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舊夢
舊夢
隔天天氣不好,太陽遲遲不出,雲也烏沉沉的。
蕭求索注意着愈來愈陰沉的天色,一路将馬車愈趕愈快,意圖趕在雨水落下之前抵達下一個城鎮,好歇息投宿。
在蕭求索快馬加鞭在外頭驅趕馬車的時候,謝明閣就一直跟個鹌鹑似的抱着膝蓋在馬車車廂的角落裏縮着,目光連往外瞟一眼都不敢。
只想和段懷風單獨待在一起的十七雖然有點想要開口将人趕出去,但思及謝明閣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副鹌鹑似的可憐樣,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終是将趕人的話給咽了下去。
十七不僅沒有趕他出去,而且還出言安慰了他,“昨晚夜黑風高,月亮也黯,再加上我和教主當時離你又離得遠,所以真的什麽都沒看見。”
謝明閣一點兒也沒有被十七安慰到,也不想被十七這個喪良心的罪魁禍首安慰。他頭也不擡地說,“就算你和教主真的什麽都沒看到又有什麽用,蕭、她、她可是什麽都看到了。”
十七站着說話不腰疼,“她都看到了又怎麽樣?不就是被她給看光了身子嘛,你又不是什麽黃花大......”
“咳咳!”段懷風直接朝十七做了擰耳朵的手勢,示意他說話注意點。
十七摸摸耳朵,跟着就放緩了語氣,“謝少俠,你別這麽在意嘛。”
謝明閣悶悶地說,“我怎麽可能不在意?呵,你說得倒是簡單,事情沒發生在你身上,你當然不在意了。”
十七,“......”這謝明閣還怪會陰陽怪氣的呢,真不愧是教主他親師弟。
一旁的段懷風見十七只不過是被謝明閣陰陽了一句就不想再繼續安慰了,當即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趕緊繼續安慰。
在段懷風的眼神威脅下,十七只好繼續安慰起很明顯是對他心裏有氣的謝明閣,“謝少俠,我看蕭求索她可是一點兒也不在意啊。她對你的态度不是丁點兒都沒變嘛,你幹嘛這麽別扭?”
習武之人大都逖聽遐視,耳聰目明,謝明閣一想到他們的談話都會被馬車車廂外的蕭求索聽見,他頓時就忍不住将頭往膝蓋裏埋得更緊了,“你懂個屁!”
‘懂個屁’的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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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在謝明閣這裏受了委屈,當即就掏了袋蜜餞出來,将之塞到了段懷風的手裏,“教主,我被他罵了,心裏好苦,你快喂我吃點甜的吧。”
段懷風輕哼一聲,說了句“叫你嘴欠”,随後就打開蜜餞袋子,捏了顆蜜餞往十七嘴欠無比的嘴巴裏投喂了一顆。
然而,受了委屈的十七可不是僅憑一顆蜜餞就能打發得了的。
十七把嘴巴裏的蜜餞甜滋滋地嚼吧吃了,跟着就張開嘴巴,繼續向段懷風讨要,“喂我,還要。”
段懷風,“......那就再喂一顆好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段懷風卻根本就沒能做到。畢竟他拿沒臉沒皮地沖他撒嬌耍賴的十七沒什麽辦法,便只能‘那就再喂一顆好了’地投喂了十七一顆又一顆。
等段懷風将蜜餞投喂給十七投喂了大半袋子後,馬車在蕭求索的一聲“籲”後停了下來。
蕭求索将馬車停在了城裏一間人很少、不會吵的旅人客棧。
旅人客棧分為上下兩層,屋檐下懸挂着長方形的白紙燈籠。燈籠兩面上寫有聯語: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
客棧掌櫃是個面目尋常的中年男子,掌櫃的妻子便是廚娘。客棧裏除了他們夫妻二人,還有一個笑起來會露出兩個酒窩的青年店小二,是夫妻倆的兒子。
這間旅人客棧因為地處偏僻,生意不怎麽好,因此他們一行人甫一踏進客棧的門檻,就立刻得到了這一家人熱情的問候和招待。
他們要了三間上房。
蕭求索一間,謝明閣一間,十七和段懷風他們兩人住一間。
這間旅人客棧盡管并不豪華,但窗明幾淨,房中屏風浴桶皆備,倒也算不得差。
段懷風喜潔,方打量完房內布置,就随手抛給将他領來房間的店小二一個銀錠子,“快去燒些熱水,我要沐浴。”
店小二得了銀錠子,當即喜笑顏開,殷勤非常,“客官稍等,我這就去燒,一會兒就把熱水給您送來。”
盞茶的功夫過後,那店小二便拎了兩大桶燒好的熱水回來了。
段懷風待那店小二将兩大桶燒好的熱水都倒進浴桶,跟着伸手一試,見水溫正好合适,便揮手将人打發了出去。
“別粘着我了。”段懷風準備沐浴更衣,就去挪屏風擋住浴桶,“你一邊待着去。”
十七擡腳站定到屏風前,接着小聲朝段懷風央求道,“教主,我想和你一起沐浴。”
段懷風翻了個白眼,“你不想。”
十七真的很想,于是就立馬改口,繼續央求,“相公,我想和你一起沐浴。”
“叫相公也沒用。”段懷風伸出兩指按在十七唇上,直接讓他閉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鬼主意。”
十七聞言眨了眨眼睛,接着就啓唇将段懷風按于他唇上的兩根手指輕輕含住,直直望他。
段懷風,“!!!”
段懷風瞬間面頰緋紅,耳燙若燒。
十七見段懷風跟被熱水燙到了似的面紅耳赤地慌忙抽回手指,不由舔了舔唇,笑着問他,“那相公你說,我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啊?”
段懷風眼睫顫了顫,跟着,喉嚨也澀得顫了顫,“你、你心知肚明,別裝傻。”
言罷,他就擡手按住十七的肩膀,将十七推到屏風後頭去了,“我要沐浴了,你別偷看!”
十七聞言彎唇笑笑,沒有立刻就跟着段懷風往屏風裏側去。
然而十七沒有立刻就跟進屏風裏側去,這并不代表他會一直不擡腳跟往屏風裏側去。
待聽到段懷風入浴時波動起的悉索水聲時,十七跟着便拿了澡巾、繞過屏風、直接擡腳走至段懷風所在的浴桶前方了。
段懷風就知道十七這棒槌不會聽話,當即狠狠瞪他,“你耳朵又癢了?!”
十七耳朵不癢,心癢。
十七被紅着臉瞪他的段懷風給瞪得心癢癢的,眼裏的笑意立時也更深了些。
“相公,你怎麽又朝我發脾氣?”十七面上故作委屈道,“我只是想給你擦背而已,這也不成麽?”
段懷風才不信他,“哼,真的只是擦背?”
十七聞言忙舉起手中的澡巾給他看,“真的。你看,我澡巾都拿好了。”
段懷風猶猶豫豫地想:擦背就是擦背,只不過是潔淨身體的一種手段罷了。到潔淨浴堂裏請人揩背,最起碼還得花上兩錢銀子呢。今日這棒槌免費給我擦,我就權當占他一回便宜好了......
然而段懷風雖心裏這麽想着,但當十七真的站在他身後拿澡巾貼上他背時,他卻立時就緊張得呼吸都有些凝滞了。
“你緊張?”和緊張得呼吸都有些凝滞的段懷風不同,十七見段懷風那瑩白如玉的背部皮膚隔着澡巾在他的手下變得紅豔一片,當即心癢得呼吸都重了一些。
段懷風聞他呼吸有異,當即咬牙說道,“不是說好給我擦背的嘛!”
十七道,“我這不是正在給你擦嘛。”
段懷風又羞又惱,“那你喘什麽喘?!”
十七一邊肉上雕花似的給他擦背,一邊張嘴說道,“這不是給你擦背擦累了嘛,我這累得直喘氣呢。”
“你才剛給我擦上兩下,這就累得氣喘籲籲了?!”段懷風受不了了,“你臉皮怎麽這麽厚?!”
“你臉皮怎麽這麽薄?我又沒幹什麽。”十七道,“我雖然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可這不還是正在老老實實地給你擦背嘛。”
段懷風知他甚深,當即就氣急敗壞道,“可你馬上就要不老實了!”
十七聞言手上動作一頓,跟着,沒忍住就垂首湊近段懷風紅得幾欲滴血的耳垂邊,柔聲問他,“相公,我能現在就不老實嗎?”
說完不等段懷風開口回答,十七就“嗖”的一下扔掉手裏的澡巾,三兩下除去周身的衣物,“嘩啦”一聲跨進了段懷風所在的浴桶。
十七在浴桶裏極不老實地纏了段懷風很久,而後在同蓋一床被子後,他又再次不老實了起來。
“......怎麽沒完沒了了?”段懷風擡手遮眼,嗓音發顫,“你今天吃錯藥了?”
十七聞言一怔,“你胡說什麽?我從來都不用吃藥的啊!”
段懷風默了默,“......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可真是蕭求索的親師父。”
十七俯臉親親他唇,接着軟聲朝他道,“相公,你別在這種時候提別人嘛。”言罷,他就趁着段懷風正以手遮眼、不來看他的空閑,拿出了他想用想了很久的脂膏。
豈料這脂膏剛一抹上去,段懷風就驟然挪開了掩蓋在雙眼上的手掌,紅着眼眶瞪他,“這東西哪來的?!”
十七沒想到段懷風的反應竟然會這樣大,怔了一怔之後,便趕忙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從你那位蕭驚玉師姐那裏順的。”
段懷風一聽這話,頓時被他氣得兩眼發黑,“你個蠢貨!她那裏的東西你也敢往我身上用!再有下回我殺了你!”
然而段懷風雖怒火中燒、言辭狠厲,但同時卻也眼眶通紅、眼角濕潤,“還愣着幹什麽,過來!”
十七得了便宜,便趕忙湊了上去。
他一邊輕輕親他眼角,一邊柔聲同他保證,“沒下回,我保證沒下回了......”
情濃過後,當晚,十七做了個清晰真實的、像是往日記憶的夢。
夢中,他将一名白衣男子一劍穿胸。
“我做到了。”他握着劍柄的手在不住顫抖,聲音卻是冰寒冷冽,毫無起伏,“師父,我殺了你了。”
那名被他一劍穿胸的白衣男子面上沒有半點對他的恨意,反而滿面欣慰,“篤之,你既已做到,那麽我便可以含笑九泉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問劍山第十七代山主!”
他面色逐漸灰白,眸中得色反而更盛,“篤之,你定會神功大成的!将來你會問劍天下,無人争鋒!篤之,篤之啊,你一定要切記,切記不可......”
話還沒說完,那白衣男子便睜着眼睛、唇角帶笑地斷了氣。
切記不可什麽呢?
夢中的他并不知曉。
但還沒待他将心裏的疑問說出口,一直作壁上觀的白衣少年突然從高處的山石上一躍而下,來到了他的面前。
那白衣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将那已死之人的後半句話補充完整了,“切記不可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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