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童年的結束語
從前程冬還真的從來不怎麽用電話和林夏遙交流,想想都怪怪的, 開頭應該說什麽呢?你好?最近過得怎麽樣?
以前他們每天直接拉開窗子就喊, 天天見面, 動不動往對方家裏跑, 反正是基本沒有打電話交流過。
結果程冬這通電話還沒打出去, 就在同桌桌上看到了撕開的信。就是半截扯開的信封,只剩下了寄件人地址那一點殘留。
這應該是別人的隐私,但是程冬毫不客氣地就直接伸手去別人的課桌上翻了。那是林夏遙的筆跡,寄件人地址是她少年班預科的學校。
但裏面是空的, 就是收信人拆信時粗暴撕開剩下的小半截,不小心丢在了桌上而已。
程冬盯着從廁所回來的同桌問:“遙遙給你寫信幹什麽?”
“啊……”徐夢遙一臉尴尬, “你怎麽能偷看呢?”
程冬不在乎,他覺得遙遙寫的信,不能算別人的隐私,也不能算他偷看,追着這學期換回來的同桌問:“遙遙給你寫什麽了?”
他知道遙遙和徐夢遙關系還算可以, 但是怎麽也輪不到給她寫信而不給自己寫信吧?
徐夢遙一直躲躲閃閃遮遮掩掩, 程冬就越發好奇了, 上課下課追着她問, 上學放學堵着她問,逼得這女生沒辦法了,才跟他說,他得保證不和林夏遙說,自己才能告訴他。
程冬自然點頭答應了。
徐夢遙漲紅着臉, 不太好意思地輕聲問他:“你是不是暑假被你爸打的離家出走還報警進醫院了?”
程冬頓時臉都綠了。這丢人的破事兒,他還想幸虧暑假他們是在省城,沒同學知道呢。不然不得被自己幾個朋友笑死。
“遙遙和我說,這事其實不怪她。她就是覺得你肯定達不到你爸設的分數線,會被打得太狠,她才幫你作弊的。可怎麽和你道歉你都不理她,她也哄你哄得有點煩了,所以跟我寫信抱怨了兩句。”徐夢遙很為難地說,“我真的不能給你看信,這是遙遙的隐私,遙遙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少年班預科是兩年,她本來想一年讀完的,可是給你補課一學期,把她自己的學業都給耽誤了,實在是教你太費勁了,結果你還是考得那麽差。”
這話其實程冬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也沒怪過遙遙,可遙遙這麽寫信和別人抱怨,他還是覺得心裏很不舒服。至于怎麽個不舒服法,他暫時也說不清楚。
反正就是很不舒服。
可讓自尊心爆表的程冬,打電話去質問遙遙,是不是覺得他笨,是不是覺得他耽誤了她的學業?那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更何況他越想越難受,夜裏睜着眼睛一回憶,覺得這些話,好像字字句句全都是事實。
教他特別費勁,教了還考不好,耽誤了她的時間和學業,還操心地幫他作弊,最後還得捏着鼻子來給他道歉。
越想越認識到自己其實是個累贅的程冬,自尊其實非常受傷,遙遙不主動聯系他,他也不肯再主動聯系遙遙。
他滿心煩躁地渡過了在這個熟悉小縣城的初三九月。看着同桌每周和林夏遙通信,自己卻再收不到只言片語,每次追問內容,都是自取其辱。
等到了十一長假,明明爸爸還在外省加班忙碌彌補之前的喪假進度,奶奶也跟去了小叔叔那裏,家裏只有媽媽暫時在縣城陪他照顧他,而媽媽一貫對他十分寵溺,最近就更別提了,可程冬就整個假期都沒出去玩,沒去網吧沒去打球,老老實實在家裏複習,越複習越生自己的氣。
他真的從小就特別能動彈,能讓他老老實實坐下不挪窩的,只有打游戲。如果是坐下寫作業,三秒鐘之內就要打呵欠。後來難得靜下來的時候,就是被爺爺按在書桌前寫書法,畫山水畫,旁邊坐着遙遙在讀高中的教材。
如今兩個人都不在了,程冬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字多,公式也多,門門課都看得他眼暈,看得他心浮氣躁,心中和他爸擅自單方面達成了和解。覺得養自己這麽一個兒子,确實非常操心。他自問把自己放在他爸的境地裏,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別提養老婆養兒子負擔一個家了。
然後就更生自己的氣。覺得自己确實是個累贅。
如果一個人自覺做錯了事,會有幾次主動道歉求原諒的勇氣?對于林夏遙而言,是連續跑了三天醫院,開學打了三次電話,後來每周一封道歉信,和一次沖動的回家旅行。
剛開始程冬不理她不接電話,她也沒着惱,因為她自我代入程冬的處境,覺得誰要是害自己被打到醫院裏,道歉一百次也不會原諒對方的。
那就寫信好了,總比電話不接強,顯得也比較有誠意。她寫作文分數從來也不低,寫起道歉信來,簡直是真情實感,剖心掏肺,連反思帶歉意,又厚又長,寫滿好幾頁。
少年班預科的學業很緊張,只能周末抽出空來,每周一封,從不落空,可封封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回音。
林夏遙不洩氣,等到十一回省城過長假時,知道程冬媽媽陪着他在縣城裏,偷偷摸摸自己坐了趟直達大巴回去找程冬,決定要當面道歉。碰一鼻子灰也不怕。她覺得程冬受了很大的委屈,自己被打得那麽慘又不能打她打回來,那多折騰幾次出出氣,也是很有道理的。
最後一封信裏還寫了說,在程冬總是喜歡放學後打籃球的小球場那裏等他,等不到他她就不吃飯不睡覺不回家了!
其實還是帶了一點知道程冬要是真見了面,不能裝睡不能不接電話不回信,肯定會拿她沒辦法的有恃無恐。
覺得她程冬哥哥不會真的生她很久的氣。
結果等到的不是程冬。
徐夢遙是來帶話的,很是尴尬地給她買了一只雪糕請她吃,陪她坐了一下午,安慰她。
程冬讓徐夢遙轉告她,以後不要再給他寫信了,令人困擾。既然她要去讀少年班了,那祝她前程遠大。既然這個小縣城已經裝不下她這個少年天才了,以後請她遠走高飛,離他的人生越遠越好。
他說他這輩子最大的不幸,是生下來就遇見了林夏遙,沒得選擇。
他說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是初二結束的時候,林夏遙就能提前離開他的人生。
他希望林夏遙能有一點自知之明,他照顧她,只是因為兩家長輩的原因,一起長大,迫不得已。以後既然已經分隔南北,如果可以,即使遇到,最好維持表面的和平就行,不要讓長輩夾在中間難做人。
林夏遙捏着那只雪糕,捏到化了都沒吃,坐在球場邊上,第一次從另一個角度,回顧了自己短短的人生。
她小時候,不能理解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孩子的煩惱。她的童年,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大概就是,成績好到一個地步,是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老師也寵她,爺爺奶奶也寵她,外公外婆也寵她,爸爸媽媽難得回來一次,對她寵得能上天。鄰居爺爺奶奶也喜歡她,程伯伯程伯母也喜歡她,她的程冬哥哥更是千依百順。
她自我感覺在班上人緣也不錯,自己很大方啊,作業給抄,考試給看。
從小她連書包都沒怎麽背過,那個大書包裏,裝滿了超綱的教材,重得要命。雖然大多數時候不是一個年級,可是程冬每天喊她上學,替她背包,接她放學,還是替她背包。
就這樣,林夏遙覺得自己也沒有長多高。當然了,程冬更沒有被壓多矮。
她連什麽衛生值日都沒有做過。到了輪她的那一天,程冬就會急急忙忙放了學,跑來替她。她不擦黑板,也不掃地,因為就像二手煙會嗆得她流淚一樣,灰塵會嗆得她瘋狂打噴嚏。
如今回過頭去看,誰願意跟奶孩子一樣,給小丫頭當保姆?接她上學陪她放學替她做值日給她拎包,走哪裏都得帶着她遷就她,還因為她背鍋挨打進醫院,又不是欠她的。
林夏遙想起來剛讀預科時,這輩子第一次住宿的她,同那個和她頭頂頭的小女生宿舍夜聊。
少年班預科裏,沒有大于十五歲的孩子,這女生剛剛十三,其實家裏根本不想讓她來讀少年班的。她的爸媽對女兒如此自信,認為将來劍指top2那是最起碼的,眼裏擱不下別的選擇,少年班的大學都瞧不上。
可這女生父母工作忙,她讀的一直是寄宿制學校,也是成績好,愛跳級,每每老師極度偏愛,招來了不少暗地裏排擠她孤立她的同學,在正常學校裏過得很痛苦,便還是來了少年班。
當時林夏遙驚奇地睜大眼睛,這世界上居然還有因為成績太好被欺負的人?她自己被欺負過嗎,被讨厭過嗎,好像沒覺得啊。
如今想來,自己真是嚣張得令人讨厭啊。
她一貫跳到哪個班,哪個班原先的第一就被她一腳踩下去變成了第二。原先班裏的各種職位也被撸一圈,班長、學習委員、課代表,喜歡她的老師都往她身上栽,兼職好幾項,明明她不管事,不聽課,上課自己看自己的,老師還是喜歡她,言必稱:“你們看看林夏遙!小你們好幾歲!人家學得什麽樣子!你們再看看你們自己!”
老師的偏愛從不掩飾,林夏遙也從不低調,明知道老師喜歡自己,仗着老師喜歡自己,在班上過得飛揚肆意。
上課不耐煩聽課,下課也不耐煩講題。
但凡有人來問她,三言兩語講到關鍵之處,如果對方不懂,聲音的分貝就忍不住漲上去,語氣裏就帶出了無法理解,一股子怎麽就聽不懂呢的焦急。
更別提讓她同一題講第二次了。
林夏遙坐在那個小球場旁邊,不想吃雪糕,只想哭。
想再回去和挺多人,尤其是上學期的程冬,說聲對不起。
然後徐夢遙阻止了她自取其辱的想法:“算啦,你學過move on這個短語嗎?我覺得你應該move on了。你都考去少年班了,再提以前的事幹嘛呢?你這專門去道歉,弄得像是專程上門羞辱別人似的。你這不是等于說你這麽笨,我當初卻不夠耐心,真是對不起啊。你這不是讓別人尴尬嗎,以後你和程冬見面還怎麽相處啊。”
“其實你也別怪程冬。男孩子長大了都得要點私人空間啊,就連和父母也得要點距離和秘密吧。你天天追着他跑,他連和同齡男生一起玩都還得照顧着你,跑網吧還得帶着你。而且我們都這麽大了,你天天在學校裏喊他程冬哥哥,真的讓他挺尴尬的,老是被人笑話。你看班上大家不是喊大名就是喊外號,哪有人天天喊哥哥姐姐的啊。”
“不過他知道你馬上要去讀少年班了,也就最後一個學期了,就算了,想着等你聯系幾次聯系不上,自己就懂了。哪知道你還一個人跑過來了。他也不好意思當面這麽說你,怕你哭,也怕你和家長說,他爸又打他。哎,別哭了遙遙,往前看呗,聽說你打算一年就讀完預科,到時候我們還中考呢,你都大學生了,過去的事就過去好啦。”
那是林夏遙第一次覺得,move on這個短語,這麽的傷人。
原來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直白地表達感情表達喜好表達歉意,是一件會讓人覺得尴尬的事情。
原來有些人,早就等着你自然而然地離開他的生活。
好像長大了,就該學會含蓄,學會拉開距離,學會隐藏心意。
那個下午,磨平了她少年天才帶來的所有棱角,那種全世界任她予取予求的自信,那種覺得永遠有人包容她的恃寵而驕。
林夏遙當時是直接從小學跳級去讀的初二,生活裏除了學習就只有程冬哥哥,每次跳一級,過去的同學,就都成了記憶中的背景板,根本沒有什麽親密的同性閨蜜。
能稱得上她初中時女生朋友的,就是初二那年上學期程冬的同桌徐夢遙。因為她天天去找程冬,于是程冬的同桌,就成了她最好的女生朋友。
不過下學期她把人家趕走了,自己當了程冬的同桌,天天追殺程冬補課,兩個遙遙之間的關系也就漸漸淡了。
但是自從那一天之後,林夏遙和徐夢遙也完全斷了聯系。
因為看見徐夢遙,她就會想起程冬居然連她真心誠意寫的道歉信,都會帶着嘲諷的心情給同桌看。大概是真的很煩林夏遙自作主張擠去當他的同桌,霸占他的一切時間,攪得他上課下課都不得安寧,還得面對她講題時學不會壓抑的不耐煩。
如今讓這個女生看着自己的眼神裏,都帶着可憐與憐憫。
既然已經離開了,那就讓過去的都成為過去吧。
就好像她其實也沒有幾個要好的小學朋友,那只不過相處一年的初中朋友,也就留在初中吧。
至少讓她林夏遙的過去,還能帶上一點可以自欺欺人的粉飾與美好的回憶。
然而這件事,林夏遙沒有像她在離開的火車上,自我勸解時那樣想得開,反而是開啓了她最孤獨寂寞最自我懷疑最自我厭惡的青春期。
林夏遙那時候剛過了十三歲的生日,人生第一次獨自離家求學,她又怕疼,又怕苦,還怕黑,是個嬌嬌氣的小丫頭,心中對陌生的城市還感到了不适應,滿目都是陌生的建築,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同學,學業也緊張得要命,她覺得日子真的過得很辛苦。
明明以前老跳級,也總是有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同學,明明以前爸媽也老是不在家,可是以前,爺爺奶奶的家,和程冬,就像她生活裏永遠不變的原點,支撐着其他一切的變化。
可是現在這個城市裏,沒有她的家,也沒有她的程冬哥哥。沒有程冬接她上學,接她放學,替她做值日,替她背書包,替她背黑鍋。
原來程冬一直拿她當包袱。只是他那麽溫柔,都沒有當面說過她一句重話,也沒有明白地責怪過她。
那是林夏遙将将來臨的青春期裏,最黑暗又抑郁的一段時光,每次回望過去,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開始慢慢學着打磨自己的棱角,收斂鋒芒,學會與人相處。
可她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求學,繁重的課業之下,每當黑漆漆的夜晚裏睡在宿舍時,小女生就忍不住盯着天花板想哭,忍不住自省,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讨厭的人。
林夏遙,你怎麽可以這麽招人讨厭。
你就是個除了讀書,一無是處的廢人。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線到此結束,但是後天才進正式時間線,明天先插播一個番外,不影響正文劇情,大概算是個輔助理解?大家明天謹慎購買_(:з」∠)_
嗯這文挺任性的我知道,基友和我說現在雙男主絕對是小衆,但我确實超想寫,每天晚上忙到三更半夜寫文寫得也挺窮開心的……
之前沒徹底劇透,是因為我閨蜜是個電影不小心聽到劇透會千裏追殺的妹子哈哈,我想了想有劇透黨有不愛劇透黨,閱讀提示就寫得比較模糊。
但是現在又想了想,看電影和追連載似乎還不太一樣,連載期少說一個月,站錯cp是挺傷的_(:з」∠)_所以我想說,之前那句閱讀提示是真的劇透,依次序原逍和程冬雙男主,最後cp是竹馬。
雖然寫文是因為自己喜歡,但是有讀者願意陪伴這個故事挺開心的,比個心,哈哈。反正我開始寫一個故事那就一定是我自己很喜歡,所以一定會完本的,不坑,O(∩_∩)O。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