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11（二更）

12.11（二更）

“霍明澤。”男人寬大厚實的手掌伸到董靈面前。

于輝氣急敗壞，西裝角還滴着酒漬，面上勉強讪笑道：“霍督軍。”他腳下發軟，差點兒朝着霍明澤跪下來，霍明澤只需要動一動手指頭，汴京城再沒有他于輝的容身之地，更何況，這位主以前什麽時候一本正經和人做自我介紹啊，要說整個汴京城屬誰的架子擺的最大，肯定是霍督軍，都說三十而立，霍明澤才二十七就坐到現在的位置，聽說當初霍家內部為了争話事權，無所不用其極，叔叔輩的都輪番敗在霍明澤的軍裝褲下。

董靈大大方方和他握手，絲毫也不拘泥：“董靈。”

其實董靈這握手禮還是當時在平安報社現學的，邵志存挑她去給商界幾個留洋歸來的後起之秀做專訪，和喬邴業那樣的老一輩大不相同，談生意的時候不喜歡打那些彎彎繞的太極，做事講究效率第一，喬邴業整天戴瓜殼帽，奉得是作揖鞠躬的禮數，他們則戴禮帽，雖然更時興洋人那一套，因為骨子裏多少還有些傳統主義，所以還不至于到親吻禮的地步，平時都和人握手打交道多一些。

于輝見他們兩個一來一回，不知道的還當他們兩個是老相識，他又惱又慌，論資格，董靈排得上什麽號，憑什麽得霍明澤這樣禮遇，同時心底止不住的惴惴不安，這回連喬邴業都不會再保自己，要是真被他知道了自己私底下串通肖偉蒙騙他的勾當，他第一個吃不了兜着走。

他握了握拳頭，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眼下可是他于輝無緣無故在自己的場子上出了這麽大的醜，合該她董靈給自己賠禮道歉才對。

“霍督軍，您誤會了。”于輝賣弄起油嘴滑舌的本事來，“明明是董老板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在我的生日宴上砸場子，年輕氣盛嘛，大家當年都有過，我好心好意提醒了她兩句，她非但聽不進去，還倒打一耙，潑了我一身酒。”

三兩下解開西裝紐扣，生怕霍明澤眼神不好瞧不見似的，往他眼皮底下邁了一步。

董靈這回也不吭聲，饒有興致在旁邊看戲。

霍明澤目光有過一瞬的淩厲，周身都覆上一層陰翳，打了響指，侍者連忙捧着托盤過來。

于輝第一眼只注意到了托盤上頭疊得方方正正的白巾，還以為霍明澤要親自幫他擦酒漬，這是體恤他呢，臉上笑得綻開了花，喜不自勝。

霍明澤将他的反應盡數收入眼底，掠過白巾，一把握起洋酒瓶的木塞，朝于輝濕嗒嗒的發絲上敲警鐘似的一震。

軍帽檐低了低，辨不清他此時的神色。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等在場的衆人反應過來，地上已經灑了一塌糊塗的碎片。

慢條斯理卷着白巾擦手，朝身後的副官扔了句：“送于老板回家換衣服。”

于輝只好吃這個啞巴虧，他總不能再跑到喬邴業面前告霍明澤一狀，喬邴業也不會為了他和霍明澤過不去，再說了，今兒要是霍明澤沒來，他和董靈的過節頂多算個小水花，偏偏半路殺出個霍明澤，他還要燒高香保佑不會被人傳到喬邴業耳朵裏。

于輝額上硬生生被鑿出了個血窟窿，其實和小指甲蓋差不多大，他卻連站都站不穩，被霍明澤的副官架出去。

這天晚上，董靈被請上了霍明澤的凱迪拉克，在錦元酒店門口下車前，董靈終于忍不住開口：“霍督軍，您這也忒坑人了。”

霍明澤當着汴京城大大小小商人的面，口口聲聲為了維護她，擺明是想把她推到風口浪尖。她這回來汴京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想給手上的池鹽生意找合作商，後面的銷路都廣泛些。

其實董靈這幾天按兵不動，也有點坐地起價的意思。

她不在乎合作商到底花落誰家，霍明澤和喬邴業，當然是價高者得。

于輝不懷好意，她一開始便看出來。可是今天的事情一出，肯定鬧得滿城風雨，一旦喬邴業知道，也會認定自己和霍明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說起來于輝聰明反被聰明誤，竟然順水推舟幫了霍明澤一把，結果被霍明澤收拾了一頓，顏面掃地，還真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

喬邴業這條路已經被徹底堵死了。

董靈覺得，霍明澤從收到風聲，到今天出現在興豐樓，應該早有部署，表面上他在替她打抱不平教訓于澤，實際上是想讓自己收他這份人情，再借輿論的東風，十有八九要和自己獅子大開口。

他倒是如意算盤打得直響，人人都順着他的意思往坑裏跳。

以後要真和這樣的人共事，時時刻刻都得提心吊膽，指不定還要怎麽在她頂上作威作福呢。

她上一世嫁給沈沾後，以少夫人的名頭和霍明澤也算打過幾次照面，他每回只是淡淡地瞥自己一眼。

整個汴京城的人都知道，霍明澤剛從德國軍校畢業回國就娶了妻，霍太太從不在霍明澤圈子裏頭露面，聽說霍太太并非出身名門，霍明澤和他這位太太到底是貌合神離還是如膠似漆，一度讓人捉摸不透。

要說如膠似漆吧，霍太太卻從來沒和他一起出席過任何正式場合。要說貌合神離吧，沈沾流連風月場所的時候，常常還不忘叫上霍明澤，霍明澤卻從來不近女色。

果不其然，霍明澤胸有成竹的點點頭，表明他也認同董靈說他坑人的觀點。

“我明天上午十點有空，來霍公館找我詳談。”富有深意的看她一眼，看得出來他今天心情不錯，明顯是把她當自己副官，發號命令似的。

董靈抿了抿唇。

主動權現在掌握在他手裏。

被動的感覺實在太不是滋味了。

“過時不候。”

前座的副官下車替董靈拉開門，霍明澤還不忘再知會她一聲。

第二天董靈掐着點去了霍公館，引見她的人是霍家的管家，她坐在霍明澤辦公室外頭喝了小半盞茶，裏頭的門被推開，有人從裏頭出來，管家這才恭恭敬敬請董靈進去。

霍明澤半邊臂壓在桌上的文件袋上，等董靈在他對面落座，才擡眼看她，順勢将文件袋遞給她。

董靈打開文件袋一看，厚厚一沓的不平等條約。

霍明澤耐心十足，給她時間慢慢看，有什麽不妥的也可以當面提，他鋼筆尖蘸墨，批簽起桌上多餘的文件來。

說是不平等條約，仔仔細細看完了才知道，霍明澤也不算怠慢她，許多方面還是站在她的角度着想，應該是以前和徐晃簽的同一份。

董靈屈着指節，在桌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聲：“我不回江東洲，”霍明澤面上有過轉瞬即逝的錯愕，董靈平鋪直述道，“江東洲那塊，胡二麻子會替我打理。”

霍明澤放下手上的鋼筆，正了正神色：“可以，”有意試探她，“他和你簽字畫押了？”

“當然。”

霍明澤面色緩和幾分，甚至有些笑意：“你還挺會剝削人的啊。”

“和您這比起來，”董靈掂量着手上的分量，“小巫見大巫，我都是班門弄斧。”

“你還有什麽要求？”霍明澤知道她是聰明人，也不和她玩那些拐彎抹角的虛招子。

董靈朝他攤開掌心，修剪幹淨的指甲，十指青蔥，掌紋清晰，一點兒都不像苦出身該有的一雙手，倒像是生來就該數鈔票的。

霍明澤從抽屜裏重新取了支鋼筆給她。

董靈利索地接過來，唰唰在後頭添了兩筆，龍飛鳳舞的字跡，力透紙背。

霍明澤接過來一看，頓時樂了，第一條是想借他的門道，在租界買一套房，這是把他當交易所用呢。

第二條則完全和她不相幹，說是要給程伍一謀件差事。

“我有件現成的閑差，保安處缺人手，只怕他沒有這個能耐。”

董靈一時心裏有了數，明明白白告訴霍明澤：“他能耐大不大，我不好妄下定論，不然就成了吹捧他，但他從來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不論您給他安排什麽差事，想必他都會盡心盡力。”

掀開印泥，摁上手印。

董靈和霍明澤從此敲定合作關系，她借他這頂保護傘，他從她這裏拿分紅。

人逢喜事精神爽，董靈也不例外。

這天晚上她輕車熟路翻了文家班的院牆，有錢能使鬼推磨，顧清蘅上頭三十五個師兄擠在一塊睡堂屋，唯獨他顧清蘅一個有單間。剛開始還沒人在他背後嚼舌根，時間久了漸漸有些閑言碎語，說顧清蘅背靠大樹好乘涼，之前送他一道來的小姑娘，來頭不小，傳得神乎其乎的，甚至還有人說她和四大名門有瓜葛。

顧清蘅挑了杆花槍，捋着上面的纓穗，借着朦胧的月色，這時候一道影兒拾着窗戶沿進來，還沒等站定，他直取她下颔。

董靈手上拎着自己的細跟鞋，絲絨面繡着精致的刺繡，赤足露出白花花的腳背，眼前的花槍頭泛着銀光。

她發梢淩亂，形狀姣好的唇瓣泛着水光：“沒良心的東西。”

感謝張大C扔的地雷。

從明天開始，早上七點和晚上十點各一更，暗戳戳囤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