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故地
故地
有了左護法任勞任怨地做馬夫後,沒了事做的陸篤之于是就被段懷風給連拉帶扯地拽進了馬車車廂裏。
這馬車當初是在問劍山山腳下的小鎮上随便買來的,因此既不豪華,也不寬敞。
之前這并不寬敞的車廂裏只坐着段懷風一人還好,此時驟然多了陸篤之這麽一個長手長腳的成年男子,因此無論陸篤之再怎麽正襟危坐,也免不了要和段懷風長腿碰長腿,肩膀挨肩膀。
段懷風定定看他兩眼,忽然跟沒骨頭似的、将大半身體都倚靠在了陸篤之身上。
陸篤之被他突然這麽一靠,頓時将脊背挺得更直,“怎麽了?”
段懷風,“......”
段懷風心想這一路他們二人每天晚上都同榻而眠,親密無間,結果左護法這不長眼的狗師兄一來,竟就直接打破了他們兩人之間獨有的親密氛圍,讓陸篤之開始對他‘遠觀’起來了......
咬着後槽牙在心裏給左護法暗暗記了一筆後,段懷風蹙起眉頭,捂着心口,‘氣若游絲’道,“我心口突然有點疼。”
思及這一路段懷風死活不讓他給他調理內息,非要等回了扶風教,讓那個名聲在外的天下第一神醫給他治療,孤行己意,扞格不通,陸篤之不疑有他,慌忙問道,“心口怎麽突然疼了?是不是拖得太久,心脈有碎裂之兆了?”
陸篤之越想越憂,情急之下趕忙伸手去捉段懷風手腕,試圖去探他經脈。
段懷風手腕一翻,就反抓住了陸篤之的手,“你擔心我哦?”
陸篤之見段懷風此時竟是彎了眉眼瞧他,跟着也就明白過來,對方方才所謂的心口疼痛,其實只不過是說來騙他的一句戲言而已。
被戲弄了的陸篤之心下郁郁,有點懊惱,卻又不禁暗自慶幸起來還好段懷風并不是真的心口疼痛,亟待救治。
沉默兩息後,陸篤之抽回被段懷風抓住的手,反問他道,“你就不能好好同我說話麽?”
“能啊。”段懷風笑吟吟地湊近他臉,“你讓我親你一口,我就好好同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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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篤之眼皮一跳,“......你不要戲弄我了。”
段懷風直言不諱,“我才沒有戲弄你,我就是想要親親你。”
說罷,段懷風就仰臉去親。
陸篤之以手擋臉,不讓他親,“教主,你忘了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了麽?我只送你回扶風山。”
段懷風未料到他會突然有此一說,霎時面色僵硬,呼吸微滞,“這不是還沒到扶風山麽。你突然說這話做什麽?你、你是不是嫌我煩人?”
陸篤之怎可能嫌他煩人。
他只是怕若是他再這麽繼續跟這小教主不清不楚、暧昧不明地糾纏下去,到時候即便是送小教主回到了扶風山,他也不想走了......
陸篤之左斟右酌,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開口說出自己的真實心緒。
而就在陸篤之怎麽斟酌也斟酌不出來應該開口說些什麽話的時候,一旁的段懷風見他久久不語,當即便就以為對方是真的嫌自己煩人了。
“不準嫌我煩人!”段懷風像以前十七纏他那樣緊緊地纏抱住了身側的陸篤之,“我以前都沒有嫌你煩人,你、所以你現在也不能嫌我煩人!”
陸篤之被情緒激動的段懷風給勒抱得有點喘不過來氣,剛想伸手撥開他胳膊一點,卻見對方竟在他手掌輕撫上他手臂時被‘吓’出了哭腔。
“就抱一會兒也不行嗎?”段懷風吸吸鼻子,登時将他摟得更緊,“就一會會兒,我就抱一會會兒也不行嗎?”
陸篤之給段懷風這兩句委屈出了泣音的求全話說得心口有些發酸。
他一想到這向來蠻橫可愛、珠輝玉麗的小教主此刻竟因他而委屈得險些掉了淚,心髒軟疼之下,慌忙擡手輕拍他背,溫聲同他道,“別胡思亂想。我怎可能會嫌你煩人?我年紀大你許多,只怕你會嫌我無趣。若、若你不嫌棄我的話,你想抱多久,便抱多久吧。”
段懷風的委屈來得快,去得也快。
此時他甫一聽陸篤之竟溫聲細語地柔哄于他,霎時就心生喜從天降之感,一點兒也不委屈了。
段懷風抿着嘴唇輕輕笑了一下,接着也溫聲同陸篤之說道,“你一點兒也不無趣。”
陸篤之垂了垂睫,道,“我自己什麽樣,我自己還是清楚的。”
段懷風,“......”
段懷風只是随便回想了一下陸篤之之前作為十七時把扶風教搞得雞飛狗跳的那些破事,不禁就有點想要扶額嘆氣了,“不,你一點兒也不清楚。真是的,明明你以前對我幹了那麽多缺德事,我怎會跟腦子有病似的、偏偏就非你不可了呢?啧,我該不會是真的腦子有......”
“噗嗤——”
打斷了段懷風未竟話語的是,從車廂外直直傳進車廂內的,左護法的作死笑聲。
段懷風臉色瞬間黑如鍋底,“左護法!!!”
左護法被段懷風這氣急敗壞的一嗓子給吓得險些都要棄馬而逃了。
左護法想要逃跑,但卻不能逃跑,因為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左護法人急計生,又加之蒼天助他,此時恰好擁有天時地利,于是他就忙不疊地大喊打岔道,“教主!我們馬上就要進落陽城了!說起來,這落陽城還是你同夫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呢。現如今夫人記不起過往,不如你們待會兒一同外出逛逛,說不定可以讓夫人觸景生情想起以前的事情呢!”
......讓他觸景生情想起以前的事情?
段懷風被左護法一岔打得忘記了發脾氣。
他忘記了發脾氣,但卻沒有忘記他和此時還被他緊緊抱住的懷中人的初次相遇。
而一回想起他們的初次相遇,段懷風就不由低眉垂眼、面紅耳熱了。
段懷風紅着臉親了親陸篤之的柔軟耳垂,接着軟聲問他,“我們一會兒去城裏逛逛好不好?”
陸篤之被他親得霎時耳垂、耳根、甚至連同脖頸都一同浮起了大片紅暈,“好、好啊。”
在左護法的快馬加鞭下,他們在暮色正盛、月亮未升的時候進了落陽城。
落陽城正值光滿黃昏之際,绮麗晚霞大片大片地堆積在天邊,綢緞一般光豔豔地鋪陳開來。
馬車一入城池,周遭就變得喧鬧起來。
待左護法将馬車停好在城中最豪華的客棧門前,段懷風垂首将衣襟展平,接着便拉過陸篤之右手,将人給一道拉下了馬車。
段懷風一下馬車,跟着就扭頭警告起了左護法,“你給我老實待在這裏,別跟着我們!哼,要是被我發現你在我身後偷偷跟着了,回教之後我就立刻讓季淩雲把你的三條腿全部打斷!”
左護法,“!!!”
左護法被段懷風慘無人道的威脅話語給吓得幾乎都要面無人色了,“教、教主,你怎麽會這樣想我呢?我又不是你的狗皮膏藥。再說了,你和夫人不都是絕世高手麽,我就算是跟在你們後頭,也沒法在意外發生的時候出手幫上你們啊。”
段懷風聞言冷冷一笑,道,“你這狗嘴還怪會吐象牙的。你覺得我會覺得,你是那種偷偷跟在我身後,只是為了在我路遇危險時好及時出手幫我的人麽?呵呵,左護法,你有多八卦,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啊?”
左護法,“......”我就算再怎麽八卦,也不至于為了看你的八卦就不當男人了啊!!!
左護法見跟喪心病狂的段懷風壓根說不通,于是就只好當場舉掌起誓道,“我發誓我不會偷偷跟着你們,不跟蹤,不傳謠,不造謠。如若違反此誓,就讓我這輩子都娶不到季淩雲。好了,教主,這下子你總能信我了吧?”
段懷風輕哼一聲,勉強信他。
沒了左護法這個後顧之憂後,段懷風總算是能自在放心地帶着陸篤之故地重游了。
陸篤之不知段懷風要帶他重游的故地是落陽花街,因此在擡步走進那條兩側遍布青樓楚館、空氣滿是脂粉酒香的寬道時,他不由得沉了沉眸。
華燈初上,紅樓明耀。
玉笛銀筝,聲聲風流。
陸篤之同段懷風緩步行于其間,心情複雜難言,面上聲色不動。
待段懷風停下腳步時,他才勉強開口道,“即便身受內傷,你卻還想着要往煙花之地去尋歡作樂麽?”
陸篤之自以為自己把心中的郁結煩悶掩飾得很好,不成想,一開口說話,他的話語就立時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給往外透露了幾分。
段懷風察覺他心緒煩悶,當即不由微微一笑,“我也沒說要進去尋歡作樂啊。醋壇子這就打翻啦?”說着,他擡手指向一旁的極樂閣,道,“極樂閣,你還記得這裏麽?這裏是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陸篤之聞言大吃一驚,險些都要舌挢不下了,“我、你我怎會在這種地方相遇?即便、即便我那時真如你所說那般失了記憶,也不應該會往這種地方跑才對啊。”
聽得陸篤之驚訝懷疑,段懷風眼神不由飄忽游移了一瞬。
段懷風輕咳一聲,接着含糊說道,“我們之所以會在這裏相遇,不過就是機緣巧合罷了。你、那什麽,你若是能恢複昔日記憶的話,估計便能知曉具體了。不過既然你現在都忘了,那我就将我們初次見面時的情況說與你聽好了。啧,怎麽說呢……就、就我們初次見面時,那時你一見我,就使勁地往我身上撲,熱情得不得了。”
說着說着,他臉就燒了起來,“總、總之就是,你對我一見鐘情了,吵着鬧着非要做我的夫人。”
盡管段懷風把話說得十分含糊,但初見既然發生在極樂閣這種地方,陸篤之倒也能将當時情狀猜出一二。
不過猜出一二是一回事,真要坦然接受他們初次見面就行了那周公之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陸篤之心驚肉跳地想:我怎可能會第一次見他就與他做那種事情?莫不是,這小教主現在正在诓騙耍我?
由于陸篤之面上明明白白地寫滿了不信懷疑,段懷風見了,頓時就惱羞成怒道,“你那是什麽表情啊?!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在故意說謊騙你吧?!”
陸篤之當真是這麽以為的。
陸篤之雖不願惹段懷風生氣,但認真思忖片刻後,他還是道,“教主,你應該是認錯人了。那人絕對不是我。”
“你說不是你就不是你了?!”段懷風氣得面龐緋紅,連連跺腳,“你以為你現在失憶了,所以就可以随随便便把我們以前發生過的事情都當作沒發生過了?不可能!我告訴你不可能!”
段懷風氣得頭暈腦脹,跟着也就口不擇言起來,“你難道以為你自己是什麽天真無邪、冰清玉潔的未出閣姑娘嗎?!我呸!當時我只不過是不小心進了你所在的屋子,結果你就見色起意、獸性大發,點了我的穴道将我按在床上胡搞一通,還要我......”
陸篤之越聽,面上越紅。
他眼見段懷風竟還要口無遮攔地繼續‘控訴’下去,慌忙伸手去捂他嘴唇,“莫要再說了。”
然而,段懷風控訴的嘴巴雖是被陸篤之給用手捂住了,但他的眼睛,還在控訴不休。
陸篤之見段懷風的眼瞳裏滿是憤懑和委屈,心下一怔,跟着就不由真正好奇起來他作為‘十七’時的那段記憶。
就在陸篤之捂着段懷風的嘴唇,且對他作為‘十七’時的那段記憶心生好奇時,倏的,一道略帶驚訝的、屬于青年男子嗓音的“十七?”,就響在了他的身旁耳際。
陸篤之聞言松手,跟着擡眸看去。
而陸篤之這甫一擡眸,緊接着,他的眼簾裏就映入了一個面畫妖冶妝容的、身份很明顯是小倌的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腰肢纖細,體态風流,發如綢緞,眼形如狐,就是......就是那如狐的媚眼,在看清他的面容時,忽的化作了一個絲毫美感都沒有的碩大白眼。
玉柳翻完白眼,接着就皮笑肉不笑道,“喲,十七,還真的是你啊。你不是跟人走了麽?怎的突然又回來了?是不是你那恩客嫌你沒風情、飯量大、不解語、還愛裝傻,所以就将你給攆出來了啊?”
陸篤之,“......”
這狐眼男子話中的信息含量實在太大,陸篤之聽完過後,整個人頓時都僵硬發懵了。
懵愣了片刻後,陸篤之趕忙牽過段懷風的手,慌忙拉着人闊步往反方向疾走。
臨走前,他還斬釘截鐵地撂下了一句,“你認錯人了。”
“呵呵,你以為你換了身衣裳,板着張臉我就不認識你了?!”玉柳冷冷一笑,接着抱臂嗤道,“你盡管睜眼說瞎話,反正我眼睛是沒瞎。”
聞言,陸篤之腳下霎時一個踉跄。
要不是段懷風及時伸手扶他,他險些就要當街上演平地摔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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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