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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男人的話音落下,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
還有人打趣道,
“王寶寶你小子是真能扯,她就算是仙女下凡一塊生姜也不能賣一百多吶。”
聞姐聽到有人替自己說話,氣焰又嚣張了幾分,她從小板凳上站起身,指着程十鳶這邊就罵開了,
“這不明擺着欺負我們家老劉老實嗎?誰家中醫看病就開一塊破生姜的啊?還敢要一百四十多,退錢,不退我就舉報,分分鐘叫人封了你的鋪子。”
相比于聞姐毫無形象的叫罵,程十鳶就顯得鎮定多了。
她一直斜斜倚靠在老鋪的門板旁,臉上帶着那種漫不經心的松弛慵懶,等聞姐罵歇氣了,程十鳶才出聲解釋,
“一塊生姜确實不值一百四十三,但我是中醫,我看病難道就不用診費嗎?你要拿着藥方上門,就買一塊生姜,那是三塊錢。但若這方子是我開的,那我就要收開方子的錢,這不很正常嗎?”
程襄趕緊跟了一句,“就是,難道你上醫院看病不收挂號費嗎?”
聞姐叉起腰,氣勢依舊很足,
“沒聽說過誰家中醫的挂號費要收一百四的,專家號都要不了你這麽多,年紀輕輕人模狗樣的,學點什麽不好?盡學招搖撞騙的那一套。”
程十鳶擡眸看向聞姐,不疾不徐地解釋,
“我本來不想透露病人的隐私,但你要這麽咄咄逼人,我倒是要給你解釋清楚,我問診是收七十一個人,這一百四裏面,有七十是你來找我看不孕不育的診費,你找我看了病,沒給錢就走了,我今天從你先生那邊收了,有什麽問題嗎?”
街坊們也沒想到這瓜還是個連續瓜,紛紛打起了十二分的吃瓜精神,還有人直接問聞姐,
“聞姐,你不是說沒有兒子是你們兩口子不想生了嗎?怎麽還偷摸地看不孕不育呢?”
聞姐一張臉漲得通紅,但常年在永裕巷罵街,她的戰鬥力也很足的,回過神來以後繼續狡辯,
“你可別提你給我問診的事,誰家看病像你那麽瞎說的,看不出問題就胡說是有人給我喝避孕藥,我他媽的又不是傻B,喝不喝藥我自己不知道啊?還讓我回去對周圍的人好一些,我他媽的是想生兒子,又不是想做菩薩,我用得着對誰好?大夥兒評評理,有她這麽看病的嗎?”
程十鳶雙臂環抱,陽光灑在她的臉頰上,唇角的淺笑也變得懶洋洋的,
“你天生心脈窄,這種人心眼小,記仇,善妒,也正因為你這個性格,你得罪了不少人,我讓你寬以待人,是因為你氣場弱,周身氣息渾濁,好事難以沾身,是為了你好。街坊們倒是評評理,我說的準不準?”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願意得罪人。
沉默了半晌,之前說程十鳶長得漂亮的那個年輕人吼了一嗓子,
“說得沒錯,心眼小,記仇,善妒,沒有一句廢話,全中了。”
人群中又是一陣哄笑,還有人勸道,
“聞大嫂,要我說這小中醫說得挺準的,你就聽她的,以後好好做人,興許也就懷上了。”
“就是,聞姐有時候真挺過分的,上次我們家狗偷吃了她一個包子,她用棍子把我們家狗腿都打瘸了,我們那可是十幾歲的老狗,哪經得起她這麽打?打完就不吃不喝,送去醫院搶救花了幾千塊,這才勉強救回來一條命。”
這人說着聲音就哽咽了,看來是真心疼她的狗。
又有人一聲冷哼,
“別說你們家狗還偷了她的包子,我家兒子只是從她鋪子門口路過,都被她踹了兩腳,你說這人是不是有病?嫉妒我們家有兒子呗,難怪人家醫生說她善妒,沒一句冤枉她的。”
這時候吵架的主題已經偏了,大家沒在提起生姜的事,紛紛開始聲讨聞姐的種種劣跡。
也有人幫着聞姐說話,
“就算聞姐性格不好,但這個小醫生,你也不能随便說有人給她下藥啊,話可不能亂說,小心有人告你污蔑。”
但幫着聞姐說話的人是少數,很快就又被大家聲讨的聲音蓋了過去。
聞姐一看這形勢對自己不妙,幹脆往地上一趟,又是哭喊,又是蹬腿,垂着胸口喊自己心髒病犯了。
這是她慣用的老招數了,一哭二鬧三上吊。
大家夥沒被聞姐給吓到,反而奚落道,
“哎,犯病了,還好咱們永裕巷以後也有現成的醫生了,這就給她診脈開藥。”
大家鬧哄哄地看着聞姐出洋相,聞姐的老公大劉在自家鋪子前面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低着頭沖進人群,拉扯躺在地上的聞姐。
扯了幾下,聞姐紋絲未動。
大劉是個老實人,臉皮又薄,在大家一陣陣的哄笑中,逐漸面紅耳赤,又羞又怒,一直壓抑在心頭的情緒也逐漸崩潰。
在聞姐又尖銳地嚎了一嗓子之後,大劉負氣地朝地上一蹲。
他垂着頭沉默,像只喪家的犬。
過了半晌,大劉突然吼了一嗓子,
“聞天蘭,我今天跟你說句實話,我就是不想和你生兒子,我要和你離婚,人家醫生說得沒錯,避孕藥是我下的,我就是不想和你過了。”
大劉的話一出口,之前還鬧哄哄的人群瞬間鴉雀無聲。
連聞姐都停止了哭鬧,她努力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大劉抹了把鼻涕眼淚,一字一頓地重複剛才的話,
“聞天蘭,我說我給你下了避孕藥,我不想和你過了,我要離婚。”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遠超過大家對這個瓜的預期。
國人一生勸和不勸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剛才還控訴聞姐的人,現在又紛紛轉過頭來勸大劉,
“算了算了,兩口子吵架,床頭吵床尾和,不要動不動就把離婚挂嘴邊。”
“大劉,你這我可得說你了,兩口子有事好好說,怎麽能随便給人下避孕藥呢?”
“哎,這中醫真神了哎,她還真說中了。”
程十鳶對這些家長裏短不感興趣,見沒有自己的事了,轉身就進了中藥鋪。
程襄跟着程十鳶走進鋪子,在她身後把門給合上了。
這中藥鋪的門板用料很足,又厚又重,關上門以後幾乎聽不見門外的動靜。
程襄還沉浸在剛才吃瓜的興奮中,進屋以後仍舊一臉的興奮,
“這大劉也是絕了,不想生兒子你別和人家睡啊,還下避孕藥這麽缺德,還真是老實人幹大事啊。”
程十鳶猜測,這事不一定就是大劉。
但轉念一想,不應該在背後議論別人,更何況是人家的家務事。
便沒接程襄的話,只是催促他快點把中藥規整好,晚上還要回去給程瑾之把脈。
*
西醫上判斷,程瑾之是中風并發腦幹出血,導致的腦幹梗死,目前已經昏迷将近九個月了,在醫學上被判定為植物人。
程十鳶坐在床邊給程瑾之把脈,程襄和黎巧站在一旁看着,連家裏的保姆張姐也在一旁陪着,幾人神情各異。
程襄知道程十鳶的身份,便把程瑾之醒過來的希望寄托在程十鳶身上,從程十鳶為程瑾之診脈的時候,程襄的手就不自覺地捏緊,心髒也撲通撲通直跳。
如果連程十鳶都沒有辦法了,那程瑾之徹底就沒希望了。
而黎巧則是将信将疑,要說不信吧,這小姑娘給她把脈一把一個準。
要說信吧,國內頂尖的專科醫院判定,除非出現醫學奇跡,否則程瑾之不可能蘇醒過來的。
而程十鳶的手指搭上程瑾之的脈,原本閑适的神情越來越肅穆,眉間不由得皺了起來。
這一翻把脈,将近半個小時。
放開程瑾之的手腕,程十鳶原本瑩白的面龐變成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中醫治病,耗的也是自身的精血,遇到疑難雜症消耗更大。
程襄忙問,“程醫生,情況怎麽樣?”
程十鳶這時有些虛,連說話氣都是飄的,
“中醫診病,靠的是八綱辨證,表裏寒熱虛實陰陽,程瑾之的症狀比較複雜,寒熱相交,虛實難辨。”
程襄和黎巧聽不懂程十鳶說的這些專業術語,只是從她的語氣和神态間感受到,程瑾之的問題很嚴重。
“那我爸還有治嗎?”程襄問。
程十鳶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在中醫看來,只要不是死穴都能治,只是病程長短複雜程度不同而已。程瑾之目前肝腎精血虧虛,陽氣浮越,虛風內動,舌绛無苔,脈虛,尺脈尤甚。可以在大定風珠的基礎上加減,不同階段用化痰、開竅、明神的中藥強化藥效,只是調理時間會比較長,幾個月甚至幾年都有可能,你們要有耐心。”
黎巧在聽到程十鳶那句“能治”的時候,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
自從程瑾之昏睡以來,多少人勸黎巧放棄這個活死人,讓她多為活着的人考慮,在堅持護理程瑾之的過程中,黎巧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程十鳶是第一個堅定地告訴她“能治”的人。
黎巧像是漂泊在海上人終于撈到一塊浮木,這時候也顧不得這塊浮木是不是牢固,只想緊緊抓着。
黎巧擦着眼角,語氣堅定,
“我們不怕,不怕時間長,不怕花錢多,只要能治,多大的壓力我們都能承擔。”
程十鳶淡淡道,“好,那我們就一起努力。”
程襄看出程十鳶神情之間的疲憊,忙勸住了還在絮叨的黎巧,
“媽,老...程醫生也累了,我先送她上樓去休息。”
程十鳶也起身,和黎巧打過照顧以後,就和程襄一前一後走出房間。
保姆張姐等卧室門關上,才湊到黎巧耳畔,刻意壓低了聲音,
“太太,程襄剛才說老什麽?不會是老婆吧?這倆人是不是背着您談戀愛呢?兩個人年紀都差不多,怎麽看都不對勁。”
黎巧的視線從門口轉到張姐這邊,
“張姐,你不要亂說,他們倆絕對沒有你想的那種關系,我自己養的兒子什麽樣我自己最清楚。”
張姐自覺沒趣,表情讪讪的。
黎巧又說,“我兒子我了解,十鳶絕對看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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