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020
第20章 020
剛鑽進亓山狼的懷裏,施雲琳立刻感受到了渴望的溫暖。她繼續往前蹭,恨不得将臉徹底貼在亓山狼的胸膛。往日十分嫌棄他胸膛的硬邦邦,此刻竟只覺得溫暖。
她凍僵的腳也要往前挪,擠進亓山狼的腿裏。
亓山狼沒動作,由着她像一只奶呼呼的小狼崽一樣在他懷裏扭來動去。當她不亂動了,亓山狼才伸手,手掌貼在施雲琳細長的後頸摸了摸。
施雲琳這才知道自己把亓山狼吵醒了。可是她實在是太冷了,全當不知道,繼續埋首在他懷裏裝死。
亓山狼的掌心順着施雲琳的肩膀慢慢向下撫去,直到握住她的手。一只冰涼的小手整個被他裹在掌中。
施雲琳舒服地唔哼了一聲——他的掌心好暖。
可是下一刻,亓山狼拎着施雲琳的後衣領将人從懷裏揪出去了。短暫的溫暖又沒了,施雲琳愣愣看着亓山狼坐起身,癟着嘴。
亓山狼下床走了出去。
施雲琳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回亓山狼,她慢慢蜷起身子,縮在他的貂裘披風裏。外面風聲呼嘯着,從窗縫吹進來的寒風裹雜着碎雪。施雲琳凍得打哆嗦。她越聽越覺得外面呼嘯的狂風像伥鬼的叫嚣。
不多時,外面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什麽巨型怪物在雪地上拖着腿走路。
施雲琳開始害怕。
逃命的時候也不曾這般饑寒交迫過……
“亓山狼……”她小小聲地喚了一聲,怕聲音太大召了夜鬼和外面的巨型怪物。
可是外面奇怪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當房門被踹開的時候,施雲琳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
聲音已經叫出來了,她才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是亓山狼。
外面飄風揚雪,他一身單衣立在門口。一些柴木和一只花皮虎被麻繩綁在一起,他單手拖着回來。身後一片銀白的雪地上,不僅留下了他的足跡,還有長長的一條血痕。
亓山狼瞥了一眼縮在角落裏的施雲琳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想說什麽,又什麽都沒說。
他将東西拖進來,順便踹關上門,擋住外面的風雪。他很快生起火,熊熊火焰在屋內裏徐徐升騰燃燒,不僅帶來施雲琳渴望的溫暖,也照亮了屋內的昏暗。
亓山狼坐在一邊開始處理虎肉。幾刀下去,砰砰砰,很快處理好。每次他落刀,施雲琳都要懼怕地縮一下肩。
施雲琳猶豫了一下,起身下床,小步子挪到亓山狼身邊,小聲問:“我……我能做些什麽嗎?”
亓山狼偏了偏頭,下巴去指旁邊的凳子,示意她去坐着就行。
施雲琳對這個方案很是滿意,她可不想去處理那些鮮血淋漓的虎肉。她快步走過去在凳子上坐下,将小臉湊到火堆近處烤火。
亓山狼又出去了一趟,用枝頭厚厚的雪水洗了手。
後來虎肉烤出的肉香蔓延開。
施雲琳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不準它不體面的叽裏咕嚕。餓了能怪她嗎?今早一大早被亓山狼帶出百祥宮,時至此刻,她一共也只喝了幾口水而已。
再後來,施雲琳的眼睛仿佛不會動,就這麽盯着架子上的肉。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亓山狼終于伸手去拿架子上的烤肉。施雲琳的眼珠子終于會動了,從烤肉挪到了亓山狼的臉上。
她後知後覺自己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家務?
可是她不會啊。
不會就學!她盯着亓山狼的動作,想看他怎麽做。
亓山狼用匕首從大塊的腿肉上割下來拳頭大的一塊,直接遞給施雲琳。
施雲琳趕忙伸手去接,一聲謝謝還沒說完,她輕呀了一聲,指尖向後縮,垂涎了許久的烤肉就這麽掉到了地上,沾了塵土。
亓山狼望過來,施雲琳心虛地小聲呢喃:“燙手……”
亓山狼視線下移落在她的手上,蔥白纖細的指尖微微泛着紅。
亓山狼沒說什麽,他又切了塊腿肉卻沒遞給施雲琳。他撕下一小塊自己先嘗了,然後再撕下一小塊遞到施雲琳的嘴前。
施雲琳愣了一下,才張開嘴去吃。
“還燙?”
施雲琳趕忙搖頭,小聲嘀嘀咕咕:“就是燙手,但吃着不燙嘴……”
亓山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她的碎碎念,已經又撕了一塊烤肉遞過來。
施雲琳吃了一塊又一塊。
有時候亓山狼撕了新的一塊,施雲琳嘴裏的還沒有吃完,他偶爾也會在投喂她的間隙吃上一塊。有時候他就盯着施雲琳咀嚼時鼓動的雪腮、輕磨的雙唇。
慢慢的,亓山狼的視線凝在施雲琳的唇上。
在施雲琳沒注意的時候,亓山狼垂眼,用指腹輕碰了一下自己的牙。
“餓了要說。”亓山狼将新撕下來的一塊喂過去。
施雲琳一邊吃着又熱乎又香的烤肉,一邊說:“天黑了。”
到亓山都快天黑了,亓山狼沒主動提,她便也沒說要吃東西。
“白天黑夜是你們人的。”
施雲琳愣了一下細想他說的這句話。烤了火吃了東西,她不冷不餓了,這才有心注意到亓山狼坐在地上。她悄悄環顧,發現屋子裏只有一個凳子,正被她坐着。
眼看着亓山狼又遞過來一塊,施雲琳趕忙說:“我吃好了。”
亓山狼沒說什麽,自己開始吃東西。
施雲琳望着他,疑惑地問:“你不餓嗎?”
她一整日沒吃東西,他也一樣呀。什麽叫她餓了要說?她餓肚子的時候,他難道不會嗎?明明他飯量很大。她可親眼見過他一口氣吃了十碟肉。
“我和你不一樣。”
亓山狼沒有多解釋,施雲琳也不好再追問。
這個時候施雲琳還不知道亓山狼的暴食是因為他的身體沒有每日進食的習慣。
施雲琳正琢磨着亓山狼這話,突然被點名。
“施雲琳。”
“嗯?”施雲琳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驚愕地望着亓山狼。這可是亓山狼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還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亓山狼擡眼,漆亮的眸子在夜色裏灼灼盯着施雲琳。他一字一頓,語氣認真:“你真麻煩。”
施雲琳心虛地低下頭。
片刻後,她又小聲問:“去哪洗手?”
亓山狼切肉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才繼續。
皚皚大雪紛落,施雲琳睡得正酣時,一道人影踏着風雪急促叩響長青巷的院門。
院內的人都已經歇下了。小厮們聽見叩門,個個縮在被子裏不肯去開門。
也青和又綠手扯着手逆着風雪跑進院子裏去開門。
“什麽人大半夜來敲門?”又綠審視着院外的人。
立在院外的人蓑衣上堆了許多積雪,鬥笠上更是厚厚一層。他擡頭,堆在鬥笠上的積雪落下來一些。
又綠便看見一張俊朗非凡的年輕郎君面容,只是驚鴻一瞥,來者風塵仆仆卻藏不住骨子裏的矜貴高雅。
也青卻驚呼了一聲,一聲“殿下”,人噗通一聲跪在雪地裏,眼裏迅速蓄滿了淚。
施彥同早已被吵醒,他立在窗前,隔着風雪去看立在院外的人影。遠遠一個挺拔的輪廓,他一眼将人認出來。
“誰呀?”付文丹掀開床幔坐起身。
施彥同來不及回答,跌跌撞撞往外走,推開房門下臺階時踉跄了一下差點跌倒,他什麽也顧不得朝着院門外的人奔去。
他的兒子,他失而複得的長子啊!
施硯年彎腰将哭着的也青扶起來,大步穿過覆雪的庭院。奔向自己的父親。他一掀衣衫前擺欲跪,施彥同穩穩扶住他。
“硯年,真的是我的硯年啊!”
“讓父皇擔心了。”
“阿兄!”施璟從屋子裏沖出來,一頭栽進大皇兄的懷裏。這段時間他拼命地學着長大,每日都在懷念在大皇兄羽翼下的無憂過往。
施硯年垂眼,拍了拍他的肩頭,溫聲:“阿璟長高了。”
付文丹和沈檀溪也都從屋子出來,立在門口含淚相望。經歷了太多的死別,能有人還活着回來是多大的驚喜。
“父皇,我們進去說話。”施硯年一手扶着父親,一手牽着幼弟,往屋裏走。
付文丹含淚反複拍着施硯年的手臂,千言萬語彙成一句:“活着就好”。
沈檀溪也淚眼婆娑感慨地說:“大殿下向來積善行德,吉人自有天相。”
施硯年看向憔悴沈檀溪,微笑着:“檀溪,我有個好消息給你。”
沈檀溪的心一下子懸起。
施硯年可以死而複生,那麽……那麽……
“明澤被擒,人還活着。”
沈檀溪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能呼吸。眼淚已經拼命地往下掉。
“好事,好事……”付文丹也落淚。
“好多雪。”施璟踮腳去摘長兄的鬥笠。
施硯年将鬥笠摘了,也将堆滿雪的蓑衣脫下來。衆人這才看見他蓑衣裏背着一把琴。
“怎麽還背了一把琴?”
施硯年微笑着,雲淡風輕地說:“薰柳琴。”
屋子裏前一刻的重逢喜悅忽然一滞。
薰柳琴是施雲琳的琴,戰亂時,被敵軍掠去了魯。
一陣沉默後,付文丹問:“雲琳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施硯年輕彈蓑衣上的落雪,輕聲:“知道了。”
已是下半夜,短暫的寒暄之後要休息了。施硯年一個人進了房中,将背了一路的薰柳琴放在桌上。
他端坐于琴後,修長的玉指懸于琴弦之上。夜深人靜不能撫琴擾人清夢,他便指懸于弦上虛彈一支她最喜歡的曲子。
施雲琳撫琴時的一颦一笑、掖發的小動作、回眸時望向他的璀眸,再一次浮現在他眼前。
施硯年有着最好的養父母,父親就算後來成了皇帝,仍将他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子登了皇家譜。
可他有時候也會羨慕沈檀溪與周明澤,同樣可以承歡盡孝,卻用舊姓。
姓氏,是他的枷鎖。
他該怎麽承認對自己的妹妹有了男女之情?他也不敢讓施雲琳知曉,不敢讓她一樣擔着倫理道德的重擔。
他總要先将事情處理好。所以他一次次的跪求,終于求到父皇和母後的同意。
父皇準他恢複舊姓,只要雲琳同意,準這門婚事。
他笨拙地編了合歡扣,可那些濃稠的情愫還來不及表,早已物是人非。
指動而弦無聲。
一滴淚落在弦上。
施雲琳原本睡得很好,可是後來入了夢。夢裏有一道虛虛的影子朝她招手。她睜大眼睛,卻怎麽也看不清那道颀長的人影是誰。
心口沉甸甸的,她從夢裏驚醒。亓山狼不在身邊,房門卻被放肆的風吹開。
一匹狼立在門口。
真正的四腳狼。
施雲琳驚呼了一聲向後縮——亓山狼真的變成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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