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少華番外

少華番外

他是家族長孫，身上有些東西，自然就比別的兄弟姐妹不同些，這一點，白少華從小就知道。

比如別的兄弟姐妹可以犯錯，可以胡鬧，可以選擇不同的發展方向，去尋找自己喜歡從事的事業，他不行。爺爺親自将其教養長大，早早讓其熟悉家族企業，為的，就是培養出下一任企業繼承人。

所以白少華自小便是沉穩懂事的，他知道自己的未來已被擇定，便也不去白白反抗，更不将這個責任壓在其他的兄弟姐妹身上，他是長孫，有些事情須得他去承擔。

但在其他方面，白少華選擇了不動聲色地，掌握選擇權。

他獨身至三十二歲，沒有交往過一個女朋友，每每家中詢問，亦或為其介紹女友，他便作出困擾樣子，說事業繁忙，實在難以分心。這話不假，家人便也無可奈何，随他獨身漸長。

白少華當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白家是大家，雖然早已移民英國，家中也大多是跨國婚姻，但只要老爺子在，白家便會繼續保留着它地地道道的中式做派，長子，長孫……

這個心思，長輩不知，朋友不知，唯獨讓他叔叔家的二弟白時譚，早早給瞧了出來。

白時譚比白少華小四歲，亦是老爺子最看重的孫兒，但他與白少華不同，他是天生為設計而來的，老爺子把管理能力都教給了沉穩幹練的長孫，卻把所有的創作才能都留給了這個浪漫又富有才華的幼孫。

白時譚無疑是幸運的，但或許是事業太順，感情生活上卻遭遇了極大的挫折，二十歲那年，他與一個法國姑娘朱莉陷入熱戀，但盛大絢麗的東西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因為家庭性格等諸多原因，兩人很快在第二年分道揚镳。

白時譚生性浪漫，對待愛情卻是專一深情的，與朱莉分手後，他的性情竟從飛揚轉至內斂，也不再交女朋友，時光飛逝，他竟跟白時譚一般，獨身到了三十歲。

一年前，兄弟二人同去巴黎秀場，住在了一處公寓中。法國是白時譚的傷心地，夜裏白少華便陪他喝了幾杯。

“大哥為何至今獨身？”

“有緣人未到。”

白時譚笑笑：“長子，長孫，重長孫……大哥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也失去選擇的權利。”

白少華看他一眼：“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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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時譚搖搖頭，舉杯同他碰了碰：“我是自己擇得太早，已經錯過了，但大哥你還有機會，記得有緣人一到，一定要抓緊些。”

白少華沉吟一聲：“好。”

但他沒想到，第二日，那有緣人便出現了。

“我真的是舉辦人邀請的攝影師索索，秀馬上要開了，大哥你就讓我進去吧。”秀場外，一個穿白T牛仔褲背着相機的年輕女孩用英語同秀場外的保安交流着，不知怎麽，交流着交流着，竟跟人争辯起來。

“中國，中國當然有好的女攝影師！索索如何就不是中國人了？可笑，你站在最時尚最前端的地方，思想卻是如此的落後愚昧，聖經中講靈魂生而平等，你僅以膚色不同，便給予他人歧視，這是你對你所信仰的上帝的亵渎。”

途徑的白少華停住步子，他轉頭看了一眼。

那女孩紮着簡單的單馬尾，露出小巧的下颚和瓷白的肌膚，櫻桃嘴唇，翹鼻子，模樣小巧玲珑的，但一雙大眼睛卻流光溢彩，橫眉發怒間，竟流露出驚人媚氣。

而與女孩争辯的，則是圈中一位有名的好事影星，其個人具有極強的種族歧視。

白少華走過去：“發生了什麽？”

保安認識他：“這裏有位攝影師小姐，說她是受邀請而來的攝影師索索，但是她并沒有工作牌。”

女孩回頭看了他一眼，大抵以為他是同胞，不自覺便流露出信任之意：“我有身份證明，索索是我的藝名，而我本名喬柳柳，我想大概是秀場的名冊登記錯了。”

白少華點點頭，用中文回應：“你好，我叫白少華，是這次秀的舉辦人之一，我請會場人員查一下名冊。”他示意了下身後的工作人員，又看向那位挑事的影星，但還沒說話，那人便認出他來，匆匆而去了。

喬柳柳顯然并不知原因，只是聳聳肩：“這人有病吧。”

白少華笑笑，工作人員已經迅速查出信息：“登記的确有問題，國籍和姓名都不對，但照片是對的上的。”

“僅憑照片不能确認你的身份。”白少華道。

“那怎麽辦？”喬柳柳皺皺眉頭，“我剛剛給黛麗絲打過電話，但是沒有人接。”黛麗絲便是邀請她來秀場的那位舉辦人。

白少華看看她焦急模樣：“不如讓我看看你相機裏的照片，我想，索索的風格自成一體，應該沒人可以模仿。”

“你也知道索索。”喬柳柳一愣，猶豫了猶豫，便将相機遞給他，“那你看吧，只能自己看啊，都是沒處理沒曝光的片子呢。”

白少華道了聲好，只翻了幾張，他便點點頭将相機還給喬柳柳：“沒想到最近聲名正盛的大攝影師索索，竟這般年輕。”

喬柳柳揚起嘴角，顯然并不因這般稱贊而感到不好意思：“那我可以進去了？”

白少華點點頭，喬柳柳便興沖沖帶着相機飛奔進了秀場。

真是活潑的女孩子。

但這次簡單的遇見只是緣分的開端，白少華公事的确很多，即使對那驚鴻一瞥的女孩子有些難忘，他也沒什麽時間去尋找打擾，只是在看着一張又一張來自攝影師索索的作品時，他竟不自覺就能露出微笑來。

真正的緣分到來是在回到英國後。

那天白少華難得去海邊度假，夜晚走在沙灘上，海風陣陣，正是寂靜惬意的時候，尋了一塊大石，剛剛坐下，忽然一聲尖叫聲起來。

忙站起身來，白少華回頭一看，只見大石邊上，一個穿紅裙的少女從底下的沙子裏慢慢爬了出來，模樣灰頭土臉的，一雙大眼睛卻在星光下閃閃發光。

“你是……”白少華的心，第一次劇烈跳動了半分。

“我在拍螃蟹哎，你幹嘛……嗳？你是……”

他們的關系從那一天，開始走向一個看似美好的方向。

喬柳柳天真爛漫卻知書達理，天生才華亦不自輕，她的一切在他眼裏都是好的，白少華從沒這樣愛過一個人。有時候見她笑得如花開一般燦爛，他恨不得把她揉成一團，放進自己的心窩窩裏揣着。

他們在一起時也十分合拍，喬柳柳任性，他便捧着讓着，反正也無關痛癢，任她開心自在就好。但她也不是不懂事的，有些時候，遇到不公，遇到歧視，她會伶牙俐齒，毫不退讓，像一株帶刺的玫瑰，勇敢驕傲地站出來，但更多時候，她是安靜而絢爛的，像一個自由活在風裏的姑娘。

然而，他依舊察覺到了一點不對頭的地方，喬柳柳太自由太潇灑了，竟像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是的，她好像缺失了一些什麽，而那些所缺失的，都藏在了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

沒錯，白少華終于意識到，喬柳柳的喜怒哀樂，從來到不了眼底。

白少華為此隐隐有些心憂，直到那天他們一起去看秀。興起處柳柳突然扯着他衣角興奮道：“哥哥，你快看。”說完像是突然驚醒，頓了一下，松開手堪堪對他笑笑，“對不起。”

她從未扯過她衣角，也從未有過這般失态，能到達眼底的快樂和悲傷，白少華終于捕捉到了一次。當然他也接着明白了，這個小姑娘的确有過過去，而且，還不一定是過去。

他想，時譚囑咐他的話，他怕是做不到了。心愛的小姑娘啊，得不到真正的幸福，他怎麽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