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聯盟與星國

聯盟與星國

建城時期的民居錯落排列，民居之間形成出行的狹窄水道，斑駁的外牆經過修複，牆根處遍布潮漲潮落的痕跡。

細長的拱舟行駛其間，靈巧穿梭。

嘴上提醒嗒然結算加班費用的赫狄，身體倒是很誠實，任勞任怨的立在船尾繼續微笑撐船，只是那小帽檐底下露出一雙機敏的眼睛。

他在警戒。

嗒然靠坐在拱舟卡座裏，姿态懶散，示意缪金卡靠過來。

缪金卡盯了一眼赫狄，還是靠坐在嗒然身邊，嗒然一把摟住她，悠閑聊天，“你覺得我做的什麽買賣？”

缪金卡一臉正經回答：“能源商人。”

她當然知道他做的買賣，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美杜莎俱樂部飯局上，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企圖，他為了宇宙稀有能源而來。

缪金卡補充道：“或者說能源走私更合适。”

嗒然挑眉，他問：“那我在帕頓星的生意成功了嗎？”

缪金卡轉頭盯着他的眼睛。

他跟統領羅姆走的很近，他加入帕頓星商貿協會，成為衆人争搶的理想生意夥伴，如果說嗒然只是為了賺錢，這不算成功嗎？

很明顯，他怕不是只是為了錢。

“功虧一篑。”嗒然自己給出了答案。

“我在帕頓星順利進入邊際星域能源交易的暗網，黑石城聞風節上交易的那一晚，因為荒族的搗亂被破壞，這一點的确讓我始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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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風節集會？

缪金卡回憶起沙漠露營的夜晚，回憶起名勝古跡的游覽，不管是帕頓星還是黑石城，他從來就不像其他人一樣真的只是去旅行。

嗒然與缪金卡的對視，讓缪金卡覺得這個男人後面的話很關鍵。

嗒然說：“有的人利益暗網賺錢，而另外一些人的目的只怕沒有這麽簡單。所以對方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才鉚足了勁想毀掉痕跡，掩蓋真相。”

以嗒然孤傲的個性，他怎麽可能會容忍別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制造阻礙，他一定會追查到底，所以……

“荒族在薩澳城裏！”

缪金卡直接推論出答案，這才能解釋他此行的目的。

她知道嗒然留在翡冷星球聖心鎮是因為《能源交易修訂案》，他是支持以哈文迪大公和詹姆斯院長為首的能源貿易改革派。

荒族，薩澳城。

薩澳星團背後涉及的可是小麥哲倫星系的大貴族！壟斷星國能源貿易的獲利者！

缪金卡忍不住，“你在懷疑荒族跟烏甘奇家族勾結？”

嗒然牽動嘴角，微微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誣蔑與構陷星國貴族可是重罪。”

缪金卡再次看向赫狄，事關重大，難怪嗒然會派遣修改生物信息的赫狄潛伏進薩澳城。

所以，嗒然親自前來，一定是赫狄發現了重大線索。

赫狄慢悠悠撐船，彙報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先生，目前已經跟蹤到幾波可疑人群，監探到S級加密信息往來頻繁，已經布控。”

“他們什麽時候碰頭？”

嗒然是想要人贓俱獲。

赫狄頓了一刻，回答：“得到的情報是明天。”

嗒然望向水道的盡頭，波光粼粼，曲巷之外一片欣榮。

拱舟重新駛入大運河，闖入薩澳城的核心。

缪金卡耳邊響起男人的低語，“明天，是個好時候，适合獵奇。”

缪金卡恍然大悟。

VIP定制旅游路線讓他們找到潛伏在拱舟船夫中的赫狄，在海上火車上，嗒然向旅行向導也說了這兩個字，他們都是嗒然在薩澳星團裏布下的網。

獵奇，便是行動代號。

兩人的手，自然的十指交握。

敵人在近處，而缪金卡身邊的男人成竹在胸，要面對的也許不僅僅是荒族，也許還有更多。

因為有他，她也不會退縮。

拱舟泊回藍獅拱橋橋下碼頭。

戴着長羽面具的情侶相扶上岸，船夫彎腰行禮，兩人離去。

新的游客登上拱舟，幾對相約出行的年輕人，興奮得叽叽喳喳直鬧騰。

船夫拉低帽檐，撐起篙杆，周而複始。

拱舟船夫有足夠的時間觀察來往行人，窺探這座城裏的細微。

缪金卡的思緒并沒有從拱舟的話題裏出來。

嗒然側過身為她調整臉上的長羽面具，缪金卡微仰着頭，夜幕已降，眼前的嗒然站在吵雜的市集裏，身姿優雅，氣度沉穩。

拱舟上的話題似乎并沒有在他心裏掀起一絲波瀾，只用一個眼神，便能讓她鎮定下來。

大運河兩岸的闌珊燈火化作男人的背景。

好似回到薔薇莊園華麗的金色大廳，仿佛下一刻便會摟着她步入華爾茲舞池，他真的好像是童年時期父親口中常常提及的那些遙不可及的少女心，居然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我們現在要回酒店了嗎？”

她只想和他兩個人待在一起，會不會看起來很明顯？

嗒然嘴角動了一下，并沒有笑出聲，轉而幫她理順鬓角的碎發，“不要着急，今天還有最後一個項目沒有體驗呢。”

缪金卡被他的那句“不要着急”整得一絲尴尬。

“什麽項目？”她只好問。

嗒然低頭看了機腦裏的時間，“再等等，快了。”

嗒然牽着缪金卡重新逛起集市裏的小攤。

聖周節期間的生意很好，在各種吆喝聲中，十字小廣場上的一家店鋪引起缪金卡的注意。

“我請你。”

“什麽？”嗒然回頭，不解她突兀的一句話。

缪金卡拉着他已向店鋪走去，開心道：“脆皮甜筒，昂宿星黑泉鹹蛋口味的那種。”

缪金卡沒想到他們偶遇的奶制品鋪子是星網上的網紅，門店口已經排起幾列長隊，裏外圍了幾層。

嗒然和缪金卡站在隊伍裏很有耐心的等着。

兩個女人領着一群孩子排在他們後面，孩子們用星國通用語不斷詢問脆皮甜筒的口味，女人逐一為孩子們解釋口味的組合選項，孩子們興奮極了。

他們稱呼女人為院長，缪金卡明白他們來自同一所教養院，這讓她想起帕頓星上的希瑟爾院長和小百納。

很快輪到缪金卡點單，店家對于聖周節提前做好準備，人手充足，效率很高。

店員告訴她，每個成年人限購兩只甜筒。

缪金卡點頭，支付了四只甜筒的費用，卻只取走一個，遞到嗒然面前讓他咬了一口，說道：“我們一個就夠了。”

她對店員說道，剩下的三只甜筒請後面的孩子們分享。

女院長領着孩子們對她大聲表達感謝。

缪金卡摸了摸孩子們的頭，搖搖手，兩人朝着藍獅拱橋的方向行去。

沒走多遠，便聽見身後一陣孩子的驚呼。

缪金卡快速回頭。

高舉脆皮甜筒的孩子們過于興奮，一不小心跟路過的一行人撞在一起，手中甜筒正正砸在對方的身上，污染一大片。

對方惱怒罵了幾句，一把推開孩子，兩個小孩跌坐到地上，驚吓的大哭起來。

女院長見狀上前理論，對方一臉不屑。

定睛一看，身穿長袍，貝都因人！

缪金卡在海上火車站時就見過他們，她覺得哪裏不對，卻又沒有時間細想。

她握了拳頭立刻折返回去，還沒走到跟前，對方已經沒有耐心，一把握住女院長的領口，将女院長懸空提起。

“放開她！”

人群中冒出一聲嚴厲的呵斥，來自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

讓人感到威懾的并不是她的氣勢，而是她身邊高大的男人。

嗒然伸手拉住往前沖的缪金卡，示意她稍安勿躁。

高大男人此刻用有力的手握住貝都因人的手腕，“她說的星國通用語，你聽不懂嗎？”

貝都因人疼的變了臉色，被迫松開女院長，有同伴想上前教訓男人，被他立刻拉住，他瞟了一眼男人，“不要橫生枝節。”

貝都因人挂上笑容，“兄弟，我想這是個誤會。”

他對女院長抱歉，又将孩子扶起，在高大男人的注視下，領着貝都因人迅速離去。

人群響起掌聲，女院長領着孩子們感謝這對男女，他們帶着薩澳城的長羽假面，但是缪金卡依舊認出了他們。

黑石城聞風節集會上，來自尼波星的小姐和她的先生。

“阿椤！”

“缪金卡！”

隔着長羽面具卻認出彼此的兩個小姐妹擁抱在一起。

桫椤對缪金卡他們介紹她的先生龍塞達，嗒然與龍塞達互相點頭致意，上一次在神像燃燒的烈焰中，兩人已經打過照面，因為情況緊急，并沒有交流，可是強者之間都能感受到對方無法忽視的氣場。

只是兩個女人毫無察覺，熱絡寒暄。

缪金卡記得桫椤頂配版的航拍儀，記得她是位旅行主播，桫椤說他們這次來薩澳千島采風，是為了制作聖周節特輯。

一行四人行至藍獅拱橋，在橋上找了一處位置絕佳的露天水吧坐下聊天。

這樣絕版的位子當然是靠嗒然的VIP定制游驗證碼提前預定好的。

只是嗒然沒想到自己的精心安排，變成了四人行，略感惋惜。

男人之間微妙的心思立刻被捕獲，嗒然接收到龍塞達“我懂你”的笑意，很無奈。

大運河裏，熒光浮游生物浮浮沉沉，與薩澳星球外太空的星光，遙相呼應。

看不見的能量牽引着所有的宇宙天體在宇宙中呈螺旋運動，百億光年外，因為星系之間的劇烈碰撞造成就環狀星系，中央正在産生一顆新的恒星，形态如火焰，正是它們的存在，造就宇宙火環的奇觀。

寰宇奇妙。

四人飲着乙醇類飲料，暢聊。

桫椤夫婦旅行去過很多星系，從獵戶座懸臂太陽系中木星風暴雲講到三不管地帶昂宿星球的流浪人要塞。

原來她的先生龍塞達正是來自昂宿星。

缪金卡震驚于一個尼波星姑娘和流浪人的愛情故事，“一定得突破重重阻礙。”

桫椤笑說：“流浪人已被執政聯盟接納，他們住在聯盟首都坎帝星上一個棋盤灣的地方，那是流浪人定居點，流浪人亦是聯盟公民，種族平等。”

缪金卡陷入沉默，遙遠的銀河系像是傳說伊甸園一般的存在，而神聖星國中還依舊是貴族享受權利的世界。

嗒然淺飲一口，目光望向運河遠方，“坎帝星是獨立于尼波星和钛钽星的新世界，是貴聯盟執政官的理想主義實驗星球，恭喜你們擁有一位卓有遠見的領袖。”

對坐的龍塞達舉起方杯與嗒然同飲。

桫椤聽懂嗒然話中有話，正色道：“坎帝星并不是特例，聯盟對于各懸臂自治星居民一樣給予權力，如果探明新能源，将聯合自治星政府共同成立開發委員會，責任共擔，收益共享。”

嗒然這次沒有說話，缪金卡開口道：“你說得是默山星球嗎？”

默山星球的稀有能源可燃冰，她可是在帕頓星球聽無數人提起過。

稀有能源，限制交易。

“你們知道默山星球？”

桫椤很高興，“現在默山星球不僅僅作為能源星開發，它擁有豐富的冰雪資源，也在着力打造成星際旅行目的地，啊，一年一度的傳統捕獸季，歡迎你們到默山星球觀光。”

缪金卡心裏知道，同樣是邊陲星球，帕頓星和默山星球仿佛是兩個世界。

發達如薩澳星團，翡冷星團，轄區內的自治星實質上依舊是殖民星。

星國二等種族。

薩澳老城中央廣場上的豎立的開拓者雕像，歌頌的是薩澳先民的豐功偉績，也是套牢殖民星球的沉重枷鎖。

至今不得自由。

“嘭嘭嘭——”

巨大動響終止這場漫談。

缪金卡擡起頭，薩澳千島的半空中布滿絢爛煙火。

千島之都以古老而隆重的盛大禮儀，迎接從奧利菲斯星球遠道而來的皇子和大長公主殿下，以及聖周節期間前來觀禮的其他政體政要。

壯觀的星艦列隊進入星球大氣層，懸停于平流層中，享受1000響禮炮的最高禮遇。

這是嗒然口中的最後一個項目。

面對盛大的場景，在桫椤的漫談之後，衆人各有所思。

缪金卡無比清晰的感知到神聖星國滿眼繁華之下，是她站立的冷酷世界，直到身後嗒然的擁抱，給予她全部的溫暖。

她不再是一個人面對冷酷。

桫椤夫婦向嗒然和缪金卡道別，相約明日再聚。

走下藍獅拱橋，沿着大運河岸邊的石板路散步，桫椤取下長羽面具，眼觀盛世景象，感慨：“繼承美雅文明的大小麥哲倫神聖星國，強大如斯，到現在依舊受制于門閥貴族的霸權，可惜可惜。”

龍塞達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大小麥哲倫星域遼闊，正是依靠各個貴族武裝力量才建立的統一政權，實行分封制度，積弊已久，每個政體都有自身的優劣。”

桫椤認同，揶揄道：“執政聯盟裏執政官也還要面對強硬軍派保守勢力的反撲呢。”

“星國的掌權者早就意識到問題所在。”龍塞達說。

“誰？斯圖亞特十二世嗎？”桫椤癟嘴，“我認為他只能算的上一屆平庸的國王。”

“不，不是他。”

長羽面具下，蒼色眼眸中一閃而過銀色的光，龍塞達低聲道：“王座背後的男人，闾丘大公。”

列隊的星艦艦橋上，伊翁伯爵作為神聖星國的外事接待官員，出席歡迎儀式，熱情招待着各大政要，其中就有制霸銀河系的執政聯盟第6戰區5星指揮官曼佐。

曼佐一身戎裝，與費岚握手。

“又見面了，伊翁伯爵。”

“歡迎您，指揮官閣下，希望您能有一場愉快的聖周節體驗。”

兩人客套寒暄，并立在懸窗邊，俯看散落在汪洋中的千島之都。

而明天，将是聖周節開幕式，薩澳城賽船節。

人們都在想明天是個好時候，對所有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