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 47 章

巨大的通風管道中能感受到微涼的氣流湧動，蘇紅憑借着腦海中記下的整個建築結構圖以及建築上方對應的通風管道分布圖，在隐約可見四周狀況的通風管道內悄聲朝目的地前進。

兩樣地圖自然是弓星皎幫助弄到手的。

弓星皎雖然是個少年，之前還會做出因為和安妮吵架就離家出走的行為，看起來就像是個在無憂的環境中被大人寵壞的孩子，但實際上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性格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幼稚，只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在安妮面前僞裝，因為在他看來，他表現出“不乖”的行為反而會得到安妮更多的關注，即使只是一句批評。

而他之所以會出走也是因為當時的內心的情緒已經被壓抑到了一個極限，再不做點什麽就會爆發的那種，就像是，他正在慢慢滑向深淵，無論他如何掙紮反抗都沒辦法阻止這種下落，但他的內心又還存在着一種僥幸，認為在這過程中總會有人朝他伸出援手，認為安妮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看着他走向萬劫不複的境地。

直到他無意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這種真相就仿佛一支尖銳的鋼針戳破了弓星皎心裏的那層掩蓋真實，假裝一切安好的透明薄膜。當虛假的泡沫破碎後，他也突然間徹底醒悟過來，原來他其實很早就知到安妮對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而将他慢慢拖下深淵的正是安妮本人！

以往他只是太渴望有人愛他，太渴望親情了，以至于內心抗拒承認自己看穿的一切，一直以來都在用虛假的幻想來欺騙自己。

普蘭基思的一番話讓他終于徹底正視現實！

掙紮了那種虛假幻象的弓星皎在那一瞬間感受到舊的自己被燒成了灰燼，從那堆灰燼中長出了一個新的自己。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內心能夠強大到這種地步——他居然能夠忍住崩潰，忍住哭喊，忍住質疑，在安妮面前表現得無懈可擊！直到蘇紅的住處才最終發洩出來。

而重生後的弓星皎在他的心裏迅速地築起一道堡壘。

回想起以往他希望引起安妮關注的每一次“不乖”，想起因為安妮不願意擁抱他的每一次夜裏的哭泣，他就覺得那時的自己可笑極了！

如今，他不願意再想其他的，他只想要救自己，他只想繼續活下去！

不再有所期待的弓星皎展現出了他天才般的冷靜與機智。

時間回到弓星皎在蘇紅住處崩潰大哭的晚上。

“我需要和普蘭基思見上一面才能做決定，我需要你的幫忙。”蘇紅這麽對他說道。

然後弓星皎很快就想出了一個主意，他對蘇紅說：“我能幫到你！我明天吃過晚飯再過來，到時我們就有好辦法了！”

Advertisement

接着他問：“我的臉看起來怎麽樣？”

蘇紅說道：“沒問題，只是有點凍傷。”

“很好，”弓星皎說道，随即低聲自嘲一句，“在這種天氣任由孩子随意往外跑連關心一句都不會，天底下大概只有她是這樣的母親了吧——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會心疼嗎？至少也養了十年啊，就是養一只狗，也能養出感情了吧……”他說着慢慢往門外走去。

蘇紅沉默地看着他走出門外，坐回床邊，開始回憶起這幾天她在這個基地中閑逛時發現的每一處建築、它們的作用，交通工具以及各個方位的出入口。假如第二天晚上弓星皎沒有過來，恐怕她就得考慮自己怎麽才能從戒備森嚴的基地中脫身了。

幸好，弓星皎第二天晚上按照約定的時間過來了，這一次，他帶來了整個研究所的地圖，還有一份附帶的通風管道圖。

“我的計算機很厲害，我沒有跟你說過嗎？這得感謝組織對我們從小的栽培，實際上我能學得更好的，只是安妮說她更希望他的孩子學習藝術……”弓星皎頓了下，然後換了一種自豪的語氣，“從內部的另一臺電腦竊取這些資料簡直易如反掌，你根本不敢相信他們根本沒有什麽防範措施，就讓它們這樣赤裸裸的擺在那裏。”

“這是我從安妮身上偷來的實驗室的鑰匙，但是關着普蘭基思的那道門我不知道能不能用它們打開，安妮這段時間晚上七點後都會留在宿舍裏不會再到研究所去，所以你放心吧。”

蘇紅朝弓星皎點點頭，目送他離開，他得回去待在安妮身邊，以免引來她的疑心。等到外頭大部分的燈都熄滅了，只剩下呼呼的風聲，蘇紅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宿舍樓。

昨晚到今天下了一天的雪，現在雪雖然已經停了，但風還是挺大的，刮在身上有一種透骨的寒冷。

這幾天來早已摸熟基地人員巡邏規律的蘇紅很輕松就躲過巡查，來到研究所通風管道入口處，入口的巨大風扇在離地五米的高度。蘇紅順着旁邊的水管爬上去，來到風扇邊，風扇正在轉動，但并不快，她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鐵棍插進去，風扇停下了，蘇紅迅速而靈巧地從扇面的間隙進入通風管道，接着抽出管道朝裏走去，身後的風扇又慢慢恢複了轉速。

有了地圖的指引，蘇紅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關押着普蘭基思的那間實驗室上方。

雙手微微一用力就将房間天花板上通風口的鋁合金窗給扯了起來，然後整個人從方形入口跳下去。

此時的實驗室裏一片黑暗，她解下扣在胸前的便攜電筒打開，略微照射了一下整個房間的布置，當然刻意閉過了窗戶和門所在的方位，很快就找到那扇關着普蘭基思的玻璃門。

她往玻璃門走去，只見博士已經被驚動了，他伸手遮擋着透門而入的手電筒光芒，眼神想要盡量看清來人的模樣，臉上帶着狐疑的神色，卻并不害怕，也沒有喊叫。

蘇紅走到玻璃門前，見普蘭基思努力想看清自己的模樣，她沒有理會，關閉燈光，在黑暗中問道：“博士，你相信人的靈魂可以實現在虛拟和現實世界之間的轉換嗎？”

普蘭基思平靜地問道：“你不是安妮，也不是這裏的工作人員，你是誰？”

“我是誰不要緊，你只要知道，我是最有可能把你救出去的人。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些問題，解答了我的疑惑的話。”

普蘭基思沉默了一下，說道：“好的，我也只能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如果你想問的是剛才那個問題，我的回答是：相信。因為這就是我一直以來在研究的課題，并且曾經出現過重大進展。”

“比如幫坎貝爾把她孩子的靈魂轉到虛拟世界中？”

“不，不，是在更早之前……”普蘭基思說道，他似乎陷入了回憶中，聲音也有些飄忽起來，“那是我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也是我距離上帝最近的時刻……我創造出了一個‘人’……”

黑暗中，蘇紅瞪大眼睛，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開始砰砰直跳，這是她已經許久沒有過的感覺。

普蘭基思繼續說道：“那是在世界沒有爆發混亂之前，一個得了絕症即将死去的自願者，我将她的腦電波，唔，也就是外界俗稱的靈魂移植到一款虛拟世界中，之後，利用克隆技術為她制造了一具近乎完美的身體。之後我用了十年的時間，做了無數次模拟實驗，最終成功将她的靈魂從虛拟世界中抽離出來，駐入到這具全新的身體上。”

“我成功了！但也失敗了！”普蘭基思說道，“重新蘇醒的人跟我期望中的不太一樣，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最初的自己，腦海中只存在虛拟世界中的記憶，并且，只有設計者安排的那一段情節的記憶。不但如此，每隔一段時間，她的記憶就會遭到強制重啓，不論在這個世界上過了多久，只要記憶重啓她就會認為自己是剛剛醒來。”

蘇紅的瞳孔猛地一縮，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問道：“之後呢？”

“之後？”博士嘆了口氣，“之後由于我和安妮的失誤，不可控制的病毒洩漏出去，将這個世界完全毀了……”

“那個你創造的人呢？”

“我不知道，我們撤離得很匆忙，很多東西都沒顧得上……或許她已經在災難爆發的時候死掉了。”

“她叫什麽名字？她所在的那個虛拟世界是不是一款游戲？名叫《末日求生》？”

“她叫愛爾莎，愛爾莎-泰勒。不不，她不是在什麽游戲世界裏，那只是我們的工作人員根據現實世界模拟出來的一個虛拟世界……”普蘭基思說着說着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反問道，“為什麽你想了解這些？你到底是誰？”

“我叫蘇紅，自從我在這個世界醒來，我的記憶就告訴我我是一款末日游戲裏的主角，這聽起來很荒謬，但我當時确實是獨自一人在那個別墅裏醒來了，我有着跟游戲裏一樣強大的身手，還有一些現實世界裏的人無法掌握的特殊技能。從普理特加裏博士那裏，我聽說你曾經有過這方面的研究，所以我一直想找到你，向你問清楚情況。”

博士瞪大眼睛看着門外的黑影，他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很快就頭暈眼花地摔到地上，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身體很虛弱，還有些貧血。

“你……你……”他十分激動，喘着氣整個人貼到玻璃門上看着蘇紅，：“你是、你是在哪裏醒過來的？”

蘇紅将她曾經在那個小區的平面圖上看到過名字說了出來。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臉嗎？”博士請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