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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謝泱相信了元鸾英的說辭，倒不是因為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畢竟上界那些人詭異得很，動不動就自爆，感覺好像完全不把生命當一回事，所以故意弄出一個圈套來誘使謝泱上當也并非不可能。

謝泱相信的理由是元鸾英的眼神，堅定，絕望，不顧一切，像一團即将燃燒殆盡卻不願認命的火焰，和她見慣的那些上界修士截然不同。

說來也是滑稽，謝泱和那些修士打生打死，卻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唯一能從他們口中聽到的話語都是些詛咒唾罵，他們明明之前和謝泱素不相識，也談不上任何仇恨，他們卻好像和謝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非要徹底殺死謝泱才甘心。

仔細想想，确實挺奇怪的。

謝泱回憶了一下，和她近距離打過照面的修士，他們的眼神是什麽樣子？謝泱想不起來，但依稀記得似乎都很麻木漠然，即便看到同伴被斬殺于面前也毫無波瀾，最多在自己即将被殺掉的時候會流露出一絲基于本/能的恐懼。

嘆了口氣，謝泱在玉璧上做了個防護隔離以防有詐，随後挖了個坑，将元鸾英殘留下的血跡給掩埋了起來，算是對她的一點敬意。随後她仔細檢查了周圍，确定沒有留下什麽痕跡，也沒有人跟蹤盯梢，才換了條路線，悄無聲息的重新回到了營地。

還沒進自己的帳篷她就感到裏面有人，不過來人并沒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氣息，謝泱稍一躊躇，便猜到了來人是誰，故意輕咳了一聲，才掀開簾子進去，果然看見軒轅厲正肅然的坐在唯一那把椅子上，表情有些惆悵。

謝泱等了一會兒，見他不打算主動說話，又不好直接趕人，便敷衍的道：“不知公子半夜來訪，有何要事？”

按理說她應該尊稱軒轅厲一聲主公，但打死謝泱都喊不出口，即便在其他人面前，謝泱都不願意給軒轅厲這個面子。

原本她就因為被強制按頭執行扶植軒轅厲的任務滿心不爽，要不是心有顧忌，恨不得殺了軒轅厲才好。後來慢慢相處中發現就算軒轅厲是個假模假樣裝作被冤枉實則滿懷野心的僞君子，起碼他明面上還是做得挺好。平時禮賢下士，平易近人，挺有英明君主的風範。而且他對一般人根本不放在心上的老百姓是真的不錯，每到一地都會約束軍隊不去騷擾掠奪百姓，還會力所能及的主動分出一些糧食給斷糧的百姓們。對于主動求助的流民，他也會想盡辦法的接納安置，而不是敷衍了事。

盡管在謝泱這個穿越者看來做得還不夠，但在這個時代，他确實已經算得上“愛民如子”了。謝泱也不是什麽變态，在滿足自己願望的同時，她還是希望這個時代的普通人能過得好一些。因為這個時代的普通人真的太慘了，不光要承受統治者的壓迫，動不動就會被那些修真人士的争鬥波及，像一條蟲子那樣被奪走性命，無處述說冤屈和怨恨。

想來那些不得不求着捧着修仙門派的統治者們心裏對他們也不是沒有看法的吧，畢竟哪個統治者會高興自己腦袋上還壓着一個無法反抗的“爹”。這個世界就像謝泱看過的那些玄幻小說，修真者們高高在上，對一切予取予求，卻從來沒想過有任何回報——哪怕用法術給周圍的百姓下個雨呢。

這樣畸形的世界，在謝泱看來，還是早點毀滅了的好。

軒轅厲并沒有如謝泱所想的那樣質問她為何大半夜不在帳篷，又一個人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倒是顯得有點心虛，視線游移，不敢和謝泱對視。不過謝泱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謝泱了，不會傻乎乎被他騙到，以為他會真的不好意思。

就算軒轅厲以前曾經是個偉光正的好人吧，經歷了那麽多，他怎麽可能還一如既往，估計早就黑化得不能再黑化了。雖然他從來沒有和謝泱談過心，也沒有表現出絲毫對自己那個渣爹的不滿和怨恨，但就是這樣才讓謝泱覺得此人深不可測，因為但凡是個正常人，總該有情緒波動吧。但軒轅厲就不，他沉穩冷靜，即便偶爾氣氛到了會表露出一些悲憤不甘，在謝泱看來也很像演的，他心裏到底怎麽想，謝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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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又不打算和軒轅厲發展什麽私人感情，就是純粹的打工關系。

見軒轅厲如此作态，謝泱心中警鈴大振，按照她對軒轅厲淺薄的認知，這人無利不起早，絕對不會平白無故的對着她演戲，必定有所圖謀。

懶得和他兜圈子，謝泱沒好氣的道：“公子何必惺惺作态，有話直說。”

軒轅厲沒有因此謝泱的嘲諷而動怒，随着攻城略地接連不斷的勝利，他早就不再是初識的那個他了。雖然很老土，謝泱還是得感嘆一聲，權力對于男人果然即是良藥也是毒藥。大權在握一呼百應的軒轅厲，就連謝泱都覺得有些陌生，只是不知一直跟随他的那幾個随從心中如何作想？大概只會欣慰不已，覺得自家主人果然有了真命天子該有的威儀吧。

軒轅厲微微的嘆了口氣：“很快就要攻打到王都了，不出意外的話，勝利指日可待。”

謝泱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已經猜到軒轅厲接下來會說什麽。

果然，軒轅厲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以一種貌似開玩笑的口氣道：“軍師一路相助，居功甚偉，不知等到我肅清朝綱，洗刷冤屈之後，有何打算？”

謝泱覺得甚是滑稽，這種場景她一直以為只會發生在電視劇和曾經看過的歷史記錄裏，如今卻真切的降臨在了自己身上，讓她有一種發笑的沖動。她本應該控制住自己，不該和軒轅厲撕破臉皮，但也許是由于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又剛剛目睹了一條人命血淋淋的在面前逝去，又累又倦，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她冷笑了幾聲：“怎麽，公子想如何安排我？”

軒轅厲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尴尬：“不，軍師誤解了，我知軍師生性高潔，不為名利所動，但……”

謝泱打斷了他的話：“但你心裏就是忍不住懷疑，我這毫無所求的一路相助，到底在圖謀什麽？會不會真如流言所說那樣，是在修煉什麽邪門的法術，要吸取你的龍氣，禍害了你的大好江山，對嗎？”

軒轅厲幹笑了幾聲，其實他長得并不難看，否則當初也不會引得貴家千金對他窮追不舍。加之現在脫胎換骨，大權在握，更是氣勢逼人，有一種上位者獨有的氣質。然而此刻謝泱只覺得他面目可憎，污穢不堪。

幸好她不是那種為了普勞大衆想要匡扶正義，扶植出一個聖明君主的謀士，否則此刻估計早就氣得吐出一口老血。

謝泱毫不留情的諷刺道：“你也不需要聽你那個舅舅的教唆，動不動就來試探我。我确實對你有所圖謀，但在這場圖謀裏，你不過是個媒介，換做其他人也一樣。你在這麽叽叽歪歪的，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散，我轉頭就去找你那個父皇，想必此刻焦頭爛額的他一定很歡迎我的到來。我也可以直接告訴你，我的目的，就是要進王城，而且必須要一個你們軒轅家的人領路，一邊行不通，大不了換一個人。勸你還是少信點那些民間野史，真有那種可以吸取所謂龍氣的修煉法門，你猜你們軒轅家會不會老早就被那些修道士給吸幹了，還能輪到我？”

軒轅厲也真能沉得住氣，被謝泱這麽明晃晃的嘲諷到臉上，還能穩住沒有動怒，只是有點咬牙切齒：“謝軍事教誨，我記住了。”

謝泱冷笑：“随便你，我可不敢教誨什麽。”

話不投機，軒轅厲自然不會多呆，起身便要離去，謝泱又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和你的那幾個親信一直在密謀怎麽在事成之後對付我，甚至還想拿捏我，逼着我嫁人之類的，勸你還是少費那些心思。我也懶得說那些威脅的話，反正事成之後我就會離開，不會留下礙你的眼。”

軒轅厲倒還能繼續穩住：“怎麽會，軍師多慮了。”

目送他離開後，謝泱忽然覺得很沒意思。虧得她還以為軒轅厲是一個不錯的皇帝，眼下看來，他對于皇帝這個職業而言确實幹得不錯，但也有皇帝該有的毛病。

謝泱心知肚明，像她這樣擁有巨大能力卻又不能被完全控制的存在，不管放在哪個皇帝手裏都是會被猜忌懷疑的。也多虧她是個女的，要是男人，怕不是早就被軒轅厲和那些親信想方設法的弄死了。

至于說完事之後就會離開，謝泱當然知道軒轅厲不會因此而放心，應該說他會更加忌憚。誰知道謝泱會不會轉頭去幫助其他人，像現在這樣來對付他呢。

也虧得軒轅厲還有那麽一點底線，沒有遵從他那些親信的鼓動，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征服”她。可能在這些男人看來，但凡是個女人，只要被男人睡了，再給男人生個孩子，從此就會變成對男人俯首帖耳的奴隸，從此任勞任怨。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軒轅厲知道謝泱對自己有多麽不假辭色，膽敢玩強制愛那一套，只會導致自己提前歸西。從謝泱的種種表現，軒轅厲應該不難看出謝泱對弄死他一點顧忌都沒有，更不存在見鬼的什麽男女暧昧。謝泱就差把“離我遠點別來沾邊”刻在臉上。

嘆了口氣，謝泱覺得真的很沒意思，要不是沒法劇透，她恨不得扯着軒轅厲的耳朵對他大吼：大哥，咱們拿的劇本不一樣，你在玩争霸宮鬥，而我玩的是修仙，誰對你那點權勢有興趣啊，滾！

想到這裏，謝泱對這個世界更加憎惡，只想快點搞完早點回家。她發誓回家之後再也不會看任何宮鬥修仙題材的東西了。

看着還有一陣才天亮，謝泱疲憊至極，草草洗漱了一下，直接躺下想小憩一番。迷迷糊糊間她覺得自己元神出竅，向着天空深處飛去，越飛越高，直到沖破雲層，進入到了一個金光閃閃的龐大空間，見到了不遠處有三道模糊的金光，裏面端坐着三個看上去仙風道骨，氣質卓越的仙人。

三名仙人兩男一女，都相貌俊美，寬袍大袖，仙氣飄飄，十分符合一般人對仙人的幻想。只是他們臉上的笑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有點滲人，不似活人，倒有點鬼氣森森的意味。

他們像是注意到了謝泱的存在，一起扭頭注視着謝泱，謝泱只覺得渾身發冷，立刻毫不猶豫的往後疾退，但下一瞬間，她就看見三個仙人原地裂開，從殘缺的軀殼中冒出了無法用語言形容難以描述的恐怖存在，伴随着陣陣哀嚎慘叫，伸出觸手朝着謝泱抓來。

謝泱一個激靈，猛的醒了過來，好半天都沒緩過神。

“艹，什麽玩意兒，吓死爹了。”

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小聲唾罵。

擡眼看到不遠處的小桌，謝泱怔住了，臨睡前放在桌上的那塊玉璧，現在已經裂開，像是被烈火焚燒過，化為了一團灰燼。但從周圍留下的一圈痕跡來看，玉璧之中仿佛伸出過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細小……“觸須”？

謝泱雞皮疙瘩頓時冒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