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吃醋

吃醋

一日,他們二人途徑一家名氣極大的酒肆。

段懷風酒瘾犯了,直接把陸篤之“喝酒傷身”的逆耳之言抛諸腦後,非要下車前去買酒。

陸篤之拗他不過,只得允了。

那有名酒肆修葺得極其寬闊富麗,高樓三層,彩畫歡門,門外頭還懸挂了兩盞明豔豔的紅紗栀子燈。

陸篤之雖不解風月,但見了那紅紗栀子燈,便也知曉這處酒肆除了賣美酒,供佳肴,還可以與貌美女子把酒言歡,共度良宵。換言之就是,此處是表面酒肆,實際上卻是那燈紅酒綠佳人笑,倚紅偎翠醉逍遙之處,和青樓楚館并無什麽太大區別。

礙于先前已經颔首應允,因此到了酒肆門口後,陸篤之即便心中不悅,也沒有出言去阻段懷風。

陸篤之緘口不言,僅僅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段懷風身後,看他步入紅燭主廊,含笑問那濃妝酒姬可否伴坐吹曲。

陸篤之按下心緒,一按再按,而後在段懷風竟直接低頭俯臉,就要就着那濃妝酒姬的纖纖玉手啜飲盞中美酒時,沒能再次按下煩躁心緒。

他一言不發地拽了段懷風的手腕,眸色發沉地将人往門外拉去。

“走慢點走慢點。”段懷風眉歡眼笑地任着陸篤之将他拽走,嘴上還道,“哎呀,旁邊是不是有人在打醋啊?真是好大的酸味啊。你聞到沒有?”

陸篤之沉着眼睛沒說話。

待将段懷風拉進馬車車廂裏按着坐下後,他低聲說了句“你坐在這裏等我一會兒”,跟着便就調轉過頭,重新去往酒肆,找酒家掌櫃買了兩壇最有名的‘逍遙醉’。

段懷風見陸篤之将酒買回來後就一直抿着嘴唇,如弦穿雁嘴般悶不作聲,不由輕輕一笑,“吃醋了還知道給我買酒喝,陸大俠心腸真好。”

陸篤之噤口不言,只定定看他。

段懷風見陸篤之唇上不言不語,面上無情無緒,只管用那漆黑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臉上神色一時不由有些不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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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幹嘛這麽看着我?”段懷風擡手理了理并不淩亂的鬓角發絲,又伸掌摸了摸并沒有蹭着脂粉的幹淨雙頰,跟着,小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我的臉也沒蹭着女子脂粉啊,怎麽還真生氣了。”

陸篤之也不是生氣,就是心裏頭有點悶。

段懷風目光一直凝在他臉上,此時忽然見他竟将嘴唇幾是抿成了一條直線,當下不由就又笑了起來,“你到底是生我氣?還是在乎我啊?”

段懷風雖然張口問出了問題,但卻并不需要聽到陸篤之的親口回答。

因為他心知肚明,陸篤之其實是在乎他的。

而陸篤之就是因為在乎他,所以現在才會在這裏生悶氣。

“別氣啦。”段懷風伸手去開陸篤之特意折返回去給他買來的‘逍遙醉’,笑道,“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你喝不喝?”

陸篤之聽他此言,眼前驀地掠過對方方才低頭欲飲那濃妝酒姬手上美酒的‘可惡’模樣,便道,“不喝。”

段懷風撇撇唇角,跟着就小聲地抱怨了起來,“你武功比我高就算了,怎麽脾氣還能比我還大啊?”

抱怨完,他接着就好聲好氣地試着哄人道,“我剛才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會不會因我吃醋,其他什麽旁的心思都沒有。你別氣了成嗎?”

陸篤之,“......”

陸篤之心下嘆氣,面上淡然,道,“我沒生氣。”

段懷風才不信他,聞言就道,“既然沒氣,那你就同我一起喝酒。”

陸篤之道,“我要駕馬,不便飲酒。你自己喝吧。”

段懷風抿抿嘴唇,“我一個人喝多沒勁啊。”

說罷,段懷風忽的想起了什麽。

他心念一轉,跟着就道,“啊,你是不是覺得光有好酒,卻沒好菜,幹喝不盡興,所以才不願喝的啊?”

陸篤之默了默,道,“我沒那麽覺得,你別瞎猜。”

可段懷風并不覺得自己是瞎猜。

段懷風覺得自己定然是猜中了陸篤之心思。要不然陸篤之方才聽完他話,怎麽會就那麽剛好地沉默了一瞬呢?

陸篤之他方才一定是在不好意思!

思及此,段懷風當即就興沖沖道,“既如此,不如我們就去旁邊的酒樓叫上一桌好菜就酒,你說如何?”

陸篤之心道:不如何。

然而他雖心道不如何,但卻沒有開口去掃段懷風的興,而是在段懷風拎着酒壇子跳下馬車時,不離寸步地跟了上去。

畢竟段懷風的錢袋在他身上,他得付錢。

段懷風跳下馬車,直奔酒樓。

他掀開簾幕,穿過廊庑,最後落座于臨街的二樓雅間。

段懷風潇灑落座,跟着,張口就讓店家小二将招牌菜色都給端将上來。

這間酒樓的招牌菜共有八道,黃焖魚翅、燒鹿筋、香露全雞、生燒筋尾舌、陳皮牛肉、茶葉熏肉、八寶鴨,以及什錦蜂窩豆腐。

這八道菜裏光是肉菜就占了七道,僅有一道什錦蜂窩豆腐,是素菜。

段懷風給他二人分別斟酒。

酒斟滿後,段懷風見陸篤之起筷後竟只慢慢吞吞地夾吃桌上唯一的素菜,心裏十分納悶,不由好奇問他,“桌上不是有好些好菜麽,你光吃豆腐做什麽?”

陸篤之不鹹不淡道,“我茹素。”

“啧,你又不是和尚,茹什麽素啊?”說着,段懷風就伸筷子夾了個雞腿放進了陸篤之的碗裏,“別裝了,你以前吃雞腿吃得可香啦。”

陸篤之,“......”

就在陸篤之默然無浯地看着碗裏那個油光發亮的雞腿神游天外的時候,坐在他對面的段懷風不知從窗外看到了什麽,突然皺着眉頭小聲嘟囔了一句,“他怎麽來了?”

誰怎麽來了?他?還是她?

陸篤之腦中疑問堪堪掠過,下一瞬,雅間的窗戶就被人給從外推得四敞大開了。

再下一瞬,一個劍眉星目的玄衣男子就跳了進來。

“教、咳咳,師弟,十七!”左護法滿面喜色,甫一進屋,就一屁股坐到了段懷風身側的空座上,“我可算是找到你們了!”

陸篤之雖曾聽段懷風說起過他就是他的十七,但‘十七’這個名字,陸篤之因着根本就沒有與之相關的記憶,因此他并不願意将那個所謂的‘十七’,完全看作是自己。

因此,此時他驟然聽得這個突然跳進屋內的陌生男子張口喚他‘十七’,不由就出聲糾正道,“不要叫我十七,我是......”

“知道了知道了。”沒等板上釘釘的未來教主夫人把話說完,左護法就一臉了然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叫你夫人總行了吧?”

陸篤之,“......?!”

段懷風在一旁聽得眉開眼笑,跟着,看向左護法的眼神也沒有之前那麽不加耐煩了,“你怎麽還專程出來找我了?不日我就要回到教裏去了,這事你們不是都知道麽?”

左護法愁眉苦臉道,“唉,還不是因為謝明閣那小子不放心你。明明你一直都有将消息往教裏傳,他卻一個勁地說消息有誤,非說什麽夫人變了,夫人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夫人了,不僅對你沒好臉,超級兇,而且還把你給家暴吐血......”

說着說着,左護法的聲音就變得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段懷風,跟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皮不笑肉也不笑的未來教主夫人,再接着,他就自己幹幹巴巴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師弟,總之就是因為明閣他一直太過放心不下你,所以我就過來看看你的實際情況。”

耐着性子聽完左護法狗屁不通的屁話後,段懷風不僅沒有一拳把他的狗牙打掉,反而還笑眯眯地‘關心’他道,“左護法,我沒有當着你的面吐血,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左護法,“!!!”

左護法慌忙把頭給搖成了撥浪鼓,“師弟,啊不,教主,我不是我沒有我冤枉啊!”

“冤枉?呵,我是教主你是教主?”段懷風挑着眼角,冷冷說道,“我會冤枉你?”

左護法,“......”

左護法被段懷風嗆得險些吐血,面上卻還得微笑答道,“師弟,你是教主,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開心就好。”

“什麽我開心就好?我看是你來得正好。”段懷風冷笑一聲,跟着就道,“左護法,你來得正好,正好本教主還缺個驅馬趕車的車夫。即刻起,你就肩負起驅馬趕車的重任吧。”

突然成了車夫的左護法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算什麽啊?千裏送苦力,禮重情義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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