!”字面意義上快要累死的段懷風見向來沒臉沒皮的十七竟突然面上生暈,緋如桃花,一時間無語凝噎,險些氣暈,“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啊?!”
十七當然能聽得懂人話。
他不僅能聽得懂人話,甚至還能明若觀火地聽出段懷風的口不對心,機變如神地經常把段懷風的話反着聽呢。
“知道啦知道啦,你剛才沒有誇我又久又厲害。”順着段懷風的話随便附和了兩聲後,十七接着便決定不再讓他受累,改為把他半摟半抱地圈在懷裏,樂滋滋地有一下沒一下地親啄他紅得發燙的柔軟耳垂。
“......唉。”跟棒槌說不通的段懷風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別在那小雞啄米了,你給我老老實實睡覺。”
十七在等段懷風回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睡過了一覺,此時全然不困。
根本不困的十七于是就沒話找話道,“教主,你方才将我全身上下都摸了個遍,那你有摸出來我習武的根骨究竟如何麽?”
若不是十七突然提了這麽一嘴,段懷風險些都要忘了對方曾要他幫忙摸骨的事了,便道,“松開,我現在給你摸骨。”
十七一聽段懷風說要摸他,于是立刻依言松手,等待他摸。
待十七松開摟住他腰身的手後,段懷風雙眼一睜,跟着一個翻身,就将十七壓在了身下,“你先別動。”
十七擡手将段懷風垂在臉側的一縷長發別至耳後,輕輕應了聲,“好,我不動”。
應完聲,十七接着就當真乖乖不動,老老實實地任憑段懷風伸手摸他了。
許是段懷風在摸他的時候使了某種特殊的手段,十七一時間只覺得肩膀、胸廓、骶骨......但凡是被段懷風摸過的地方,都似是從骨頭裏在往皮膚外溢散着一種微痛發麻的奇異感覺。
而給予他這種奇異感覺的段懷風在右手五指撫摸過他的膑骨後,接着就倏的收回了手,不再繼續動作了。
十七擡眸看了看正上方段懷風那張被燭火鋪上一層蒙蒙光亮的殊麗臉孔,跟着柔聲問他,“怎麽不繼續摸了?”
段懷風聞言沒有立刻應聲,只是看向十七的目光驀地變得有些古怪。
十七擡手去摸段懷風的臉,“怎麽了?”
他見段懷風對他的觸碰不閃不避,于是便再次将人圈進懷裏抱了個滿懷,“你怎麽看我的眼神突然變得這麽怪啊?教主,是我根骨太爛配不上你嗎?”
段懷風,“......”
段懷風幽幽嘆了口氣,“不是。”
十七聞言便笑道,“既然不是我根骨太爛,那便是我根骨太好喽?教主,我是不是和你一樣,也是骨骼清奇、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啊?”
言罷,十七見段懷風竟沒有如往常那般諷他兩句,腦筋七拐八拐之後,竟想歪了,“教主,你現在該不會是在考慮要不要對我始亂終棄吧?!這可不行啊教主!教主,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教主,你可千萬不能......”
“別吵了別吵了。”段懷風被他吵得煩得直接擡手給他來了個腦瓜蹦,“啧,我剛才竟然還懷疑了一下你是不是陸篤之......煩死了,真是近墨者黑,我差點都要被你這進水的豬腦子給傳染了。”
十七被段懷風彈了腦瓜蹦也不生氣,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教主,我真的與那陸篤之長得很像麽?”
段懷風沒好氣道,“我怎麽知道像不像?我又沒有見過他。”
十七聽得段懷風這樣說,面上笑意不禁更深,雙手也不自覺得将他抱得更緊了,“教主,明天是小年,咱們得早點起來。快睡吧。”
聞言,段懷風當即給了他一拐子,“我還沒洗澡呢!”
等他們一起洗完熱水澡,時間已經是後半夜了。
後半夜裏落了雪,翌日推門便見萬象俱白,連滿山紅梅都被覆了顏色,入目一派素冷蕭索。
然而景雖素冷蕭索,但因着當天是小年的緣故,扶風山倒較往常相比熱鬧了些。
晚飯時間到了的時候,十七死乞白賴地扒拉着段懷風不放,纏着他說想要跟他一起去只有扶風教高層才能吃得上的小食堂吃飯。
段懷風被他親纏得頭大如鬥,耳根發燙,生怕再不答應的話這棒槌就要擡手扒他衣裳,只好點頭允應了。
開席時,和段懷風同桌的幾人不約而同地都将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自顧自坐在段懷風身側的十七身上。
十七臉皮不薄,因此就算是被一桌子人齊齊刷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也不會感到丁點不自在。
然而十七雖沒有被這一桌子人給盯得不自在,但卻因段懷風沒有主動向這一桌子人介紹他,而心裏有些不爽快。
十七心裏不爽,于是跟着就将目光落到了那個隔了段懷風兩個右手位、觀其神色像是恨不得馬上就要沖過來揍他一拳的女子身上。
憑借那雙鮮活如魅的美麗眼睛,十七一眼就認出了同桌這個看上去十分想要揍他的女子,是和他比過七弦琴的雲姬。
十七被雲姬看得心裏更不爽了,就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麽?”
“這話應該我說才對。”季淩雲見十七的目光一直緊盯着自己不放,思及他與教主段懷風的特殊關系,眼珠骨碌一轉,跟着就盈盈笑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麽?是不是因為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像我這般的漂亮女子,所以忍不住就看得呆住了啊?”
待季淩雲話音落下,不等十七張口回答,癡癡暗戀右護法季淩雲多年的左護法就率先朝一教之主的段懷風開口求助了,“教主,你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右護......”突然被季淩雲投來了冷冷一瞥的左護法趕忙調轉話鋒,及時改口道,“教主,你就不能管管十七麽?”
段懷風聞言掃了一眼左護法突然漲成豬肝色的臉,沒有應聲。
在段懷風看向左護法的時候,看向段懷風的十七見他眼睫半垂、面色不愉,便想當然地以為是陰險小人雲姬方才暗自施下的那玄虛詭計奏了效。
為了不讓段懷風以為自己是個見異思遷、男女不忌的花心大蘿蔔,十七趕忙朝因詭計得逞而一臉得色的雲姬道,“漂亮?哪裏漂亮了?雲姬,我剛才之所以會一直盯着你看,只不過是因為見你連冬衣都沒得穿,可憐你失去了教主的寵愛罷了!”
此話一出,整個小食堂突然間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一瞬的沉默過後,緊跟着,四周就此起彼伏地響起了或輕或重的咳嗽聲。
很明顯,這一桌子人是在既刻意又努力地壓制他們生怕會憋不住的笑聲。
‘連冬衣都沒得穿’的季淩雲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露肩桃色紗裙,頓時氣得牙齒直顫,渾身發抖。
而十七眼見她氣得發抖,還火上澆油,故意說道,“你看你,都冷得打哆嗦了,就別在教主身邊亂晃了。雜役院那邊有不要錢的新衣可以穿,雖不是裙子,但好歹也可以給你遮體取暖,好過......”
“教主!”覺得自己被十七給深深羞辱了的季淩雲噌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她怒形于色、目眦欲裂道,“教主,雖然今天是小年,是個喜慶的日子,但我出門前看了黃歷,黃歷上寫着宜見血宜殺生呢。所以教主,我現在出手宰了這個不長眼的臭男人,想必也是沒關系的吧?”
沒等段懷風開口,十七就趕忙出聲糾正她道,“我不是臭男人,我和教主用的是同樣的......”
“好了好了!”頭大無比的段懷風直接舉筷從盤中夾了個最大的雞腿塞進了十七的嘴裏,好以把他即将禿嚕出來的‘可怕’話語都給牢牢堵在嘴巴裏,“我知道你不是臭男人。好了,別說話了,你趕緊吃雞腿!”
十七想到自己之前有和段懷風說過他想吃小食堂的雞腿,如今他見段懷風竟把盤中最大的那個雞腿夾給了他,當下心頭一軟,于是就一邊目光綿綿地看着段懷風,一邊乖乖聽段懷風的話、默不作聲地啃大雞腿了。
段懷風見不停作妖的十七終于安靜了下來,當即不由得輕輕舒了口氣。
緩了口氣後,段懷風跟着就擡眸朝仍氣得柳眉倒豎的季淩雲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也安靜下來吃飯、不要再攪風生波了。
随着季淩雲的重新落座,這場小小的風波也就算是到此徹底平息了。
席間重新變得風平浪靜。
但剛經歷過這場小小風波、對段懷風十七這兩人的關系有了進一步認知的這一桌子人,他們的心緒和眼神卻沒有辦法立刻就恢複平靜。
因為此刻他們眼中的十七,俨然已經等同于男教主夫人了!
早就覺得自己鐵定是教主夫人的十七全然不在意衆人灼灼投落在他身上的奇異目光,只管柔情蜜意地張大嘴巴,一口一口地吃掉段懷風投喂給他的香噴噴的大雞腿、熱乎乎的榅桲菜、皮薄肚大的肉饅頭、糖霜滿灑的栗子糕......
頭一次享受段懷風喂飯服務的十七,一不小心享受過頭了。
換而言之就是,他吃撐了。
十七吃得撐了就有點想要動動,于是便纏着段懷風和他一起放煙火。
自十二年前父親段疏圖死後就再也沒有放過煙火玩的段懷風被十七一連串的“求求你”、“一起玩”、“好不好”給吵得很是頭疼,于是在頗為無奈地說了一句“你是三歲幼童嗎”後,就遣了左護法去找煙火來放了。
左護法行動力極強,月亮露頭時就抱來了一大堆人高的煙花爆竹。
左護法在遞給段懷風和十七一人一個火折子後,特意扭頭囑咐了十七一句,“十七,這些煙花爆竹的引線都不怎麽長,你用火折子去點的時候速度快些,小心點,別把你自己給炸了。”
十七聽了點點頭,接着從那一大堆人高的煙花爆竹裏抽出一大把遞給了左護法,“拿去和雲姬一塊放吧。”
“嗯?!”左護法大吃一驚,“你怎麽、怎麽......”
“怎麽會知道你喜歡她?”十七微微一笑,接着用一種鼓勵豬去拱白菜的鼓勵目光看着左護法道,“左護法,機會是需要創造的。快去吧。”
左護法聽罷心神一震,瞬間感動得熱淚盈眶,恨不得當場淚灑雪地,“十七,你是個好人!你一定會和教主百年好合的!”
待左護法抱着那把十七遞給他的煙花爆竹跟個發癫的狍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跑遠後,段懷風這才忍不住開口問他道,“你究竟是怎麽看出來左護法喜歡季淩雲的?”
“原來那個雲姬叫季淩雲啊。”十七明知故問道,“她不是教主你的十六房小妾之一?”
一個小妾都沒有的段懷風白他一眼,沒好氣道,“還裝?之前左護法不是在吃飯的時候在你面前說漏嘴了麽,季淩雲她是我的右護法。好了,別說她了,說你,你剛才究竟是怎麽看出來左護法喜歡她的?”
十七聞言朝段懷風眨眨眼睛,接着道,“我不是看出來的。教主,你忘啦,在咱們回扶風教的途中,你曾拿要告訴右護法左護法他曾去過青樓楚館這件事威脅過他來着。”
段懷風無語一瞬,“......你記性還怪好的。”
十七笑笑,“我的記性要是真好的話,就不會把我的前半生都給忘啦。”
說罷,十七在段懷風因他的随口感嘆而怔怔發愣時,豪橫無比地将那一大捧爆竹煙花一個不留地全部都豎直着插進了雪地裏。
十七亮着眼睛看着段懷風,興沖沖地朝他喊道,“教主,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點!”
段懷風聽罷剛想開口說十七幼稚,但還沒等他出聲,對方就上下嘴唇連碰都沒碰一下、就奇快無比地數完了“一二三”這三個數字。
段懷風,“!!!”
差點沒反應過來的段懷風趕緊将火折子湊近煙花的引線,在對方的催促聲中,手忙腳亂地和他一起将所有的煙花引線一個不落地點了個遍。
“砰——”
第一聲“砰”的沖天聲響過後,緊接着便是接連不斷的燃放巨響。
“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
夜幕黑沉如墨,更襯得煙火絢麗如花。一時間當真是燈樹千光照,花焰百枝開,漂亮得像個抓不住的瑰麗夢境。
煙火絢爛盛放到極致時,段懷風突然被人給滿滿緊緊地抱住了。
抱住他的那人唇角含笑,眼珠瑩亮,望向他時滿心滿眼都是遮掩不住的綿綿喜歡。離得近了,段懷風甚至可以在對方黧黑明亮的瞳仁裏,清晰明切地看到不知什麽時候竟也露出了滿面笑容的、兩枚小小的自己。
段懷風胸口一震。
倏的,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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