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9 章

他再一次趕到渝州古城外的“旅游萬事通”，積攢了一路的怒氣随之釋放，“你是不是說導游會提前聯系？結果根本沒有，她聯系我的時候就說只等我一個了，這不搞笑嗎？我不需要提前知道行程嗎？因為你們的問題導致我沒去，是不是要補？”

面對他的大聲質問，老板沒有怯懦賠笑，“不可能，再怎麽樣也會有短信！”

“就算有短信，只憑短信就行嗎！萬一沒看到呢，你們不需要打電話确認客戶看到嗎？不是你們的責任嗎？”

丁開陽知道确實有短信，但他看到短信的時間比電話更晚，因為發短信的時間他已經開始喝酒了，之後又是醉酒，根本沒再注意那條默默無聞的短信。

“有時候打了都當騷擾電話，拒了都很正常，或者攔截了……”

“胡扯！根本沒打！”

“哥們，嗓門大也沒用啊。”老板和訂票時的态度完全不一樣，“我們肯定通知到了，你沒去是你的問題，不是補償我出不了，而是不是我們的責任，我肯定不會補一分錢，當然，再補你一條線也不可能，別想了啊，走吧。”

丁開陽狠狠咬着後槽牙，這一瞬，他想到林思說過的話，這人不就是不明事理，是個瘋子嗎。跟他根本溝通不了，這時候還能怪自己直白嗎！他只怪自己沒有更直白些！

“你大爺！”丁開陽握緊拳頭砸向他的臉，老板毫無防備，身體向後偏着倒地，丁開陽順勢擡腳踹向店內陳列，直踹得亂七八糟，“你以為我單單要的是補償？明明是你們的問題導致我沒去，還想賴賬！黑店！”

“媽的你這臭小子！”老板不可置信起身，“我開店這麽多年，還沒見過你這樣的瘋子！你再敢碰我東西試試！媽的！”

兩個人終于扭打在了一處。

這條街的人流量很大，雖然隔着玻璃門，但在丁開陽動手的瞬間便有游人看到，駐足的人稍稍多了，周圍的商戶，景區的保安很快趕到。

争執是停止了，但後續的調解進行了很長的時間。

丁開陽終于知道自己的眼皮為什麽一直跳了。

回民宿的路上，他腦海裏不斷回放着調解人員的話，“有話好好說不行？非得動手？你有理也變成沒理了……事情的重點已經不是導游到底打沒打那通電話了！你懂不懂啊……你說你一個人來這旅游，說動手就動手，膽子真大，呵呵……”

Advertisement

其實到了現在他還是不懂，甚至憋了一股氣仍舊發洩不出來。

起初調解方案是老板退錢或者補上這條線，然後他向老板道歉，丁開陽不同意，正是他的不同意，導致這場調解一再延長時間，第二個方案便只能是老板主動道歉，不過丁開陽什麽補償都沒有了，結果也按照這個方案走了。

可他覺得沒有為自己成功證明責任不在他，因為沒人在意這個了。

丁開陽停在林思家門口時已經是傍晚，剛過七點鐘，夕陽在他背後，陰影剛好鋪在大門上，他看着自己的陰影，溫度依舊很熱，可他的心很涼，伸出去的手愣了很久，還是收了回來。

回來後丁嬸問他續幾天，他說一天一天續吧，飯也不跟着吃了，丁嬸沒有勸說或者追問什麽，連他臉上的傷都沒注意到，明顯她情緒也不高，好像今天所有人都遇到了不順利的事一樣。

他當然也沒有心思聊天，回到房間，思念再也忍不住，他撥出了電話。

“媽。”

“哎喲，終于會主動打電話了。”

聽到母親的聲音，丁開陽瞬間崩潰，“媽……”

“怎麽了這是？啊？誰欺負你了？”

“媽……”丁開陽努力控制情緒，“我就是……想你們了。”

“想我們就快回來啊！要不讓你爸去接你好不好？”

“不，不用。”丁開陽抹了把鼻涕，“很快，很快我就回去了。”

“那是多快啊？”

短暫沉默後，他冷靜下來，固執回答，“就是很快。”

“孩子啊，媽看到新聞，也是大學生跑出去玩失聯了，你說你要是失聯，讓爸媽可怎麽活啊，你聽話，馬上回來，好不好？”

“回去……你們能接受了嗎？”

“你先回來，什麽都好說。”

“行啊。”丁開陽突然輕笑，“那我帶個男朋友回去行不行？”

“不是說自己出去玩的嗎？還跟那男的在一起？”

“算了。”他又低落下來，嘆息重複，“我很快就回去了。”

“你這孩子！你就慶幸你爸這會不在吧，他要是聽見你開頭那幾聲哭，保證馬上訂火車票去接你了……別跟你爸置氣了，他是真的疼你啊。”

這些話再一次讓丁開陽忍不住眼眶酸澀，但是只能硬生生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別跟他說我打電話了，挂了。”

父母永遠是最親近的人，卻也是最容易被傷害的人，在每一句話之後，每一個行為背後，是嚴厲、苛責，還是愛，總是讓人分不清。

夜半的時候，丁開陽醒了，周圍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音，他也沒有做噩夢，可就是醒了。

這裏的夜晚可以看到滿天繁星，他想，來這麽多天了還沒有好好看過，于是忍不住披上厚外套出門，坐在平臺椅子上欣賞星星。

林思是突然出現在背後的，當丁開陽看到投下的陰影時，瞬間吓得機靈，一轉身，便看到了夜色下穿着黑色沖鋒衣的人。

他下意識喊，“誰啊？”

“我。”林思聲音很輕，“別怕。”

丁開陽驚魂未定，“你怎麽……怎麽過來的？”

“我有丁嬸家鑰匙。”

“哦。”他冷靜下來，但很快思緒便被昨日影響，委屈和怒火湧上心頭，聲音悶悶地，“你來幹什麽。”

不是不想發火質問，而是昨天實在是受到創傷，身體和心理都很累。

“昨天你找我了嗎？”

竟然還有臉問？睡完之後就閉門不見，是想看到他着急心碎的樣子嗎？這是成熟穩重的大人做出的事嗎？

心裏百轉千回，嘴上還是無所謂的樣子，“是，怎麽了？”

“對不起。”

總是認錯很快，可他不想聽了。

“我懂。”丁開陽看向天空，道，“我雖然小，但也懂得逢場作戲，各取所需，反正我就要走了……”

“你什麽時候走？”

“本來昨天是準備走的，但是……”丁開陽實在郁悶，兩聲長嘆，不再說話。

而此時的林思沒有追問，是因為愣在了那裏，昨天就準備走的？為什麽之前沒提過？如果他真的走了，是不是從此消失，再也見不到了？

“對不起。”林思向前走了一步，從背後抱住丁開陽。

“啧，不要總說對不起。”丁開陽煩躁地掙開他的胳膊，卻不小心扯到肩膀，絲絲的疼，“嘶……哎喲……”

“怎麽了？”林思小心移到前面，蹲下身來，就着夜色終于看見他眼下有些紅腫，頓時氣息急變，“臉怎麽了？”

不在意的啊，不難受的啊，無所謂的啊，不打緊的啊……

明明心底不停這樣告訴自己，可在聽到林思關切的話之後，委屈又漸漸浮上來，“我……我跟人幹架了……”

“什麽？誰！是誰欺負你了？”

丁開陽的心理防線終于崩塌，“我之前在渝州古城報了個團……”他像是小時候向家人告狀一樣，氣鼓鼓的向林思講述了所有，但是情緒一上來，未免有些語無倫次，“那裏面所有人都在看我，好像是我故意找事，是我丢人現眼……”

“好了，沒事了，你沒有錯。”林思保持單腿下蹲的姿勢抱住丁開陽，兩個人此時差不多一般高，丁開陽自然地将頭埋在他肩膀，小聲哼了幾聲。

“好了好了，乖。”林思又去拍他的背，“不想了，先不想了好不好。”

“還有你！”丁開陽順勢發脾氣，“為什麽不開門，為什麽不見我！還說我像小孩子，你這樣一聲不吭把自己關一天，你不像小孩子嗎！”

“對不起。”

“我不要聽這個。”

丁開陽不想這樣的，他一點都不想表現得脆弱又可憐，好像在利用這一點博取別人的同情，他應該時刻保持強硬、咄咄逼人，像昨天在別人的地盤上的表現一樣，哪怕一分一秒都沒有露出任何害怕的痕跡。

“我……”林思放開他，兩個人在夜色下對視，似乎比在白日光線好時更能看得清彼此。

他們認識的天數不足十根手指，可此刻卻有命運連接、一眼萬年之感。

丁開陽想，一定是渝州這個地方太厚重了，使得這裏的人充滿了故事感。

有沒有可能坐在林思面前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會不會同樣發生一些故事，産生這種感覺。

美好的不是他丁開陽，喜歡的也不是他丁開陽……

“丁開陽。”林思突然認真叫他，“我有過一個兒子，他在去年的昨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