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盛夏

盛夏

教室裏頓時安靜無比,似乎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

這時班裏的同學都暗戳戳地看過來,虞栀頂着幾十雙視線壓力巨大。

聽着岑野的那句話,虞栀腦海裏閃出在醫院看到的那道皮肉外翻的傷口,于是她說:“腳不疼,手疼。”

在看到岑野嘴角的青紫,她又下意識加了句:“臉也挺疼的。”

這兩句話一出,班裏似乎更安靜了,旁邊的李妍妍死死咬住嘴唇,怕一不小心出了聲。

岑野:“?”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裹着紗布的右手,又重新撩起眼皮看向面前坐着的、表情真摯的女生,懷疑她是故意的。

這時虞栀清晰地看到,岑野的嘴角向上勾了勾。

同時,她也清楚的知道,這個笑不是傳統意義上和善的笑。

反應過來的虞栀:“……”

真的,你信我,絕對沒有內涵你。

虞栀組織語言準備改口,但被岑野這麽看着,她又一時想不出什麽合适的話。

于是,虞栀卡殼了。

兩兩對視,相顧無言,氣氛有些許的尴尬。

幾秒後,對視的兩人終于動了。

岑野挑了下眉,虞栀眨了下眼。

他們明明一個字沒說,卻又像是交流了很多。

也許覺得這樣太傻,最後岑野把視線收回,接着擡腳,越過虞栀,向門口走去。

虞栀:“……”

別走啊,你聽我狡辯。

虞栀頂着班裏那些好奇到猶如實質的視線站起身,看着前面的背影,有些頭疼,但她又想,岑野應該不會因為幾個字就怨氣橫生吧。

但想到被噎的那兩三次,虞栀又懷疑了,她有些不确定地想,應該……不會吧。

走出教室門外,看着依舊向前走的人,虞栀頓住腳步,叫道:“岑野。”

虞栀的聲音不大,也不怎麽甜,更多的是柔,就像被貓咪撓了下,只會留下道淺淺的淡紅色印子。

也許沒想到虞栀叫他名字,很明顯地,岑野的腳步頓了下,隔幾秒才轉過身,看着身後幾步外的人,薄唇微啓:“編好了?”

虞栀:“?”

實不相瞞,還沒有。

但這話能說出口嗎?顯然不能。

和被問“好看嗎”那次一樣,她再次選擇避而不談。

“你走錯了。”虞栀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辦公室在那邊。”

頓了下,她又委婉道:“還是說你想先去那裏,不過……”

那裏是哪裏?虞栀說話沒頭沒尾,岑野眉頭皺了下,重新轉過身向走廊盡頭看過去,不用怎麽費眼睛,就看到了挺明顯的“洗手間”标志。

再一看,标志上的大頭人穿的還是小裙子。

岑野沉默了瞬間。

忘了,他已經轉校了。

這時虞栀剩下的話也補充完整了:“不過二樓是女洗手間,男生的在三樓。”

岑野:“……”

這種程度的字和标志他還是認識的。

看着被噎了瞬間的人,虞栀憋笑。

往辦公室走的時候,她還靠近了岑野半步,強行安慰:“你剛來學校,不熟很正常。”

顯然,岑野不需要,他說:“我知道。”

說罷,他頓了下,又補充道:“想笑就笑。”

“不想笑。”虞栀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表明立場,“一點都不想!”

要不是她聲音裏的笑意都快溢出來的話,岑野就信了。

直到走到辦公室門口時,虞栀嘴角的笑容還沒完全回落到平時的弧度,敲門、進去。

此時老丁正在辦公位上坐着,手裏拿着張表格,不知在看些什麽,見他們過來,把手裏的東西放下。

老丁指了指旁邊桌子放的那摞卷子,對虞栀說:“你去那邊找找咱班的卷子。”

上周是整個高二數學進行的小測驗,統一批改,現在整個年級的卷子都摞在一起,總共24份。

說完,老丁重新把視線轉向岑野,他拿起桌上的表格,開口:“我看你的成績,你——你臉上的傷沒事吧?”

即使在新晉老班面前,岑野的表情也和平時無異,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這幾天少吃點辛辣的,也不要熬夜……”

老師大多都是操心的命,老丁更甚,虞栀擡手翻卷子,不着痕跡地嘆口氣。

叮囑完後,老丁才轉回正題:“我知道你轉學是因為想換個新環境好好學習。”

“不是。”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岑野開口了,他糾正道,“是因為打架。”

虞栀:“……”

這時候就不要這麽誠實了。

老丁鮮少見打架還能這麽理直氣壯的學生,一時沒反應過來。

感受到老丁的沉默,虞栀默默同情了他幾秒鐘,同時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找到了屬于7班的數學卷子時連忙把它抽出來,快步走到老丁面前,打破他們相顧無言的尴尬氛圍:“找到了。”

走到老丁面前,也就是站在岑野旁邊。

岑野很高,虞栀站在他身邊,也就只到他肩膀上一點。

老丁這時才看向虞栀,目光有些迷離:“…找到了啊,挺好。”

說完,老丁又重新看向岑野,虞栀站着那裏,一時摸不準是回班還是站着接着聽。

半晌,老丁接着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只要意識到錯誤就不晚。以後改了就行,不打架、不翹課……”

頓了下,老丁嘴角上揚,擺出和善的微笑,問道:“你說對吧?”

岑野點頭。

老丁的笑容更加慈祥,又問:“能做到嗎?”

這次岑野沉默了兩秒,最後還是如實道:“不……”

“不”字剛冒頭,“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道聲音壓下去:“可以!”

岑野垂眸看向身旁的人:“???”

“這不是很容易麽,”虞栀擡眸看向岑野,語氣真誠,“不騙你,你試試就知道。”

聽到虞栀的話,老丁很欣慰,把充滿慈愛目光的眼睛從自家課代表身上重新轉向岑野。

岑野:“……”

沒興趣,不想試。

就在岑野準備回答的時候,他突然就感覺到衣擺被人拽了拽,眸子一垂,就見衣角被人拉着,她的皮膚白皙,拇指和食指捏着黑色布料,對比特別明顯,顯得她更白。

在他沉默的這兩秒,衣角又被人扯了扯。

頓了下,岑野稍稍擡眸,看向手指的主人。

見他看過來,虞栀收回手,她的嘴角向上揚了揚,眼睛又向下彎了彎,只是這個笑容看着就非常沒底氣。

一點都不像在面館看到的那樣。

對視了幾秒,岑野移開視線,也許是想到了那份面,重新看向滿含期待的老丁時,終于吐出三個字:“我盡量。”

聽着這個仿佛随時失效、不算保證的口頭答應,老丁還是松口氣,本來叫岑野過來還想談談他的成績,現在,成績先往後排,最起碼先讓他按時到學校再說。

好在,開頭是好的,以後時不時地提點一下,慢慢來,都會越來越好的。

随後,老丁把做好的新校服地給岑野,上面還有寫着他名字的胸牌和一張新的數學卷子,是上周測試的那張。

老丁又道:“回家試試衣服,不合适拿回來重新給你改。卷子也寫一寫,不會的問我……”

頓了下,他示意下旁邊的虞栀,接着說:“或者問課代表,都行。”

虞栀擺出标準的笑容,“可以的”和“不客氣”已經湧到嗓子口,接着她就見岑野只是點點頭,并沒有看向她。

虞栀:“……”

她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此時老丁內心充滿希望和鬥志,連忙對他們說:“好了,快回教室準備準備,還有幾分鐘就上課了。”

出了辦公室,虞栀懷裏抱着數學卷子,走在岑野旁邊,想了想,還是開口道:“老丁是個好老師。”

頓了下,她又說:“你不答應他會很擔心。”

擔心到恨不得放學都跟着,生怕他的學生學壞,老丁亦師亦父,是她遇到過的、最負責任的老師。

聽她這麽說,岑野的腳步頓住了,于是虞栀也跟着停住。

岑野垂眸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問:“你覺得不答應和答應了做不到哪個更讓他擔心?”

虞栀也看他,沉默了兩秒說:“你不是說盡量嗎?”

岑野:“?”

難道不是你快把“求求你”三個字刻臉上嗎?

這時岑野眼皮撩起,用那種就是讓人有種危機感的聲音反問:“誰說的?”

“我說的。”虞栀承認得迅速。

即使知道他們其實沒那麽熟,她的行為有些越界了,但做了幾秒心理建設後,虞栀還是開口問道:“那你能做到嗎?”

岑野簡直要被氣笑,又反問道:“你覺得呢?”

虞栀看着誠懇無比道:“我覺得可以。”

岑野扯了扯嘴角,道:“那你還挺敢想。”

虞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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