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糖果
第33章 糖果
什麽意思?
什麽叫做為了五百塊錢就去飙車拼命?
陸濯到底背着他做了什麽?
而大概是江序的表情過于震驚茫然, 以至于綠毛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面上的表情也更加輕蔑嘲諷了:“敢情你不知道啊?我還以為真是多好的親兄弟呢。就上周五晚上,城郊賽車場,陸濯為了掙錢,跟我們跑了兩場,一場五百,第一場差點被我們別下山去,第二場差點把我們別下山去, 錢是掙着了, 但估計也傷得不輕,怎麽, 你全不知道?”
不知道。
陸濯從來沒有說過。
不僅沒說, 甚至在他發現傷口的時候, 陸濯還選擇了隐瞞。
所以難怪那幾天晚上陸濯不和自己一起走。
難怪第二天早上陸濯會顯得一臉疲憊。
也難怪露營的時候, 就連洗漱都要和他分開兩頭。
原來都是因為要去賽車,又怕被他發現更嚴重的傷口。
差點被我們別下山去, 又差點把我們別下山去。
這短短的一句話裏, 實際到底經歷了怎樣命懸一線的風險,江序不知道, 也不敢去知道。
他只想知道陸濯為什麽要這麽做。
很缺錢嗎?
那他可以給自己說, 大家一起想辦法。
受傷了也可以告訴自己。
這樣自己起碼不會再不懂事地去要求什麽彩色蒸餃小兔子,更不會不懂事地落水, 還要讓他來照顧自己。
可是陸濯為什麽什麽都不說。
是還是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嗎?
江序緊緊抱着畫夾, 手指用力地掐進自己的掌心, 努力地試圖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讓別人看出異樣。
可是他到底還是太單純了些, 那些情緒根本瞞不過對方的眼。
綠毛當即樂了:“還真不知道?那看來你拿人家當兄弟,人家沒拿你當自己人啊。而且我看你穿得挺好的,應該也是個富家大少爺,就這手表一賣也夠陸濯吃喝好幾年了吧,他怎麽就不好好供着你這尊金菩薩,要去跟我們玩兒命呢?果然賤人賤命,不懂得享福啊。”
“放你媽的屁!”江序紅着眼睛罵出了他這輩子罵過的最髒的髒話,“你才賤人賤命!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有自尊靠乞讨過活嗎?你不要臉陸濯還要呢!所以少屁話,要買東西就買,不買東西就滾,滾之前記得把招財貓的錢給老子留下!”
他吼得氣勢洶洶,毫不猶豫,好像無論如何,他都一定會優先維護陸濯,維護陸濯的這家小小雜貨店。
他脾氣抓着畫板的手背已經冒起了突兀的青筋。
像是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很好欺負的大少爺竟然能突然爆發出這麽大的脾氣和決心。
兩個流氓先是一怔,緊接着就被氣笑了:“行,老子賤人賤命,這招財貓老子也可以賠,但我們顧大少被抹掉的面子,你問問陸濯打算拿什麽賠!”
江序毫不畏懼:“你們那個什麽狗屁顧大少被抹掉了什麽面子?!而且知不知道現在是社會主義法治社會了,還一口一個顧大少,你們是哪門子的封建餘孽!”
兩個流氓沒文化,根本吵不過他,直接說:“就因為陸濯那小子沒個眼力見,非要當出頭鳥,害得我們顧大少的新車在自己的場地沒拿第一,這筆賬遲早要算!”
“算個屁!你們顧大少的車沒拿第一難道不是因為你們自己沒用?!”
“艹,你踏馬說誰沒用!”
“誰飙車又飙不贏陸濯又輸不起,我就說誰沒用!”
“你他媽的老子還就輸不起了!”綠毛惱羞成怒,對着櫃臺又是狠狠一踹。
早就已經年邁的櫃臺本來就說不上結實,哪裏再經得起他這麽一踹。
而這家雜貨店已經是陸濯最後可以安身立命的東西了,誰都能出事,就它不能出事。
于是那一刻的江序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想都沒想地就抄起畫板朝綠毛的腦袋砸了過去:“你他媽再踹一腳試試!”
他像一只急紅了眼的幼豹,哪怕自身能力有限,可是也有誓死守護自己的食物。
兩個流氓則徹底惱羞成怒,綠毛直接抄出一把匕首就朝江序刺了過去。
江序本能地閉上眼舉着畫板就試圖一擋。
然後卻并沒有傳來利刃切割上木板的聲音。
江序睜眼一看,陸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跟前,左手則用力地攥住了那把匕首,殷紅的鮮血從掌心滲出,他的神情語氣卻平靜冷淡至極:“你再動他一下試試。”
這是陸濯第二次替他挨打,上次只是一個書包,這次卻是明晃晃的一把刀。
而對方顯然也被陸濯的氣場震住,一時竟然愣在原地,沒敢再動彈,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立馬就變得更加羞惱:“老子動動就動動!”
說着,就一把收回匕首打算再刺下去。
那一刻,江序也不知道陸濯打不打得過,也不想管陸濯打不打得過,只是來不及多想地就大聲喊道:“有本事你就動刀子!我倒要看看,你們敢不敢動江自林的兒子!”
江自林的兒子?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綠毛的動作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江序則一把把陸濯護到自己的身後,氣勢洶洶地吼道:“你們不就是仗勢欺人欺軟怕硬嗎!行,那你們就回去問問你們那個顧大少,江自林的兒子他敢動嗎!”
江序吼得過于憤怒和真實。
兩個人同時怔住。
綠毛朝旁邊那人将信将疑地打了個眼色,那人立馬意會,跑到旁邊打了個電話,然後很快就罵着髒話跑了回來,對着綠毛耳語了幾句。
綠毛臉色也随之一變。
“草你媽的,算你這次走了狗屎運。”綠毛把手一垂,罵罵咧咧地就轉身向摩托車走去。
江序卻厲聲叫住了他:“站住,回來,道歉,立刻,馬上,賠錢!”
“艹!你他媽……”
綠毛回過身,剛準備開罵。
身旁的同伴立馬拉了他一把,着急道:“律哥,忍忍,這人咱們惹不起,顧大少也不可能替咱們兜底!”
他說的的确是事實。
因此即使心裏一萬個不服氣,但依然只能咬牙切齒地扔下一句:“行,這次算老子錯了。”
然後掃開櫃臺上的付款碼,轉了五百,就準備走人。
江序卻再次叫他:“站住!”
綠毛徹底沒了耐性:“你他媽還要幹嘛!”
他吼得兇神惡煞,江序卻迎着他的視線,毫無畏懼:“我不幹嘛!我只是要告訴你們,你們別以為陸濯無依無靠就好欺負,他是我同桌,就是老子的人,你們以後誰都不準碰,不然我跟你們沒完!”
他的眼角和鼻尖都已經徹底通紅,那雙漂亮的不谙世事的眼睛卻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堅定。
如果換做其他人,綠毛他們也就嗤笑而過。
偏偏說這話的是江自林的兒子,只要他願意,別說他們,就是顧家也得給幾分薄面。
他們的确惹不起。
因此綠毛只能恨恨地扔下一句:“草你媽的,知道的是你同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馬子呢,什麽玩意兒,我們走!”
然後就騎上摩托,揚長轟鳴而去。
一直緊緊繃着神經的江序才終于松下了一口氣,而被他強行壓下的所有生氣委屈擔心的情緒都在回頭看見陸濯掌心的那一刻全部湧了上來。
他捧起陸濯的左手,酸軟着鼻尖,用一種根本不兇的語氣兇道:“你是是傻子嗎!還是以為自己多厲害,可以空手接白刃,你要想死想殘就直說,別讓別人天天為你提心吊膽!”
他覺得自己用出了自己生平最兇的語氣。
然而陸濯卻只是用右手輕輕地理好了他的額發,溫柔地笑着低聲道:“江序,你終于不躲我了。”
那一瞬間,江序原本還可以控制的眼角徹底染上濕意,他沒好氣道:“誰想躲你了!我就是,我就是……”
他說到後面有些哽咽。
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想騙陸濯,更有很多話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後面的話就怎麽都再也說不下去。
陸濯也沒為難他,只是用指腹擦過他的眼角,溫聲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個屁!”他越溫柔,江序就越難受,忍不住擡頭兇道,“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還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拿我當兄弟!”
金棕色的瞳孔已經泛起了瑩瑩的光,裏面有說不盡的委屈和生氣。
陸濯指尖一頓,卻像是依然沒有解釋的打算,只是說:“對不起,江序,是我不對。”
“是是是是是!什麽都是你不對!你不對了你說一句就完了,也不用給別人任何交代,不用管別人會怎麽想,更不用考慮別人是不是會擔心你,反正你最厲害最了不起,什麽都可以自己來,無論別人怎麽對你,你都不願意開口讓別人幫自己,這就是你說的好兄弟!”
江序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可是他就是很生氣。
他氣陸濯什麽事情都要自己扛,爺爺查出腫瘤是,缺錢需要去賽車是,就連賽車後受傷也是,就好像無論他對陸濯有多好,可陸濯依然不需要他一樣。
他也氣為什麽命運這麽不公,總是要陸濯承擔這麽多委屈。
更氣自己沒用,好像什麽都不能給陸濯,都幫不到陸濯,唯一有用的就是江自林兒子的這個身份,可是對于陸濯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來自現實的一種嘲諷。
他想要氣的太多,可是氣到最後,又全是心疼和無力。
他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只是克制住情緒,哽咽道:“算了,沒事,還是先給你上藥吧,你坐好,別亂動,我上去拿藥。”
江序說完,就自己噔噔噔地爬上了閣樓。
然而盡管藥箱很快被熟門熟路地找到,紗布卻沒了蹤跡。
可是他上次明明還在書桌下面的抽屜裏見過,這次怎麽就不見了。
江序越急就找得越慌亂,找得越慌亂心裏也就更急。
這種慌亂急促之中,他一不小心就把陳舊的木抽屜一下用力徹底抽了出來,裏面的東西乒裏乓啷地就全部摔落在地。
江序又連忙蹲身彎腰去撿。
然而蹲下身的那一刻,他卻透過抽屜後面乍然空下的縫隙看見了櫃身後面的暗格,隐隐地露出了一個糖果罐子的一角。
那是一個八角形的糖果罐子,差不多有八寸大,桶身也極高,從邊沿的斑駁鏽跡不難看出已經有了些年頭,而罐身上則是充滿童趣爛漫的兒童插畫。
這個罐子,他并不陌生。
因為這是他小時候法國很流行的一個品牌的糖果盒子,那時候他們社區裏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個,而他因為格外喜歡這種風格的插畫,也很愛吃甜食,所以在家裏攢下了很多個,後來也帶回了南霧,所以對于他來說,這并不是什麽罕見物什。
可是陸濯的家裏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個産自于法國的糖果罐子。
而這個産自于法國的糖果罐子又為什麽會被他如此珍視般地藏在了這麽一個隐秘的地方。
江序知道亂翻別人的東西和偷看別人的東西都是不對的行為,他從小學到的道理和修養也本應該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行為。
可是那一刻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和莫名的奇怪的直覺,讓他覺得他想要去打開那個糖果罐子。
就像一個充滿致命吸引力的潘多拉魔盒,即使明知不應該,可是還是無法抗拒那種誘惑。
于是江序朝着那個暗格,緩緩伸出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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