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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葉棋安一晚上睡得舒服極了,一個夢也沒做,被雲笙喚醒的時候甚至不太想睜眼。

“小姐!”雲笙提高音量叫他,額間的汗都急出來了。

葉棋安茫然得睜開眼睛,盯着頭頂瓜瓞綿延的床帳看了幾瞬,意識才漸漸回籠。

這裏是……符府。

哦對,昨天他新婚出嫁。

清醒得一瞬間,葉棋安驚恐得險些從床上跳下來。

他怎麽會睡覺!

他前一秒還睜着眼睛想事情呢!怎麽下一秒就天亮了!

“小姐,您快……”雲笙不敢瞎說,只用眼神使勁得暗示他看看自己,有沒有被發現身份。

葉棋安慌忙捏起衣服看了一眼,摸了摸位置。

哦,是他自己貼的一層小鼓包,沒有被動過。

又檢查了一下自己複雜得像朵花一樣的褲帶系法。

哦,是他自己系的手法,沒有被解開過。

于是輕輕松了口氣,看來沒有被發現。

“符……夫君呢?”葉棋安剛想問,正好瞟見曉色端着水盆進來,掩好衣物,扶着額頭,做頭疼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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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曉色行過蹲禮才笑眯眯得回話,“少爺才從練武場回來,一會沐浴了就來和您一起用早膳。”

“嗯。”葉棋安穿好鞋子,順口問:“幾時了?”

“快巳時了。”雲笙快哭出來了。

“巳時!”葉棋安慌了,“還沒去給父親母親請安呢!”

新婚夫婦第二天要向父母敬茶,接受長輩的訓誡,往往都是早早就要去,哪有巳時了還沒起床的。

“少夫人不急,夫人和老爺都是很寬厚的人。”曉色笑着把水放好,讓侍女把一溜的衣服拿進來讓他挑選,“您先看看這幾件衣服您想穿哪件?”

*

符瑜璟把身體全部沉進浴桶裏,略燙的水滑過皮膚,沖走汗水,很好得緩解了身上的疲憊。

雲開拿着皂角給她揉搓頭發。

“少夫人起了嗎?”符瑜璟舒服得喟嘆了一聲,半靠在浴桶上。

“起了。”雲開輕柔得給她按摩頭皮,“曉色帶人去伺候了,這會該在梳妝打扮。”

“她們二人都不會武,你安神藥的劑量再輕些,熏香裏就別放了。”

“是。”

“查得怎麽樣了?”

“并無不妥,帶進府的行李物件都很正常,葉家也無異樣。”

“嗯。”符瑜璟閉着眼,輕輕點了點頭。

“你注意觀察她們是否有與外界其他人聯系,平日裏行事不必多加幹涉。”

“是。”

“葉家繼續盯着。”

“是。”

氤氲的熱氣籠住符瑜璟的臉,一顆小小的水珠悄悄挂到了那長長的睫毛上,烏黑的長發飄散,只在這時,剛滿二十的符小将軍才顯出幾分女子該有的模樣。

“爺,起吧。”雲開看着時間,輕聲勸她。

“嗯。”符瑜璟懶懶得應了一聲,站起來擦拭身體,腦子裏還想着她的新夫人。

可能是她多心了,葉硯安只是一個才十七歲的小姑娘,未出嫁之前向來是足不出戶,去寺廟也是為了給恰逢忌日的亡母上香,接觸不到外面的什麽人,能給自己準備一點迷藥防身怕是都廢了大力氣。

葉家也非高門大族,若不是此次聯姻,沒人能想起這麽一個小世家。

不過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過些日子,再過些日子……

若是葉硯安真的是個好的,她也會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好好待她。

整理好儀容,與雲開确定自己沒什麽差錯,符瑜璟才踏步走出。

等她到正房,葉棋安已經換好衣服淨過面,坐到梳妝臺正準備梳妝打扮。

面前的盒裏放着幾件新添的首飾,說不上多精巧多貴重,只能說不太差罷了。

“去把我庫房裏甲字打頭的那些首飾拿過來。”符瑜璟皺起眉,想起自己庫房裏那些不見天日的珠寶,讓雲開去取。

随後一個大跨步走到葉棋安身後站定。

曉色等一衆侍女都識趣得往後稍稍,低着頭裝木頭人。

“夫君。”葉棋安聽到她的聲音想要起身,符瑜璟按住他的肩讓他坐着,拂去他肩上的幾縷黑發,溫和得和他說話。

“不必多禮,硯安可是還未化妝?”

“還未上妝。”葉棋安低着頭做羞愧狀,“妾今日起遲了些……”

“無妨。”符瑜璟半垂着眼眸,斟酌詞句,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直接,“為夫還沒見過女子化妝,今娶得佳妻,才有幸能長長見識,硯安可願意讓為夫觀摩觀摩。”

符瑜璟兩輩子的年紀閱歷要加起來,也是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了,可她還真不知道女子的化妝品有哪些種類,都是怎麽用的。

她向來都以男裝示人,頂多把眉毛修的硬氣些,畫的粗些。

這會見了這桌上一堆的瓶瓶罐罐,忍不住想看看。

說起來也是閨房之樂嘛,多麽正當的理由。

“夫君,這會已經很晚了,我們還要去給父親母親敬茶請安呢!”葉棋安委婉得表示拒絕,心裏警鈴大作,很後悔沒有對這些女子化妝品上心,導致現在遇到難題,企圖借符父符母躲過這一劫。

只要過了這會,他馬上就找雲笙死命補課,一定把這些東西全都記下來,用法配料都記!

“不急,父親和母親都還沒去正廳呢,我符家向來體貼新婦,從不讓新婦早早得行禮敬茶,你這會梳妝好用完膳再去正廳,時間都綽綽有餘。”符瑜璟說得可是大實話。

“夫人可願賜教?”符瑜璟又問他,眼裏有着細小的光芒。

這屋裏屋外伺候的大大小小有五六個,葉棋安沒了借口,再拒絕只顯得心虛,只好點點頭,硬着頭皮接過雲笙手裏的瓷瓶,打開嗅了嗅。

哦,這個他知道!

“這是頭油,抹在頭上的。”葉棋安鎮定得倒出一點,向她展示,甜膩的桂花香順時在鼻尖萦繞。

“可我聞見夫人昨日頭上并沒有桂花的香味。”符瑜璟皺皺眉。

這東西往頭上抹,那得多油啊。

“我昨日抹的是……花露。”葉棋安準确得找到那個被他倒幹淨的小瓷瓶,神色頗有些遺憾,“已經沒有了。”

“很貴重嗎?”符瑜璟嗅嗅空瓶,點頭表示就是這個香味。

“沒有……吧?”葉棋安遲疑得看向雲笙。

“這花露只是尋常搽臉的物件,并不多貴重。”

“還有嗎?”

“還有,奴婢這就去取。”雲笙只好離去,留葉棋安獨自面對好奇的符小将軍。

“這是什麽?”符瑜璟并未注意到葉棋安僵硬的神色,拿起一罐紅色的膏子,拿小刷子小心得取了一點抹到自己手上。

觸感微涼,随後又漸漸化開,有些順滑,還帶一點淺淺的花香。

葉棋安哪裏知道這是幹嘛的,只能随口胡謅:“擦臉的。”

“哦,這也是擦臉的。”符小将軍受教了,一臉恍然得點點頭,又發問,“花露也是擦臉的,這也是擦臉的,有什麽區別嗎?”

葉棋安知道區別就怪了,支吾半天,試圖含糊過去,“花露就是花瓣的露水,能使女子的皮膚像花瓣一樣嬌嫩,這是保持皮膚光滑年輕的。”

符小将軍理解了,難怪她的夫人皮膚那麽好,又滑又嫩。

沒等葉棋安緩一緩,符瑜璟又挑中了一個扁平的罐子,打開來,裏面裝的是磨得細細的白色粉末。

“這是粉,塗臉的。”葉棋安知道這個,為了顯示自己都懂,搶先回答:“能讓人看起來很白。”

“夫人已經很白了,用不上這個。”符瑜璟放下罐子,順手去拿旁邊的那個。

巧了,這罐也是粉,不過白色,而是粉色,桃花的香味極其明顯。

“這是桃花粉。”葉棋安強做鎮定,覺得反正符小将軍也不懂,他随便說說也不會被挑錯,難道還能有侍女站出來說他錯了嗎。

“這也是粉。”符瑜璟踟蹰,“也是擦臉的?”

“對。”葉棋安點頭。

“哦。”符小将軍明白了,這一定是為了讓臉看起來像桃花一樣粉。

“這是口脂吧!”難得出現一個讓符小将軍認識的東西。

“嗯。”

“夫人的口脂真多啊!”符瑜璟見那整齊排開的大小形狀都一樣的瓷瓶,不由感嘆。

“都是一樣的嗎?”

葉棋安自己也打開一盒,悄悄對比和符小将軍手上那盒的區別,道:“顏色不一樣。”

“口脂還有這麽多顏色!”符小将軍第一次知道這個新知識,新奇極了,就想都打開來看看,還道:“來來來,讓為夫來為硯安挑選一個最稱你美貌的顏色。”

葉棋安……葉棋安見她上手,拒絕不能,只能微笑着看她挨個點評。

“這個顏色顯老”“這個顏色好醜”“這個顏色太淡”“這個顏色太紅”

等雲笙拿來花露的時候,葉棋安已經被迫塗上了符小将軍認為的最好看的口脂。

雲笙拿着瓷瓶茫然得站着,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上去。

“雲笙!雲笙快來幫我挽發!”葉棋安眼裏閃着光芒,拼命呼喊雲笙。

符瑜璟已經搗鼓起眉黛了。

“不急着挽發,來,為夫給硯安畫畫眉!”

……

“少爺,少夫人,東西都拿過來了。”雲開捧着一個深色的木盒過來,符瑜璟正好放下眉筆,仔細端詳葉棋安臉上那兩道粗黑的眉。

形狀很好,顏色也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奇怪。

“母親賜的那副紅寶石頭面拿過來看看。”符瑜璟不去糾結眉毛的問題,轉頭問雲開。

雲開手裏捧的恰好就是那套,打開盒子,如美人面世,一出場就讓人移不開眼說不出話,只覺得既貴重,又精巧。

大大小小的紅寶石磨得漂亮極了,迎着光微微閃爍,光是看都覺得晃神。

“還有些首飾也拿來了,少夫人可要看看,奴婢瞧着,這套最襯您,便鬥膽捧上來了。”雲開笑着湊近了些。

“今天就戴這套吧。”符瑜璟欣賞了一會,覺得是挺不錯,不會堕了她夫人的美貌,便拍板定下,讓出位置,看侍女給他挽發。

雲笙挽發的技術有限,給葉棋安用花露擦過頭之後,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雲開的一雙手倒是巧極了,許是專門學過,如此複雜的髻,她也不慌不忙,小手上下翻飛,不過一會,便弄好了。

再一件件戴上那套精美的頭飾,待最後一只步搖穩穩得插入鬓間,符瑜璟不禁擊掌稱贊。

确實是美得讓人驚嘆。

“哎呀,這是誰給少夫人畫的妝容!”雲開這才注意到葉棋安只畫了一個并不好看的口脂和一個別扭到極致的眉毛,她可去了不少時間了,難不成誰敢怠慢新少夫人,說着,柳眉一皺,轉頭就想罵曉色。

曉色急忙擺手,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笑意又一次上湧,只沖着符瑜璟的方向呶呶嘴。

符小将軍尴尬得看向開雲笑。

開雲:……

哦。

行吧。

合着是她來得不巧了。

“開雲,快幫我把妝畫了,可別再讓你們少爺插手了。”葉棋安感受到腦袋上只比昨天輕一些的重量,頓時不敢動亂動,胡亂抓住一個袖子就求助。

開雲便幫他重新擦過臉,塗上花露,紅玉膏,桃花粉,又淺撲一層鉛粉,用小刷子蘸磨好的青黛描眉,再挑一個顏色很正的口脂塗上。

最後放眉間水滴狀紅色的額墜垂下來。

符瑜璟抄着手從旁觀看,不時點頭,待雲開退下,才上去執起葉棋安的手,誇道:“硯安之美,才能稱得上是,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

“夫君謬贊。”葉棋安向來都是被誇贊才智謀略,還沒被人如此誇過容貌。

“用早膳吧。”符瑜璟牽着他往外走。

兩人一起用完早膳,葉棋安回屋補一點口脂,符瑜璟邊喝茶邊等他。

雲開站到她旁邊,柔聲問她:“爺,您想用那些東西嗎?”

開雲心酸極了。

她的爺本也可以光明正大得塗脂抹粉,戴簪佩環。

現在卻連女裝都不敢穿,硬生生得壓下女子該有的天性。

這麽多年都不曾表露分毫,只敢借“閨房之樂”的理由來稍表慰藉。

為何?

不都是為了符家,為了大義,為了肩上不能放下的責任嗎?!

她的爺,太苦了!

她想用哪些東西?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符瑜璟哪能聽懂,茫然擡頭,正對上雲開的眼睛。

那是雙充滿了柔情與憐惜的眼睛。

電光火石中,她明白了雲開的意思。

迎着她的目光,符小将軍擺在嘴邊那句“胡鬧”楞是說不出口,只好重重得一擺衣袖,冷哼一聲。

“哼!爺才不會用那些娘們唧唧的東西!!”

想讓她穿女裝???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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