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見那人陷入了掙紮之中，謝泱察覺到他其實并不是真的打從內心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又加了一把火。

“我猜，你應該知道不少內情，覺得根本沒法反抗，所以不如幹脆躺平等死。可你又有什麽資格代替剩下的那麽多人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們可未必和你抱着相同的想法。”

說着謝泱拉扯着他的衣領走了幾步，示意他去看外面那些歡喜不已的災民：“這麽多人，甚至還有小孩子，你就準備讓他們陪着你一起殉葬？我看他們好像對你還挺信服的，就這麽回報他們的信任？”

那人的臉上浮現出一層痛苦和愧疚的神情，移開眼不願去看，謝泱偏要扭着他的腦袋不準他轉頭。幾個災民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又是驚奇又是畏懼的看過來，怯怯的不敢說話。

謝泱便拉着那人重新回到了城牆轉角後，壓低聲音，催促的嗯一聲，意思是讓他快說。

那人咬着牙道：“這不是你以為那麽簡單的事情，涉及到了兩個上宗的争鬥，我們不過是用來殺雞儆猴的犧牲品。道長，我理解你的一片好心，可……可你沒必要卷進來，你扛不起的。”

謝泱無奈的道：“我都不怕麻煩，為什麽反倒是你唧唧歪歪如此的不爽快。換做是我，有個願意主動幫忙的冤大頭，不是應該馬上死皮賴臉的纏着才對嗎。我實在不懂你害怕什麽，都到了這個地步，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裏去。”

那人一怔，确實，就像是謝泱說的那樣，渭城已經變成這樣了，還能再怎麽變壞呢，不過一死而已。

他艱難擡起眼看向謝泱，看向這個穿着一身皮毛，面容過分年輕，不知來歷的古怪少女，扪心自問是否真的可以相信她。

雖然最有可能的結局，大概是徹底激怒上宗的仙人，降下雷霆之怒，連同謝泱一起，将渭城和殘活着的幾百人一起化為灰燼。

可是那種出于本/能對生存的渴求又讓他很想去相信謝泱，萬一她真的可以做到呢。

謝泱不知道他正在展開激烈的心理鬥争，看他這麽磨蹭，已經感到有些不耐煩。本來她也就是一時出于激憤和憐憫才主動提出幫忙，結果對方還擺着一副不願意接受的嘴臉，搞得她多少有些不愉快。正在思考要不然幹脆繞開這個人，換個人試試，卻看見他緩緩擡起頭，以一種徹底豁出去的口吻問道：“道長真的不擔心得罪上宗的仙人嗎？”

謝泱心想你口口聲聲上宗上宗的，我哪裏知道是什麽見鬼的上宗。

她就尋思吧，上輩子看過點家的那些□□設定的修仙小說，裏面的修士一個個都跟強盜土匪似的，一言不合就殺人全家，看到什麽寶貝二話不說馬上就直接硬槍。稍微多看一眼便覺得在挑釁，至少打斷一條腿挖個眼睛才解氣。還美其名曰适者生存，強者為尊，修道本來就是與世間萬物争鬥，這樣做沒毛病。

呵呵，她要是老天爺，這種戾氣滿滿心思惡毒自私自利的人還修什麽道，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劈死才好。

Advertisement

但就算是這種設定下的大宗門，即便內部充滿了各種黑暗壓迫，明面上還是要裝一裝偉光正的。況且修道士不能輕易出手幹涉凡間事務不是慣有設定才對嗎，能幹出随便毀掉一座城，還給城中居民下毒僞裝瘟疫這麽缺德的事情，謝泱不信會出身那種頂級大宗門，又或者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人物。

因為這顯然是主動給敵對勢力送把柄啊。地位越高的人，按照常理，就會越珍惜羽毛，注重名聲。

當然不排除渭城有什麽不得了的好處，讓動手的人顧不得臉面也要下手。可這麽一來居然沒有徹底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反而磨叽的留下了幾百個活口，太不符合邏輯了，不太可能。

思及此處，謝泱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那就先說說到底是哪個上宗才吓得你這般噤若寒蟬吧。”

那人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不過依舊下意識的左右看了好幾眼，似乎擔心被人監視着，壓低了嗓門，用最小的聲音道：“還能有誰，自然是掌管這一帶的游仙閣……跟狂刀門。”

謝泱不禁露出了一個難以言喻的蛋痛表情，心說這兩個門派的名稱聽起來不像是多麽不得了的勢力啊，與其說是修仙門派，反倒是更像江湖門派。

正兒八經的大宗門，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蜀山、昆侖這以地名為宗門名稱的。再不濟也應該是什麽滄瀾、瓊華、青雲這般充滿仙氣的。游仙閣……抱歉，只看名字，她聯想到了合歡派，玉女宮這般充滿某種不可言說氣息的門派。而狂刀門更是讓人覺得裏面都是一群走火入魔的糙漢。

那人見謝泱一直不說話，以為她被吓到了，苦笑着搖頭，卻聽見謝泱忽然問道：“你聽說過青陽宮嗎，比起青陽宮，游仙閣、狂刀門又如何？”

沒辦法，謝泱只知道一個青陽宮。

根據她的觀察，當年青陽宮的那些修道士雖然是有點看不起凡人的毛病，但總體而言還好，沒有故意欺辱凡人的行為，語言行為方面勉強還算客氣。

尤其是他們收弟子也沒有強搶，本着公平自願的原則，每隔十年就會到各個指定的地方接受報名。謝泱不知道裏面有沒有存在外人不清楚的門道，不過應該有個篩選機制，不然的話豈不是成千上萬的人都會沖過來報名，看看有沒有機會。

而且實際上被帶走的都是十五歲以下的少年少女，沒看見什麽平民老百姓，多多少少都和修道士能扯上一點關系。所以謝泱這個走後門強塞進去的村姑才遭到了船上其他候選者的一致排擠，覺得她癡心妄想。

比如就有人嘲諷過她，區區一個山村賤民，祖上追溯五代都沒有出過修道士，居然也敢厚着臉皮跑來參加測試。然後那人洋洋得意的自吹了一番，說他祖父就是修道士，有着高貴的血統巴拉巴拉。而其他圍觀的人也是一副十分認同的樣子。

這就充分證明了一件事，起碼在青陽宮，收弟子的首要标準是看血統和出身，跟養寵物看品種血統書差不多。

但即如此，青陽宮的人也沒刻意冷落她，直接把她丢下船什麽的，依舊把她帶去了測試的地方。在她測試出沒有靈根後，還要派人護送回家，謝泱覺得青陽宮的門風已經可以了。

因此她才忍不住出言詢問。

那人聽了這話，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狂喜：“難道……您竟然是青陽宮的弟子嗎？那我們可就有救了！雖說這一帶甚至整個蔡國都歸游仙閣以及狂刀門掌管，我們這些俗世之民尊稱一聲上宗。但和青陽宮這種頂級大宗比起來，他們又算不得什麽了。只要您出面說一句話，他們肯定是會給幾分面子的！”

哎喲，謝泱沒想到當年自己居然就和傳說中的頂流擦肩而過，試想假如她測出了靈根被青陽宮收入門下，那麽現在應該當個小弟子專心修煉，也許還有什麽大師兄小師弟英俊帥氣的師尊，再來點綠茶師姐師妹，上演着修仙應該有的套路。

只能感嘆一聲她果然沒有主角命。

她可不想冒充青陽宮的弟子，實話實說：“不，我不是，我就随便問問。原來青陽宮這麽厲害，以前我還不知道。”

那人頓時又像個洩了氣的皮球癱軟下來：“那道長師承何門？”

謝泱想了一下，試探的道：“……散修？”

那人更是絕望，喃喃的道：“散修？道長可真是不知者無畏，這兩個上宗哪裏是一般散修開罪得起的。”

這話說得謝泱就有點不服氣了：“喔，我問一問，如今修道士的等級是怎麽劃分的，有哪些境界？”

那人看向謝泱的眼神十分古怪，仿佛不懂為什麽她連這種堪稱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而且用詞遣句還怪怪的。不過他還是有氣無力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若是說境界……自然是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洞虛、大乘、渡劫。”

謝泱一聽這話腦子裏頓時冒出一排問號，因為她的修煉等級好像不太一樣啊，記得是旋照、開光、融合、心動、靈寂、金丹。而境界更是跟這人說的一點邊都沾不上，從煉精到煉氣，她不過堪堪才升了兩個階段。

要是按照這個世界的标準，她豈不是個連築基都沒到，還在練氣的菜雞？

但她的資質又分明是金丹，而此刻腹中也确實有一顆好像并沒有什麽用的金丹，收腹還能感覺到金丹的存在，用手摸上去硬硬的。

謝泱覺得應該不至于這麽弱吧，好歹她也是所有屬性150的五邊形戰士啊。倘若這個世界練氣都有這個水平，那化神境界豈不是要吊打世界？

想了一會兒，謝泱又問：“那兩個上宗有多少大能？比如說金丹有多少，元嬰有多少？該不會還有大乘、渡劫的強者坐鎮吧？”

那人用看神經病的表情看着謝泱，仿佛她在說胡話：“……別說是本地的兩個上宗，就連青陽宮、玄天宗、九影門這樣數一數二的大派，能有幾位元嬰真人就已經足夠震懾一方，哪來什麽大乘、渡劫的強者。那些不過是傳說中的人物，上古時期大概還有能達到這個境界的古神，現在……能修煉至分神、合體便算得上天下第一了。”

謝泱聽後若有所思：“那游仙閣和狂刀門有元嬰真人嗎？”

那人嘆了口氣：“唉，怎麽沒有，游仙閣的現任掌門便是一位有三千年道行的真人，狂刀門的太上長老也有兩千六百年的道行。若非如此，他們又怎麽獨掌蔡國的一幹事務，連國君和皇帝都不敢多問。”

接下來謝泱又多問了幾句關于這個世界的情況，大概是因為她穿着一身獸皮，又顯得格外無知，這人把她當成了那種隐居深山的隐修士，簡單的給她說明了一下，謝泱才大致搞清楚了這個世界的基本設定。

這是個名喚“玄元界”的世界，除開她目前所處的東海大陸，還有西荒，北蠻，南林三塊大陸，中間都由茫茫大海阻隔，甚少互相往來。

而東海大陸這邊的情況有點像謝泱上輩子的春秋戰國，雖然名義上是由一個叫做“炎”的皇朝大一統，但下面早就分裂成了十幾個諸侯國，除了象征性的對皇帝表示臣服，其實都各自為政，皇帝管不着。

謝泱之前所在的越國便是這些諸侯國裏的一個，根據此人所說，距離渭城十萬八千裏，哪怕是乘坐飛舟也要坐上兩天兩夜。

而東海大陸上林林總總有上百個修仙門派，其中最厲害的就是青陽宮、玄天宗、九影門，他們也不太參與凡俗之事，占據了大陸最好的靈山寶地，專心修道。

而游仙閣和狂刀門這種三流門派沒辦法搶到好地方，只能通過掌控一國之地來搜集資源，供養門派弟子。

雖然這人在這方面說得有些含糊，但謝泱還是立刻察覺到了其中的端倪——貌似如今天下所有的修道士，無論修為高低都很依賴靈氣靈脈，凡是占據了什麽聚靈之地的門派都寶貝得緊，死死看好了家當，生怕別人來搶。而渭城此次的災禍，就是因為一處靈石礦藏。

“唉，真是飛來橫禍，自從不小心挖掘出了那靈石礦，城主也是日夜懸心，生怕招惹了禍事。為了明哲保身，他連夜向游仙閣發去書信，希望能将靈石礦獻上，換得庇護。誰知好死不死，狂刀門也看上了靈石礦，他們不願意當面和游仙閣撕破臉，便從城主這邊下手，逼迫他改口，将靈石礦獻給狂刀門……”

那人滿是苦澀的講訴着渭城這場飛來橫禍，憔悴的臉上皺紋瞬間又變深了許多。

“這一來二去，城主夾在裏面左右為難，最後激怒了游仙閣，他們派來了許多人，将渭城當做戰場，跟狂刀門大打出手，直到把這一片地界毀壞得不成樣子。最後還覺得不解氣，在城中散下疫病，除開少數提前逃走的……十幾萬人啊，死得就剩下面前這點了。”

謝泱聽得十分氣憤，忍不住開口問道：“難道這天下就沒有王法，任憑那些修道士為所欲為嗎？”

那人慘笑道：“王法？王法只會約束管制我們這些凡民俗人，哪裏管得了高高在上的仙人。”

謝泱又問道：“游仙閣和狂刀門如此為非作歹，濫殺無辜，那青陽宮什麽的也不管管？”

“呵呵，呵呵呵，這等名門大派，連一般的仙門都不一定能湊上去說幾句話，又有誰多管閑事，冒着得罪同道的風險，把這點小事告訴給他們聽。就算聽見了，他們又為什麽要管呢。道長啊，你到底是涉世未深，把世道想得太好了。”

聽了這話，其實謝泱也沒多麽意外，畢竟這樣的設定套路她之前在各種修仙玄幻小說裏看得太多了，不過還是忍不住憋了一肚子的氣。

可能是因為穿越至今她都過着很艱難的生活，完全沒有體會到修道士那種高高在上的心情，一直都把自己當個凡人。現在遇到這種凡人宛如微塵，随意被修道士虐殺欺淩的事情，真恨不得殺上那兩個門派，把他們的掌門揪出來質問一番。

但現在還不是沖動的時候，謝泱覺得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為這些人解毒。

正在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麽做，謝泱忽然注意到幾百年都沒任何變化的屬性界面好像有了點新東西，一個紅色的感嘆號在右上角不斷閃爍，顯得很是急切。她随意的走動一步轉了個身，背對着那人在感嘆號上戳了戳。

界面上彈出來一個新的窗口，用紅色的字體寫着幾排字。

“檸檬蛋糕好好吃，您已經觸發了一個任務，接下來您确定要接下該任務嗎？”

“任務描述：查明渭城疫病的真相，并且為居民讨回公道，解開身上的奇毒。”

“支線任務：查明菱花村全村一百七十一口慘死真相，找到殺人兇手，平息村中徘徊不去的怨氣。”

如果說看到這裏謝泱的內心還毫無波動，下面最後一行字瞬間讓她的心跳變成了每分鐘一百八。

“任務獎勵：完成主線任務，獎勵技能點三點。”

“完成支線任務，獎勵技能點五點。”

……這還需要想嗎，謝泱立刻點擊了下面“确定”的選項，轉身對着那人誠懇的說：“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