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原來

第34章 原來

然而就在江序的指尖即将觸碰到糖果罐子的那一刻, 身後突然傳來了“噔噔噔”的有人上樓的聲音。

江序回頭:“你怎麽上來了?”

“我聽到有動靜,就上來看看。”陸濯說着, 視線就落到了江序伸出的那只手臂上。

江序一頓,然後連忙收回,飛快道:“那個,對不起,我就是想找紗布,結果把你的抽屜弄下來,但是你放心, 我肯定馬上給你收好!”

江序在說着這些話的時候, 既有心虛,又有某種隐隐的期待。

他心虛的是怕陸濯發現自己想去觸碰他的秘密, 可是期待的也是陸濯發現自己想去觸碰他的秘密, 然後把秘密順勢分享給他。

然而陸濯只是說了一句“沒事”, 就從另一個櫃子裏拿出紗布, 然後蹲下身,用右手把地下散落的東西收進了抽屜, 再若無其事一般地把屜身放回了那個空格。

潘多拉的魔盒被徹底擋上。

陸濯像是只字也不想提。

而當抽屜合攏發出“吧嗒”一聲的瞬間, 江序心裏一跳,鬼使神差地就說出了一句:“那個裏面的糖果盒子……”

陸濯身形一頓。

江序趕緊解釋:“我沒有打開看!就是有些好奇你為什麽會有這種糖果盒……”

“我喜歡的人送的。”陸濯說得輕描淡寫, 卻又低沉溫柔, “所以對不起,江序, 現在還不能給你看, 以後再告訴你, 好不好。”

陸濯立在書桌前,微低着頭, 一只手淌着鮮血垂下,另一只手輕輕地搭在抽屜側顏。

殘陽從西方落下了些熔熔餘光,把陸濯的側顏切割得晦暗又分明。

江序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只覺得心裏一疼,緊接着就泛起了一種說不出的酸悶和委屈。

果然,陸濯什麽都不願意告訴他。

哪怕陸濯說了他和別人都不一樣,可是還是什麽都不願意告訴他。

陸濯就是個大騙子。

他根本就沒拿他當最好的兄弟,起碼就先比不過他心裏的那個白月光。

而且沈老師也是個大騙子。

說什麽他需求的情緒都得到了滿足,可是明明就沒有。

陸濯根本沒有像他把陸濯當成最特別的人一樣也把他當成最特別的人。

騙子騙子都是騙子!

江序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難過,一把從陸濯右手裏扯過紗布,就兇巴巴道:“坐下!”

陸濯看他這樣,有些心疼,剛準備開口說什麽。

江序就又兇了一句:“坐下!我現在還指揮不動你了,是不是!”

“指揮得動,怎麽指揮不動。”陸濯生怕真把小少爺給惹生氣了,一邊溫聲安撫着,一邊在床邊坐下,伸出了左手。

江序雖然委屈生氣又難過,但一看到陸濯的手,湧上的很多是心疼和自責,所以無論是塗藥,還是包紮,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陸濯則忍着疼,一聲不吭。

然而他不吭聲,江序反而更生氣了,擡頭兇道:“你都不知道叫喚兩聲嗎!”

陸濯:“?”

“受傷了你就不疼嗎!”

“……”陸濯說,“疼。”

“疼的話你為什麽不叫!”

“……”陸濯說,“因為沒有那個習慣。”

“為什麽沒有那個習慣!”

“……”這一次陸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了,只是問,“江序,你到底怎麽了?”

他這麽一問,江序更氣了:“我怎麽了你自己心裏沒點……”

話沒說完,樓下就猛然傳來粗暴一句:“卧槽!店裏這是遭賊了嘛!”

緊接着樓梯帶動閣樓就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等到花哥看清楚樓上略顯詭異的場景和不算友善的氛圍時,才又問了一句:“這是怎麽了?”

“沒怎麽!”

江序沒好氣地應了一句,就低頭把手上的繃帶打上了一個怒氣沖沖的蝴蝶結。

花哥則看了看陸濯那只被包成了饅頭一樣的手掌愣了一下,又緩緩擡頭看向了陸濯,像是在詢問“你又怎麽惹着這大少爺了”。

陸濯顯然不準備回答,只是問:“你怎麽來了?”

花哥連忙道:“哦!這不是馬上到飯點了麽,李孃炖了點湯,讓我送過來,叫你給老爺子送去,但是你現在這個手……”

不像是能去送湯的手。

畢竟雖然右手還能動,可是頂着這麽個饅頭去醫院看老爺子,那是生怕老爺子血壓不夠高啊。

陸濯也意識到這一點,剛想讓花哥随便找個借口。

江序就兇巴巴地扔出一句:“我去!”

陸濯和花哥回過頭:“?”

江序心裏還憋着一肚子五味雜陳的氣,又不想被陸濯看出委屈,就繼續兇道:“反正他這樣也不能去,而且老爺子不是挺喜歡我的嗎,那就說店裏很忙,陸濯走不開,讓我幫忙送送,我還能順便哄老爺子開心,有什麽問題!”

問題倒是沒問題,就是明明是在做好事,但是這麽兇幹嘛……

花哥想問又不敢問。

畢竟他只是一個柔弱無助的兩百斤胖子。

正好樓下傳來了聲音:“店裏有沒有人啊,給我們家送點油面去啊。”

花哥連忙應道:“有有有!就是……”

“一點油面我還是拎得動的。”陸濯說着站起身,“我正好再順路去藥店那兒買點防感染的藥,你照顧好江序。”

“不用照顧!”

江序說完就接過保溫桶,抱在懷裏氣沖沖地下了樓。

花哥擡眸:“怎麽了這是?”

陸濯說:“是我的不對。”

“???”

還能是陸濯的不對?!

花哥雖然不懂,但拿陸濯這個戀愛腦也沒有辦法,樓下大少爺又開始催促,花哥只能拖着笨重的身子又匆匆下了樓。

“不是,你和陸濯好長時間沒見了,怎麽一見就又鬧起了脾氣呢?”

一直到了醫院,江序的臉色還是不怎麽好看。

江序以前的脾氣雖然也很容易炸毛,但卻好哄得很,幾乎沒有過續航這麽久的。

花哥忍不住就問道:“你們到底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江序越想越氣,又生怕自己的情緒進了病房後影響到陸老爺子的情緒,于是在走廊入口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道,“陸濯為了五百塊錢去賽車的事你也知道對不對!”

“不是……”

花哥突如其來地被質問了一句,一時沒反應過來,心虛的反應很快就暴露了答案。

“我就知道!”江序的眼睛又紅了,“他缺錢可以告訴你,賽車可以告訴你,喜歡誰可以告訴你,但就是不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拿我當兄弟!他告訴我這些,難道我會不幫他嗎!”

花哥雖然私心裏是拿陸濯當更親近的人,可是他也是喜歡江序這個小孩兒的,看江序眼睛一紅,頓時也慌了:“不是,這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難道就因為你們認識得更久,但我們只認識了兩個多月嗎,可是我對他好不好,你們看不出來嗎,有什麽事情難道就不能告訴我,大家一起想辦法嗎!”

江序質問得氣勢洶洶又委屈難過。

花哥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江序就已經再次飛快開了口:“而且他缺錢不會告訴我嗎?急用錢不能問我借嗎?我知道他有自尊心,可是我又沒說不用他還,他至于寧願飚摩托車玩命也不向我我開口嗎?到底有沒有拿我當過真心的朋友!”

“他當然拿你當真心的朋友!”眼看江序的話一句比一句問得急,一句比一句問得委屈,一句比一句問得難過,花哥終于忍無可忍地開了口,“但他沒法問你借!”

“他憑什麽沒法問我借,他……”

“他去飙賽車掙錢是為了你!”

“?”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江序紅着鼻尖,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花哥雖然答應過陸濯不讓江序知道,可是他本來就替陸濯覺得憋屈,現在看到江序也一副難過得要哭出來了的樣子,他一個急性子,實在沒辦法,只能脫口而出地喊出了答案。

喊完之後,雖有片刻的懊悔,但也沒有再多想,只是繼續答道:“因為你想讓他陪你去秋游,但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錢又要得急,所以他只能這麽去掙!”

江序:“所以……”

“所以你讓他怎麽去問你借?怎麽去給你開這個口?”花哥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收不住了,“他如果跟你開口了,你會不會自責?會不會心疼?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覺得自己做了不懂事的事?”

“而且他如果沒拿你當最重要的人,為什麽明明沒有興趣,還是要陪你去露營,為什麽明明已經摔出一身傷了,還要熬夜去給你做那個什麽彩色小兔子?”

“還有你以為他真的很閑,很想去參加那個什麽兩人三足嗎?他每天在黑板上寫那些,就是寫給你看的。想讓你知道只要你過了心裏別扭的那個坎,就随時可以回來找他玩!”

“他知道你在別扭什麽,也理解你的別扭,更知道你臉皮薄,所以無論你做什麽說什麽,他都依着你,順着你,是因為他沒脾氣嗎?不是!是因為他怕你不高興,怕你難過委屈,怕你好不容易來到他身邊了,最後又一個人跑到千裏迢迢的地方,他再也把你找不回來!”

“有的事情他沒有辦法給你說,不是因為他不在意你,而是因為他太在意你,太喜歡你,太害怕失去你,所以才不敢說!”

花哥一口氣喊完這些之後,整張臉已經漲得通紅,脖頸也鼓起青筋,雙手忍不住插着腰,喘氣了粗重的氣,手臂上面紋着的青龍也因此顯得猙獰。

江序卻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陸濯不給他說,是因為太在意,太喜歡,太害怕失去他?

這是什麽意思。

陸濯喜歡的難道不是那個名字是三個字的救過他的白月光少年嗎?

怎麽會……

而就在他愣神之間,身後傳來了和藹又有些驚喜的一句:“诶,小愛國,你怎麽來啦?”

小愛國?

這裏怎麽會有人知道這個稱呼?

江序呆呆地轉回了頭。

陸濯的爺爺正一臉慈愛地看着他,笑着說:“我想起來啦,你就是小時候家屬大院裏陸濯最喜歡的那個小娃娃,小愛國呀。當時我們每次去你們家屬大院送水,陸濯會給你帶一根紅領巾,你難道都忘啦?”

他沒忘。

他記得那個小哥哥,也記得和小哥哥一起來送水的那個大爺。

只那時候的送水大爺還是身體健壯,精神矍铄,全然不是眼前這個老人的這幅模樣。

而那個小哥哥他則是因為那時候中文不好,從來沒有記得過他的姓名。

所以小愛國,江愛國……

那一刻江序好像突然什麽都明白了,他一句話都來不及再說,把保溫桶一把塞進花哥的懷裏,就瘋了一樣地向醫院門口跑了過去。

他想去驗證,驗證這一切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樣。

他也想去弄明白,一切到底為什麽會是這樣。

而等他終于跑回山腳的雜貨店,沖上二樓,拉開抽屜,抱出了暗格裏的那個糖果罐子,打開了那個鐵蓋,将那些經年塵封的記憶終于暴露在夕陽的最後一縷光晖之下時。

那滴他忍了許久許久的眼淚,終于“吧嗒”一聲,砸在了鐵皮盒上,将那縷光,砸了個粉碎。

因為那個糖果罐子的最上面是一個筆記本,而那個筆記本上用深深淺淺的字跡,寫滿了同樣一個名字。

江愛國。

那也是他們在夏日重逢時,陸濯喊出的第一個,關于他的名字。

所以從始至終,兜兜轉轉,從來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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