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騙子

騙子

“教主!”

離段懷風離得最近的謝明閣慌忙去扶他,“教主,你沒傷到心脈吧?”

問完,沒有得到回答。

謝明閣見段懷風對他的關心話語充耳不聞,只知道含淚盯着陸篤之那張如冰似雪的棺材臉看,頓時怒氣填胸,火冒三丈,“教主!你清醒一點!”

吼完腦子不清醒的教主,謝明閣接着嗔目切齒地對着那打傷了教主的陸篤之道,“你竟敢對教主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你給我等着!我謝明閣以後再也不會喚你夫人了!”

陸篤之,“......”

陸篤之被這番‘狠話’給噎得險些沒能說出話來,“我是男子,本就不是什麽勞什子夫人。”

謝明閣甫然一聽這話,當場被他給氣了個仰倒。

謝明閣思及陸篤之現在是棺材臉大棒槌,沒有之前作為十七時的記憶,人急計生,當即心念一轉,就将眸光落到杵在一旁當木頭的蕭求索身上去了,“蕭姑娘,你快告訴你師父,快點告訴他他究竟和我們教主是什麽關系啊!”

蕭求索聞言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心急火燎地等她開口的謝明閣,接着,她的目光便就挪落到身側燕仁心的身上去了。

她見燕仁心蹙着眉心朝她搖了搖頭,略一思忖,便選擇繼續一聲不吭地當個木頭,沒再往謝明閣身上多看一眼。

謝明閣,“......”

謝明閣覺得自己仿佛被蕭求索給兜頭潑了一盆冰涼雪水,連着心裏頭那簇蓬竄的憤怒火焰,也被跟着澆熄了。

“好得很!”段懷風掃了一眼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蕭求索,怒極反笑,“你好得很!”

他重重咳嗽一聲壓住喉間癢意,接着不錯眼珠地盯着面上瞧不出分明情緒的陸篤之,厲聲問他,“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扶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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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篤之微微垂下眼睫,半避開段懷風那死死盯着自己的又愛又怨、又氣又怒的灼然眼神,淡聲道,“你就算是再問我一百遍,我的答案也不會變。段教主,我是問劍山之人,自然是不可能和你去扶風山的。念在我與你爹段疏圖是故交,便不為難于你,你快些帶着你的這幫教衆自行下山去吧。”

“哦?照你這麽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應該對你感恩戴德,多謝你的不殺之恩啊?!”

段懷風知道自己不敵陸篤之,但卻沒想到對方方才竟會真的下手打自己,又加上這人還說什麽‘你就算是再問我一百遍,我的答案也不會變’,當下怒火攻心,真氣紊亂,喉間一甜,就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不待滿面憂色的謝明閣拿白帕給他擦拭,段懷風就自己擡手,直接用手背将唇上血跡給揩了。

段懷風明知道此刻的陸篤之并沒有之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些記憶,卻還是委屈出了泣音,“明明是你自己叫我綁你回去的!”

陸篤之雖然不知道這個‘明明’到底為什麽會存在于段懷風的口中,但他看着仿佛下一瞬就會放聲哭出來似的的段懷風,他的心,就不可自控地湧現出了一股極其陌生的、油煎火燎般的尖銳疼痛。

陸篤之定定地盯着段懷風唇角那抹未拭幹淨的暗紅血跡看了片刻,忽然說道,“教主,你武功不如我,是綁不走我的。即便是我失憶,也應該知道這一點。”

“......你懷疑我方才是在對你說謊?!”段懷風說完跟着微微仰臉,勉力将眼眶裏險些又要溢出來的眼淚給倒逼了回去。

“我沒懷疑你方才是在對我撒謊。”明明只是在提出合理的懷疑,可陸篤之卻有種自己正在對段懷風做十惡不赦的大惡事的荒唐感,“教主,我只是覺得,我武功比你高,明知道你綁不走我,又怎會特意叫你前來問劍山綁我走呢?”

段懷風濕紅着眼眶,又氣又怒,又委屈又疲累地說,“那是因為你說你一見我,就會想要跟我走!”

陸篤之,“......”

陸篤之生怕自己再開口多說一句話,就會将這要哭不哭的小教主給當場氣哭,索性就抿抿嘴唇,閉口不言了。

而段懷風見陸篤之突然沉眸不語,還以為他這是懶得再跟自己多費口舌,當即不由淚盈于睫、恨恨瞪他,“騙子!”

段懷風冷下臉色,同謝明閣對視一眼,跟着足尖一點,身體就輕飄飄地躍出了丈許,“走!”

謝明閣見段懷風終于暫且放棄綁那冷面冷心的陸篤之回扶風山,跟着便肅聲對圍聚在山腳邊的扶風教教衆說了聲,“走!”

說罷,他便施展輕功,縱身追了過去。

眼見魔教衆人說走就要走,山主陸存真當即揚聲說道,“想走?我問劍山,可不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陸存真直直眺望着遠處那抹越來越遠的朱色背影,冷聲吩咐道,“見戎,盡量把那幾個七派長老救下。另外,放消息出去,段懷風身負重傷,現下正是除魔衛道的大好時機!”

陸篤之無心衛道,更無心除魔,他只想回去自己的山頂小屋。

因此他只是朝師弟陸存真颔了颔首,跟着便擡腳沿着山花陡道,往自己的山頂小屋處回了。

進了屋後,陸篤之心緒不平,頭也竟又開始刺刺作痛。

他睜眼是段懷風含淚的眼睛,閉目是段懷風帶血的唇角,頭疼得像是被人給直接劈了一劍似的。

陸篤之頭疼得別無他法,只好去了靜室打坐,于心中默念《定心心經》。

他在心裏不停默念: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忘我守一,六根大定......

陸篤之神不怡氣不靜,而且六根也不定,因此即便他将《定心心經》給從頭到尾、反反複複地念上了數十遍,也沒能降伏思慮,心神淨明。

等頭疼漸緩,陸篤之驀然回神,這才發現他的內衫竟已被冷汗打濕了大半。

而窗外,已經是月上枝頭了。

陸篤之脫了外衫,随手拾了件白衣,接着便擡腳往冷泉處走。

冷泉清澈透明,可飲可浴,雖名為冷泉,但實際上并不寒涼,只比人體體溫稍稍低些。

陸篤之解了衣袍,将出了汗的身體浸入冷泉,接着閉目休憩。

炷香後,他猛地掀開眼皮,目光直直地眺向不遠處的古木樹冠,“教主,你不是已經離開問劍山了麽?怎的又回來了?”

段懷風見自己已經被陸篤之發現,便不再隐匿身形。

一陣風聲微動,接着,段懷風就翩然躍落到了冷泉旁邊。

“呵,還怎的回來了?”段懷風垂眸往那清澈冷泉裏輕輕一掃,跟着,面上就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之所以會回來,當然是為了看你洗澡啊。”

陸篤之,“......”

段懷風說完見陸篤之神色不動,仍是一副如霜似雪的清冷模樣,不由氣悶,“你不信?”

陸篤之當然不信。

段懷風咬牙,“難道非要我輕薄于你,你才肯信嗎?”

說完,他就彎下腰身,試圖身體力行地去好好輕薄一番這人一句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的可惡嘴巴。

陸篤之即刻伸手去阻,“教主!”

段懷風洋洋得意地挺直了腰背,“嗯哼,怕了吧?”

然而段懷風方洋洋得意完,就倏然意識到了有什麽地方不對,“你竟然躲我?!”

陸篤之,“......”方才我要是不躲你的話,你的嘴巴就真的要直接貼上我的嘴巴了啊......

想到這裏,陸篤之霎時耳根一熱。

段懷風目力極好,因此僅是借着月光,他也能看清陸篤之掩映在墨色長發裏的透紅耳垂。

“你害羞?!”段懷風瞬間不惱了,伸手就要去撥他耳側長發。

陸篤之怎可能讓他伸手撥開,當即擡手就是一擋。

段懷風見他擡手來擋,被阻了動作,也并不生氣。

段懷風不僅不生氣,而且還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哈哈,不是吧?你還真害羞了啊!你不是臉皮天下第一厚麽,怎的竟會害羞啊?”

是武功天下第一高,而不是臉皮天下第一厚的陸篤之,“......”

武功天下第一高的陸篤之用比他劍法要拙劣許多的話題轉移大法轉移話題道,“教主,你既走了,為何卻又要回來?”

段懷風這回說了實話,“因為我要帶你回扶風山。”

陸篤之默了默,道,“教主,白日裏我已經同你說過了。我是問劍山之人,斷然是不會和你去扶風山的。”

“說過了又怎麽樣?你說你的,我綁我的。”段懷風見軟的不行,于是就決定來點硬的。

段懷風眼珠轉了轉,跟着在眸光轉落到池邊幹石上的衣物時,倏然心生一計。

心計既生,他于是緊跟着就是出言威脅,“我告訴你,我段懷風向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陸篤之,趁我現在還願意跟你好言好語,你趕緊識相點答應跟我走,否則......”

陸篤之問,“否則怎樣?”

段懷風冷冷一笑,旋即一個彎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陸篤之擺放在一旁的衣物給全數摟進了懷裏,“呵呵,陸篤之,若是你還不願意和我回扶風山,那你就給我光着身子去滿山晃吧!”

陸篤之,“!!!”

陸篤之愕然失語:你所謂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竟指的是像牛郎偷織女衣裳那般偷搶我的衣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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