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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活’多久不是我說了算,要看葉硯安怎麽想。”符瑜璟續了一杯茶,“她若是願意過這樣平和的日子,我便一直陪她,她若是不願意,也就罷了,我不會強求。”

不可控因素在她的計劃裏都是留有搖擺空間的。

不管多久,她都能處理好。

“對了,我今天在集市上買回來了幾件新奇有趣的玩意。”符瑜璟不欲再談這個話題,從袖袋裏摸出幾樣物件。

這都是她精挑細選,覺得符雨霁會喜歡的東西。

一個紅木雕成的猴形筆擱。

兩只抓耳撓腮互相嬉鬧的小猴被雕得栩栩如生,細長的尾巴向上勾起,眼睛靈動,神态毛發看上去都真實極了。

一個包過漿了的紫檀小葫蘆瓶。

小葫蘆入手溫潤如玉,極好把玩,上面刻着最平常的紋理花樣,還有福祿安康這四個字,簡單大方又很有寓意——她希望纓纓能福祿長存,一生安康。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紋理精致,色澤鮮豔,小巧镂空的花鳥書簽。

書簽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寓意和巧思,但是這工筆勾出的圖案,她一瞧就知道纓纓會喜歡。

葉棋安果然都非常喜歡,看着眼睛都亮了。

這個瞧瞧,那個摸摸,哪個都舍不得放手。

一邊吩咐瓊枝要把書桌上的筆擱換下來,他現在就要擺這個新的小猴筆擱,又喊來玉璧,說要用這個紫檀小葫蘆裝他的藥丸子,他好随時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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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簽更是捏在手裏不肯放,要不是天色已經不太亮了,他非拿顏料出來,也跟着畫兩筆不可。

“可喜歡?”符瑜璟暗自得意。

她就知道她挑的東西不會錯!

“喜歡喜歡,怎麽會不喜歡呢?姐姐送我的東西,哪樣不是正合我心意!”符雨霁收了禮物,高興得不得了,好話不斷,恨不得把親姐姐吹上天去,左一句“姐姐最好”,右一句“我最喜歡姐姐”。

把符小将軍哄得骨頭都要輕了兩斤。

符小将軍回院子裏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意,腳步也輕快極了。

她的纓纓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愛啊。

有弟弟真好!

“夫君。”葉棋安剛剛放下筆,收拾好東西,就看見符瑜璟踏步進來,便起身迎她。

符瑜璟還保持着好心情,直接握住葉棋安的手,溫聲問他:“可是忙完了?”

“嗯。”葉棋安看出符小将軍心情不錯,暗自猜測她去了哪裏,嘴上倒是一點也沒帶出來,“賬冊看得差不多了,還有些收尾的事情要等明天才好做 ”

攜手的倆人很自然得就一起坐在榻上說話喝茶了。

還讓人上了幾盤點心和小食。

天色悄悄暗下來,侍女們點燃了燭燈,倆人的影子映在窗上,緊緊得依在一起,看上去親密極了。

“剛剛去妹妹哪裏坐了坐,她身體不太好,平時又不愛出門,我便多陪她聊了一會。”符瑜璟想起妻子有個親哥哥,不等葉棋安問,便自己起了話頭。

“那我有空便去陪妹妹說說話。”葉棋安聽說過雲明郡主,也知道符家很疼愛她,就順着符瑜璟的話頭接了一句。

“那倒不必。”符瑜璟還是更喜歡自己院子裏這正常的茶水,滿足得喝了兩口,才放下來,牽起葉棋安的手,道,“妹妹不喜歡見生人,你貿然過去,她反而容易被吓着。”

“終歸都在府裏,總是能遇上的,還是等你們慢慢熟絡起來了,你再去瞧她。”

還是等纓纓主動想接觸硯安吧,不然硯安主動跑去找他,纓纓表面上不會說什麽,私下裏又要拿話噎他。

還有那味道古怪奇藝的糕點和茶水,不管吃多少次她都覺得很難以下咽。

“我記得硯安有個親哥哥,身體也不太好。”符瑜璟又道,“不知道兄長在哪裏修養。”

硯安的哥哥葉棋安,她也讓人去查過,知道他身體不好,念書聰慧,又與葉家繼夫人有些矛盾,十來歲就跟着一個道士離開了朝陽。

至于這個道士的行蹤,确實是很難摸清。

她本有心想拉一把硯安的母族葉家,又想到葉家人對硯安也不怎麽樣,能力人品也說不上好,實在是難辦。

若是硯安的哥哥葉棋安在倒是挺好。

“我其實也不知道哥哥如今在哪。”

葉棋安哪料到她突然提自己,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便沉默了一會,裝作整理回憶得樣子低下頭,想了想,覺得有些往事說出來也并無不可,便清清嗓子,思索才哪裏開始講起。

符瑜璟敏銳得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涉及她妻子往事的故事,且不是很愉快,便也安靜下來,伸手把葉棋安摟進懷裏,讓他靠着自己,輕拍他的背以示安撫。

葉棋安決定從頭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哥哥是永寧三年冬天出生的早産兒,我聽以前侍奉母親的老人燕姑姑講過,那時母親懷哥哥懷得很艱難,生産的時候更是驚險。”

燕姑姑說,可能是因為他是葉家的第一個孩子,不論是嫡長子還是嫡長女,都很受葉家的期待,母親有幾次險些流産甚至喪命,身體和心理上都出了些問題。

“哥哥生下來時特別小,只有一點點大,接生的穩婆,請來的郎中,都說哥哥要格外精心的養着。”

當時大家都說他怕是活不了了,葉父本來還很高興得了個嫡長子,聽了這話,欣喜之情也不由得淡了,只讓人好好照顧他,能不能活,就看命了。

“那時候,母親生産傷了身體,精神不大好,時常昏睡,沒多少精力照顧哥哥,父親也開始忙起來,甚少回家。”

“多虧了奶娘精心照顧,哥哥才順利活了下來。”

師傅說,命該如此,老天讓他活了,他卻覺得,他能活,不單單是靠命。

“隔了一年,母親又生下我,身體就越發不好了,長年纏綿病榻,屋子裏充斥着一股難聞的藥味,我們就挪到了其他院子裏去住。”

燕姑姑跟他說,母親生下硯安的時候,精神非常不好,甚至是有幾分癫狂,總覺得他和硯安是害她身體不好,失去了丈夫寵愛的罪魁禍首,甚至想偷偷掐死硯安。

這件事被燕姑姑發現且阻止了了,但燕姑姑也不敢聲張出去,只把他們和母親盡量隔開了。

“燕姑姑說,哥哥對我很好,也不嫌我笨,會教我說話,教我認字,還會逗我開心。”

“可惜這些我并不很記得。”

其實燕姑姑跟他說,他小時候很喜歡欺負硯安,愛拽她頭發,把她吓哭,還嫌她笨,說話慢,還妄圖去找母親換一個聰明的妹妹——辛虧被攔住了。

“後來父親給我們都請了先生,哥哥的先生教他經義論述,君子六藝,我的先生教我習字,女紅,琴棋書畫。”

“我的先生管得很嚴,功課稍不抓緊就要挨手板,哥哥每次都會來幫我抹藥,給我好吃的點心,還為我偷走過先生的戒尺。”

說到這裏,葉棋安忍不住笑起來,他至今還記得,硯安被先生打哭,紅腫着手跟他說,今年的生辰願望就是想要先生的戒尺消失。

為了滿足妹妹,他把那根厚重的木尺直接扔到了池子裏面。

哪想到硯安的先生完全不去尋那根丢失的木尺,也不問問是不是他們倆偷走了戒尺,她居然直接換了根竹尺——打人更疼!

不過從此,硯安的功課倒是進步的很快,再也不敢懈怠了。

“哥哥很聰慧,功課也特別好,先生們都誇哥哥有文采,說他是驚世之才!”葉棋安誇起自己半點也不臉紅,甚至還有些小驕傲,畢竟可不止一位先生這麽誇他!

“哥哥的身體一直都是那樣,說不上好,但也不沒有特別差,每年都會病幾次,換季的時候尤其容易病倒,其他時候倒也還好。”

畢竟是葉家的嫡長子,就算沒有父母精心對待,也沒人苛刻他。

“永寧十四年春天,母親熬不住病痛過世了。”

那年他十一歲,硯安十歲。

“哥哥說,父親要娶一位新妻子了,我們必須要更聽話才行。”

“大概是我聽話了,而哥哥自己沒有聽話,新夫人過門沒多久,他就病了,而且病的很嚴重,我沒法去看他,只能日日為他祈福。”

他确實是生病了,但是并不嚴重,只是個小風寒,新夫人卻說他身邊伺候的人不夠盡心,因此全部調走了,只他天天讓吃些沒作用的藥。

為了促進藥效,他被勒令清腸胃,每天只能喝一碗米粥。

“燕姑姑也被新夫人調走了,新來的姑姑很兇,總愛訓我,還欺負從小就伺候我的雲笙。”

“過了兩個月,我聽說新夫人懷孕了,哥哥的病也好轉了。”

“我終于可以去看哥哥了。”

“但是哥哥變得好瘦好瘦了,身上沒有一點肉,臉頰也凹陷得厲害。”葉棋安努力回憶自己當時的狀态,卻感覺自己似乎是有些忘卻那兩個月是怎麽過來了的,只記得那股毀天滅地得餓勁,和心頭燃燒的孤注一擲的火。

想到這裏,葉棋安忍不住摸了一塊糯米紅棗糕。

符瑜璟什麽也沒說,只給他倒了一杯茶,輕輕撫他的背。

紅棗糕的酸甜安撫住他的情緒,葉棋安就着符瑜璟的手喝了一口茶,重新靠回符小将軍的懷裏。

他不想死,就只能拼盡全力找尋能活命的機會。

還好,他找到了能救他的人,成功的活了下來,硯安也順利長大了。

“哥哥讓我別怕,他說他必須要離開了,而我不能跟他一起走,新夫人并不敢讓我出事。”

“沒過幾天,就有個道士來家裏,說哥哥身體不好,要跟着他修行,才能活下來,父親同意了,哥哥就跟着他走了。”

“哥哥走的那天,燕姑姑又回到我身邊,新夫人對我也好些了。”

“只是哥哥,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只收到過他的信,說跟着他的師傅在四處雲游。”葉棋安其實每年都會回來看望硯安,為她慶賀生辰,帶她出去玩,有時候離得實在是太遠,就會寫信,使人給她送禮物和一些東西。

只是葉家一直都不知道。

大家都以為葉棋安離開朝陽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葉棋安又摸了一塊糯米紅棗糕塞進嘴裏,任由符瑜璟揉搓他。

他知道,符小将軍這是在心疼他。

“兄長很疼愛你。”符瑜璟知道她的妻子在嫁給她之前,過得不是很好,雲開都詳細得給她說過。

有些更過分的事情,硯安都沒有提。

她都知道。

只是雲開當時向她彙報的,和現在葉棋安輕描淡寫講出來的,感覺實在是相差太大。

聽得她都硬了。

拳頭硬了。

“嗯,哥哥很疼愛我,我知道的。”葉棋安點點頭。

能不疼愛他妹妹嗎?他為了硯安的幸福,可是把自己都搭上來了!

“那燕姑姑呢?怎麽沒跟着你嫁過來?”符瑜璟曉得硯安出嫁前,放了個姑姑的身契,讓她回家了。

估計就是這個燕姑姑了。

“姑姑年紀大了,不好再讓她跟着我勞累,便讓她回老家湖烏縣享清福去了。”

他到這符府已經夠危險了,何必再搭上燕姑姑呢。

湖烏縣。

符瑜璟瞧瞧記在了心裏。

湖烏縣她去過許多次,去邊關會經過那裏。

有機會倒是可以帶硯安去瞧瞧。

給她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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