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他的遙遙妹妹
林夏遙突然就特別慶幸,今天是周一, 她身上還穿着那件寬大的校服。她把手放進外套的兜裏, 狠狠地抵着口袋的下方, 好像就托住了那顆一直往下墜的心。好像有了外套, 就像是額外擁有了一層保護自我的軟皮囊, 不至于把自己五髒六腑的難受七情上臉的軟弱,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裏。
要再道個歉嗎?可是她都道歉了那麽多次,不知道還能怎麽讓人更加原諒自己。
她還能為道歉做到什麽地步呢?兩年多前,北上求學之後, 一連親手寫了四封道歉信,每周一封, 封封落得石沉大海。
然後趁着十一放假時偷偷摸摸地跑回來,寧可撞一鼻子灰,也要當面對他說一句對不起。
倒也沒覺得放不下面子或者開不了口,程冬又不是外人,更何況她也沒覺得她的程冬哥哥真的會生她多久的氣。從小到大, 都是鍋他背, 打他挨, 回頭摸摸鼻子, 還是好吃的都先給遙遙妹妹,好玩的也都帶着她。
結果面都沒見到,就從別人嘴裏,知道她的程冬哥哥,不是沒收到道歉信, 只是扔了,懶得回她。知道他其實一直以來有多麽煩她,多麽嫌棄她,又有多麽高興她這個累贅讀了少年班以後遠走高飛,提前甩脫他人生的包袱。
何況道歉又有什麽用呢,過去的時光都過去了。
林夏遙是後知後覺地,從程冬同桌的嘴裏,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誰願意什麽好事都先緊着你,什麽壞事都該他背。只是因為大你兩歲,住你隔壁,就活該欠你的嗎?
如果能挽回,她也不介意再親口多道歉一次。如果時光能倒流,她希望能把童年讀個倒帶。
可她不願意承認的是,她的自尊其實不是不能承受更多一次的道歉,而是她沒法面對,其實她的程冬哥哥,讨厭她。
那點難受被她哽在喉嚨裏,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輕輕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我就帶你去領個書。”
程冬聽了這話,就像剛剛在走廊上聽着他的遙遙妹妹,陌生地全名全姓地喊他程冬打招呼時一樣,繃着一張俊秀的臉,面無表情。
一個月前剛走了一遍轉學流程的林夏遙,熟門熟路。程冬跟在她後面,一言不發,就連伸手接書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你遞那頭,我捏這邊,生怕不小心有了肢體接觸。
好像從前那個連人帶書包直接往他後背上竄的,是另一個人一樣。
程冬的書包很快就裝得滿滿當當,除了教材還有習題冊,除了習題冊還有一大堆他根本沒做過的試卷。
這是他爸特意向高老師提出來的,班主任自然也就讓林夏遙帶他去都領了。程松柏之所以連東西都沒讓程冬收拾,趕着帶他上火車,就是因為知道如果這個假期程冬留在之前的學校過,自己再忙着搬家,那壓根就沒人管程冬了,七天長假的作業也不用做了,假期過完了直接轉學,難道還會有老師跨省追繳作業不成?
回去四班的路上,林夏遙從沒覺得沉默這麽難以忍受過。她能聽到腳步與地面摩擦的聲音,能聽到風吹起杉樹樹葉的聲音,能聽到沿途各班自習課時讨論的聲音。
就是聽不到程冬說話的聲音。
一路安靜地都快走到班上了,林夏遙搜腸刮肚,最後也就只好說出一句:“早上他們剛搬了兩套新桌椅過來,放在了最後一排。”
聽了這話,程冬就直接拎着書包,繞到敞開的教室後門進去了。
林夏遙揣着校服的兜,反正校服也不怕髒,整個人靠在自習課時空蕩蕩的走廊牆壁上,盯着外面郁郁蒼蒼的高大杉樹,數了約莫五分鐘,看眼時間,快放學了,才從教室前門進去,回自己的座位上。
打了個時間差,班上同學的注意力都被突然從後門進來的轉學生吸引了,扭頭看着最後方,沒人注意到,其實是林夏遙把程冬領回來的。
太尴尬了,她想。
可原來還有更尴尬的。
林夏遙想着,一個班,他倆同時放學,一個小區,他倆肯定得同路回家,為免一路無言,她就先去圖書館逗留了一圈,還了本書,磨磨蹭蹭地出來。
恰逢程冬居然也是這麽想的。林夏遙走了之後,他在新教室裏待了好一會兒,琢磨着林夏遙該到家了,才背着書包打算回去。
結果正好狹路相逢。
一道寬寬的人行天橋,靠右行走,兩邊上下,中間還有坡道,可在他倆眼裏,此刻卻是窄得不能再窄。簡直是無法同路而行。
明明沒并排,明明也沒說話,渾身卻好像對四周裝滿了雷達。
他倆一高一矮,一前一後,終于背着十一長假滿滿的作業回了家,卻沒有一個是滿心歡喜迎接七天長假這一年才只來兩次的大美人的。
林夏遙蔫蔫地打開家門,被家裏熱火朝天的廚房吓了一跳,撲面而來的食物香氣,很快就萦滿了整個樓道。
老林抓着一只張牙舞爪的大螃蟹就出來了,手裏拿着繩子預備捆還沒有捆,直接把那大蟹鉗子貼閨女一臉沖她顯擺:“看!知道你喜歡吃,你程伯伯特意給你買的!特別大特別飽滿!公的五兩母的四兩!”
那公蟹的蟹鉗揮舞得虎虎生風,吓得林夏遙直接往後倒了兩步,後背緊緊貼在了剛關上的防盜門上,生怕老林一個沒拿穩,螃蟹沖她臉上飛過來。
林重岩幼稚得不行,嘲笑她:“愛吃你還怕活的,哎喲……”被老婆狠狠揪了一把後脖頸。
老林捂着脖子,灰溜溜地解釋道:“我鍛煉鍛煉她嘛。你說我倆上山下海,露宿山林的,怕過啥?生個閨女她咋一點不遺傳,啥都怕呢?”
他和媳婦兩個肩能扛手能提,風吹日曬雨淋,爬山渡河野營,扛着行李設備儀器都健步如飛的男漢子女漢子,居然生出來了一個細皮嫩肉,蚊蟲鼠蟻無所不怕的小丫頭。
哦,別說蚊蟲鼠蟻了,活鲫魚活龍蝦活螃蟹,燒熟了她一個比一個愛吃,擱盆裏她一個比一個害怕。
“捆你的螃蟹燒你的菜去!老程他們一會該過來吃飯了!”威武的夏女士扯住老林圍裙後面的系帶,一把将欺負閨女的他踹進了廚房裏。
“本來說你程冬哥哥一家十一之後才回來呢,今天早上才找人搭上線搞定的借讀,還想着今晚回來給你說,結果老程性子急,今兒個直接就回來把錢交了,怕夜長夢多。”媽媽直接把林夏遙的書包接了過來,跟她解釋,“去洗洗手,晚上請他們過來吃個飯。”
夏女士也覺得老程确實不容易,一個人工作,養着一家子,跨省奔波跑項目,為了兒子的學業低頭找人送情掏錢,還記着金秋蟹肥,剛在學校裏沖着老師小意讨好了,又趕緊往菜市場跑了一趟,大包小包地拎來了林家。
何況隔了兩年多,人家這次要搬回來了,請他們一家吃個飯,理所應當的。
可等到林夏遙洗完手,等到烏青的蟹殼在姜醋的熏蒸下熟得發紅發亮,老程一家三口還沒來。
老林把鍋鏟沖幹淨,也懶得脫圍裙了,摸出手機打了過去:“喂,老程,幹嘛呢?請你吃個飯還要我三催四請啊?趕緊過來啊,菜要涼了!”
再等上五分鐘,程松柏那小鐵塔一樣的身高,終于帶着妻兒,杵在了老林家門口。
林夏遙從飯桌前站起來,和程冬媽媽打了聲招呼,一擡頭,就看見了程伯母保養良好基本見不着魚尾紋的眼角,染得紅通通的。程伯母天生就皮膚白,一哭便是我見猶憐,眼角鼻尖,都能看出痕跡來。
程伯伯對老婆千依百順好得很,程伯母要是哭了,那肯定是程伯伯又打程冬了。
林夏遙扭過頭去,就看到了她背後的程冬腫起來的右臉頰。程冬繼承了他媽媽的冷白皮,曬都曬不黑,只會曬得發紅,臉上一點傷,看得特別清楚。此刻他媽媽連哭過的痕跡都遮不住,那就更別提程冬腫起來的右臉了。
林夏遙本來想問,你爸爸又打你了麽,疼不疼?可又覺得這是一句廢話,于是這話在她舌尖上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她從餐桌前跑去廚房裏,把果盤拿到了沙發前的茶幾上招待他們,假裝自己沒看見。
有什麽好問的呢?
你沒見過打孩子的父母嗎?你沒見過被父母打的孩子嗎?
其實滿大街抓着人采訪一下,可能一多半都有這樣的經歷,還會講,父母都是為了子女好,長大了就知道,和自己親爸親媽,哪能有隔夜仇呢?
但林夏遙自己的父母,從來不打她。
程松柏有時候火氣上來了,面對林重岩讓他少動手打孩子多用嘴教育的指責,反駁道:“用嘴說程冬他聽嗎?你家閨女用打嗎?再說了,你家那是閨女!”
兒子打老子,那是有違人倫,可老子打兒子,那好像就是天經地義,是古已有之,三綱五常賦予一個父親的權利。
說是急着喊人來吃飯,可真到了飯桌前,老程和老林,兩個從光屁股一起長大的發小,如今人到中年,互望一眼,一個皺着眉頭,一個穿着圍裙,先一起偷偷摸摸地往樓道裏一鑽,摸出一根在家裏被喊打喊殺禁止的尼古丁來,互相一點,深深一吸,潤過肺裏,再互噴一臉,誰也別嫌棄誰,各吸一口對方的二手煙。
可還沒來得及深情對望,訴訴這人到中年,不得不低頭的苦,程冬媽媽眼角還染着紅含着淚,就出來了,憂愁地用無言的目光,捂着鼻子指責地望了望頭頂快戳到這老宿舍樓梯間路燈的程松柏。
心虛的老程就只好吶吶地應了兩聲,趕緊碾滅了煙。
至于夏女士,人不走懷柔路線,直接放出了她家核武器林夏遙,讓她去報剛剛的仇。林夏遙手捏媽媽禦賜的澆花噴壺,直接隔着老遠,給老林手裏那根煙,滋熄了。
“哎……哎哎哎!別這樣!噴我身上了!”
“你穿着圍裙呢你怕什麽!反正衣服噴髒了你自己洗!”林夏遙理直氣壯地拿着噴壺,轉達她媽的意思,“夏清女士讓我和你說,您老年紀大她三歲,女性平均壽命還比男性壽命長好幾歲,您老自己看着辦!”
兩大男人只好站在樓道裏,等這晚間自然的小風刮散了身上這點還沒來得及染多重的煙味,才摸着鼻子灰溜溜地回去吃晚飯。
趁着請客,林重岩好不容易撈個借口,趕緊請示老婆大人,能不能開恩,賜點白的。
紅酒那洋玩意兒,實在是不得勁。
然後老林就眼瞅着夏女士親自掌瓶,一點一點漏,一點一點漏,頂多給他,倒了那麽半個杯底兒吧。
號稱戒煙好多年的老林正想抗議多倒點,被老婆瞪得一慫,縮縮脖子,見好就收了,然後羨慕地瞅了一眼程松柏杯裏滿滿的白酒,他老婆管煙不管酒。
畢竟老程只是偶爾喝酒,主要是應酬,而不是日常酗酒。這世界上也暫時還沒有二手酒危害妻兒健康一說。
“哎,哎……聊勝于無啊!”老林捏着戲腔和老程碰了一下,有一丢丢懷念他倆天王老子都管不了我的單身時代。就一丢丢,就一丢丢,有妻有兒的,不敢懷念多了。
程松柏一氣悶了一大口白酒進去,辛辣的味道,一半順着液體從喉嚨燒進了胃裏,一半順着蒸汽從口腔沖上了頭頂,燒幹了他這幾天的忙碌和煩躁。
他這一輩子都不願意低頭求人,如今為了程冬,感覺把這輩子沒彎的腰都彎過了,天天被老師指着鼻子教訓,還得點頭稱是,真的是有苦難言。
要是能替考,他寧願自己再考一次大學。
可程冬放學回來,一聽說要去林家吃飯,放言之:“要去你們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他氣得腦子發懵,一巴掌就扇了過去。兒子頂着一張腫起來的臉,倒是一滴眼淚不流,可老婆哭得差點沒淹了他。
也行吧,反正他連在家睡一晚的時間都沒有,吃完了這頓飯,連夜火車再回去,項目收尾,搬家打包寄東西退租,夠他忙活一個十一長假了,冷一冷,別的回來再說。
聽到老程說晚上就要走,十一只有程冬和他媽媽在家,老林就靈機一動,接了話。
“沒事兒。整好,我和夏清十一去外地支援個野外考察項目,所裏小李媳婦兒預産期十月十二號,他怕有個萬一提前了呢,請假在家守着去不了。大過節的,遙遙也沒地方吃飯,擱你們家蹭點飯,拿補課費抵了,也省得我們把她送回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那兒去過節。”林重岩就着杯底那點酒,和老程幹了一口,拿飯錢抵補課費開了句玩笑。
林夏遙去異地上大學少年班那一年的暑假,程爺爺正好去世了,後來程奶奶不想見空無一人的傷心地,程冬又跟着他爸去外省讀書了,程奶奶就把小城裏的房子賣了,搬去外地和小兒子一起住順便養老了。
而林家老人,也幹脆把小城裏的房子賣了,搬回去過山野林間的田園生活了。那日子,其實林重岩羨慕得很,門口一片菜園,背靠一小塊池塘,兩邊各起了三層樓,左邊是林夏遙爺爺奶奶家,右邊是外公外婆家,中間隔了一片小竹林。
滋潤哪!林重岩和夏清其實都喜歡那樣的日子,放假了就想回去住幾日。奈何林夏遙小朋友,心雖向往之,身體不适應。
一回去,菜園,池塘,竹林這樣美好的字眼,對她而言就是鋪天蓋地嗡嗡嗡的蚊子圍着她打轉。
老林這皮糙肉厚的,穿短袖短褲往竹林裏鑽,蚊子都不稀得咬他。只有林夏遙,小姑娘細皮嫩肉的,穿了長袖長褲,還戴個帽子,把手縮在袖子裏,澆滿了一身驅蚊水,毒蚊子還能咬出一排又紅又腫的大包來。
清冽的井水,燒開了喝,她都能拉肚子。還容易發燒。
每天只能裹在蚊帳裏看書,周圍就跟上供似的,圍着點上三五盤蚊香,平常對二手煙都敏感的不行的眼睛,能被熏得流淚。
老林戲稱這是生了個貨真價實的城市孩子,自從林夏遙出生,自己的煙瘾都戒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不得已,不能讓孩子一個人在家,也不至于十一把她送回去。
“就是。老程十一回去打包搬家又不在,孩子這麽小年紀,一個人在家可不成,遙遙從小就怕黑,晚上和我睡就成。過節就住我們家了。”程冬媽媽讀書不行,廚藝特好,親熱地攬過林夏遙的肩頭,“總這麽瘦,都是讀書費神費的。伯母給你燒魚吃,我們遙遙最愛吃魚了。白天就辛苦你,多教教程冬,高考還一年多,他能不能考上大學,伯母可就拜托你了。”
大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把林夏遙的十一安排了。
林夏遙戳着飯,低頭沒說話,可程冬煩了。他把碗和筷子往桌上一放,也不想吃飯了,明明右臉還腫着,真的是不怕打,沖着這一桌子大人直接頂撞道:“不用你們管,也不用她教。考不上大學,搬磚也餓不死我,不會拖累你們。”
程松柏就又要發火打人了。他真是拿這個半大小子沒轍,說不管用,打也不怕,在外面就讓一桌人都下不來臺。
可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拍桌子動手,就被老林一把摁住了。他們父子之間,總需要別人打圓場。
“行啦,多大個事兒啊,還生遙遙的氣哪?”林重岩親熱地蓐了一把程冬的頭毛,跟兄弟似的搭上少年人的肩膀給他講道理,“男孩子,心眼放大點,我們遙遙當時氣哭好久呢,大不了讓她再給你道個歉。”
很好,心眼子堪比黑洞大的林重岩同志,把自家親閨女也得罪了。
在成年人眼裏,那點小誤會,根本不算啥。最後不都說清楚了嗎?程冬檔案裏的記過也撤銷了。哪至于讓這兩個孩子,別扭這麽久的啊?
這一飯桌上熱熱鬧鬧的大人,心裏記挂着房貸的重負,記挂着工作的忙碌,記挂着老人的身體,記挂着子女的前途,背負着中年人的種種上有老下有小的難處,并沒有一個人知道,兩孩子別扭這麽久,為的就不是那個記過。
程冬從小到大,背的鍋挨的打多了去了,其實他在意的不是這個。
林夏遙也不是。
夏女士打了個岔,她特看不慣老程動不動打兒子,越打關系越僵不懂嗎?便決定先占住他閑來無事就想動手的爪子。
你也不好意思糊了一手的蟹黃蟹膏蘸料姜醋,再往兒子臉上扇不是?
“吃螃蟹吃螃蟹,別光顧着吃菜,正好下酒。”
先往每個人面前塞上一碗蘸料,再把一盤熱騰騰的螃蟹夾出鍋,放在了桌子正中央,各個背着金黃的殼,挺着流油的肚,看着就饞人。
從前兩孩子都是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老人家不愛吃螃蟹,嫌這玩意吃起來啰裏啰嗦又不飽肚子,但是每每到了九月十月,他們兩家飯桌上,總不會少了蝦兵蟹将。
誰讓兩家小孩子愛吃呢,隔代帶娃,爺爺奶奶能給他們寵到天上去。
別看程冬成績稀爛,從小倒是這也愛拆,那也愛玩,家裏的東西被他折騰了一溜夠,真拆垮幾件拼不回去,程爺爺也樂呵呵的,從不說他。
結果程松柏大過年的回去,發現自己一番心血攢了許久給親爹孝敬六十大壽的那塊表,也給拆廢了,差點沒氣得又糊熊兒子一臉。
這玩意對他們家來說,也是貴得要命的,不給這小子一點教訓,他不知道什麽叫做貴重物品小心輕放!
結果全被隔代親的老爺子護住了。程松柏氣得沒處說理去。
像蟹八件這種小工具小玩意兒,在程冬手裏能玩出花兒來,拆螃蟹拆得又快速又利索,拆完了還能再拼出個完整的空螃蟹,逗他遙遙妹妹笑一個。
實在是他遙遙妹妹,從小除了學習好,動手能力差到爆炸,這也不會,那也不行。讓她自己抱着個螃蟹啃,蟹鉗蟹腿能把她手紮出好幾個小傷口來不說,舌頭嘴巴都會被戳破,然後真小蘿莉就會淚眼汪汪地看着他,再眼巴巴地瞅一眼大螃蟹。
從小她就很能撒嬌,不愛吃的東西,不愛幹的事兒,可憐兮兮地看程冬一眼,她程冬哥哥就懂了,從來都有她程冬哥哥替她吃,替她幹。
小程冬每每都會裝出很是老成很是無奈地嘆口氣:“哎,光會讀書,以後沒我,你可怎麽辦?”
然後全接過來,一頓飯,自己還沒吃到嘴裏了,就光動手給林夏遙拆螃蟹了。心裏還倍兒得意倍兒高興。
後來程冬都培養出習慣了。要是桌上有螃蟹,自己飯也不吃了,任勞任怨地先給他遙遙妹妹拆完吃了一溜夠,自己再填肚子。
林夏遙吃個螃蟹,連手都不用髒,蟹黃蟹膏蟹肉全弄好了,堆在胖胖圓圓的蟹殼裏,蘸好佐料,她直接拿筷子幹幹淨淨地吃就行。
此刻看林夏遙伸手去揪盤子裏的那個大大的公螃蟹,程冬他就忍不住手賤,想接過來替她拆。公螃蟹殼硬,紮人疼。
但他倒是忍住了。
兩年多沒見,誰又會過得缺不了誰呢。
他那麽喜歡的爺爺走了,沒人再跟他爸頂着護崽子,他不也全須全尾地長大了嗎?他遙遙妹妹沒有他跟前跟後地收拾照顧,不也活蹦亂跳地長大了嗎?
小時候他自以為替人擋風遮雨,覺得他遙遙妹妹沒有他以後可怎麽辦。沒想到她一朝展翅高飛地走了,就音信全無,還要他從別人那裏,知道她原來一直覺得他這種次次考倒數第一的學渣,八成是智商有問題。嫌他笨,嫌他煩,嫌他累贅。
他才意識到,原來他自以為帶着鄰居妹妹沒心沒肺同進同出的好時光,他自以為扮演的完美的有求必應的好哥哥,不過是一層因為父輩關系好而帶來的僞裝而已。
童年的時候,你以為有些人,因為和你出生相同,家境相似,便理所應當地會在你的生命裏一直出現,這不過是一種錯覺而已。後來長大了才會知道,天賦、境遇和個人能力,會讓你們漸行漸遠,分道揚镳。
就像林夏遙回來念高中,看似退學,其實就是從就讀擁有少年班的大學,改成了參加高考劍指top2,才會讓她擁有甚至可以在各個重點高中之間挑挑揀揀的餘地,讓別人拿獎學金來招攬她。以後大約還要遠渡重洋,出國深造。
而他卻連中考的普高線都越不過去。求着人送錢讀書。
她飛得那麽快,飛得那麽遠,飛得那麽高,大概不知道從幾時起,心裏已經開始捏着鼻子地鄙夷他,容忍他了吧。
程冬早就知道,在他瘋狂跳級的遙遙妹妹眼裏,大概同學皆凡人,凡人皆蠢貨。
但是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
從來沒有想過寵了她那麽多年,原來他遙遙妹妹眼裏,自己才是最大的蠢貨。
也沒有想過,她寧可和他的同桌通信保持聯絡,也沒有給他報個平安。
更沒有想過,她會和別人在信裏,不屑而又嘲諷地聊起自己,覺得自己有個超大號的,永遠只會考倒數第一的,蠢貨鄰居哥哥。
原來每個人長大了都會變得不一樣的。他的遙遙妹妹,不會永遠是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要一起鬧一起玩的小丫頭。
她會有雙翼,會遠走高飛。自己不過是她童年裏,因為出生而無法選擇的,一塊鑲邊背景板而已。
別說扇他兩耳光了,他爸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再去當林夏遙的包袱的。少年人的心裏,自尊比命都重要。
但程冬還是忍不住習慣帶來的強大慣性,用餘光偷偷瞥林夏遙,生怕她紮了手。
然後就看林夏遙洩憤一樣,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把面前六只大螃蟹那些難啃堅硬的大鉗子,四仰八叉的大長腿,全掰了下來,統統空投到她爸面前的碗裏去了。
憤怒的小遙遙兇殘地扒開金黃流油的蟹肚,瞅了一眼老林,喝點白的就滿嘴跑火車!可閉嘴吧你!也就只有啃點螃蟹腿的份!堵上你的嘴給你下酒去吧!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