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第12章 Chapter 12

整棟房子基本上已經安靜了下來，淩羽扶着木梯扶手，緩緩地往下走。她在樓梯拐口處停下，屈腿坐在了正數第三層階梯上，單手托着下巴，靜靜地看着下面。

此刻臺球桌前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陳準握着臺球杆，俯身在桌前調換瞄準點。

淩羽覺得他打臺球時的姿态極其流暢好看——

架起手架和打開肩關節的動作舒展，後手小臂緊繃着垂直，手腕就隐在袖口中微微調整着角度。他注視臺球時安靜認真，對面前的游戲樂此不疲，似乎并未發現有第二人的存在。

淩羽的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他身上。

五分鐘後，他終于清完球，将臺球杆收回身側，轉身，腰背貼住後面的欄杆放松下來，然後緊接着擡眼，視線精準地鎖定樓梯處。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瞬，淩羽率先起身，幾步跨下去，走到他身旁，拿起了另一只球杆打量。

陳準先開口問她：“會玩兒？”

“嗯？”淩羽往他那靠了一靠，一副沒聽清他聲音的樣子，“你說什麽？”

他伸出手将她的球杆扶正，自己則往旁邊移了一步，走到了桌邊，随後又重複道：“會不會打臺球？”

淩羽搖搖頭，說不會，過了兩秒又補充：“我看你玩，就也想着試試。”

他的手指屈起，在臺球桌的邊緣處輕輕敲了敲，接着繞過桌角，低着頭不言語，只動手從網袋裏把球一個個拿出來。

淩羽見狀，便過去一起幫他整理。

擺好之後，陳準俯身，一杆開球，動作幹淨利索。

淩羽拿起臺球杆，将它架在自己的手背上，望向他：“這個動作對嗎？”

他走到她身旁：“頭再低一點。”

淩羽聞言便略微低了低頭。

“眼手一致，” 他伸手把球杆往淩羽的手背上輕輕下壓，“手架要穩，眼睛看到哪裏，球杆就出向哪裏。”

說完，他的手指順着球杆滑下去，指腹碰到她握杆的手後，立馬收了回來：“這只手往後再拉一點距離。”

她問：“這樣？”

陳準的聲音在她上方處響起，很輕，他的嗓音總讓她感覺到夜深濃厚。

他提醒她：“肩膀。”

淩羽偏頭看他：“要再打開一點？”

陳準沒說話。

她穿着無袖的 T 恤，頭發不長，發尾滑到了兩側，只剩下肩頸處的線條柔和順直，而雙臂和肩頭的皮膚裸露，在燈光下一片溫潤滑膩，又被臺球桌上的綠色絨布一襯，這顏色讓人不注意都難。

“左肩擡一擡。”

淩羽沒怎麽動。

陳準移開了目光：“這樣也差不多。”

淩羽直起身：“我打一下試試。”

陳準指了指前面的 15 號球：“先打這個，是一個死球。”

淩羽聽他的指揮，瞄準白球往前打了一杆。

沒進去，15 號球滾到了桌邊。但是陳準點了點頭：“力度不錯。”

淩羽繼續俯身，中杆繼續瞄準，手架不動，杆頭移動到白球右塞的點位上，又一次果斷出杆。

白球擊在了 15 號球旁的庫邊，給目标球提供了往右的力量，接着，15 號球順着庫邊滾進了球袋裏面。

陳準盯着她的動作，突然笑了一聲。

這是一個大角度貼庫球，難度不低。

淩羽直起身子：“你是一個好老師。”

他的語氣讓人捉摸不透：“你是天資卓越的新手。”

她沒想隐瞞什麽，只繼續看向桌面：“下一步再打哪一個？”

“你水平不低，自己心裏有成算。”

淩羽笑着看他。

她以前當過臺球館裏的陪玩，遇見過不少人。她陪他們玩球，技術什麽的都是其次，主要還是要掌握人情世故，以玩得開心為第一要務。但，脾氣像他一樣的老板，淩羽卻少見。

“那就不玩了。”她将球杆放了回去，也像他方才一樣，倚在了欄杆處。

她才洗完澡，所以面龐一片細淨，比吃飯時要随和得多，一邊瞧着他，一邊喊他的名字：

“陳準。”

他放下球杆，看着她不說話。

淩羽：“這是我們第六次見面，你還記得我叫什麽嗎？”

“有點印象，”他說，“記不大清了。”

淩羽把手機推過來：“那加上微信，你給我備注上名字吧。”

陳準這次挺痛快，從衣服裏抽出手機，打開微信掃了二維碼。

淩羽将手機撈了回來，看到微信上彈出了好友申請。

她點擊了同意。

「你已添加了陳準，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她發過去了兩個字。

「淩雨」

陳準捏着手機，擡眼看她：“是羽毛的羽，還是下雨的雨？”

淩羽一副不知情的樣子：“當然是羽毛的羽。”說完之後，低頭瞄了一下聊天界面，又笑道，“原來是我打錯了，看來你記性也挺好的。”

他輕微扯了一下唇角。

淩羽縮了縮肩膀：“有點冷了。”

“穿太少。”

“我原本沒想着過夜。”

他眼神瞥了過來：“你跟誰來的？”

“舍友，”她低了低頭，燈光照料在她側面，竟然有種落寞的錯覺，“你應該不認識，他們現在都去海邊玩兒了。”

“不和他們一起過去？”

“沒呢，”淩羽頓了一頓，反問他，“那你呢？原本在院子裏唱歌的人都跟着去了，你為什麽在這裏一個人？”

“我和他們沒有這麽熟，”陳準的語氣帶着些不以為意，“而且更不喜歡湊熱鬧。”

“那你就當我們一樣就好了。”淩羽說。

他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是麽。

淩羽抿唇笑了笑，然後微微低頭，手指在屏幕上不知在打些什麽。

“冷就回房間吧。”過了半分鐘，陳準開口說道。說完，他自己也準備轉身離開。

淩羽出聲喊住他：“你什麽時候從這裏走？”

他回頭：“明天。”

“你自己？”

“對，開車。”

“哦，”淩羽說，“我也是明天走，可惜這裏不太好打車。”

陳準看了她一會兒，說道：“你不和你的舍友一起？”

“這裏不好玩，”她說道，“我不喜歡湊熱鬧。”

陳準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哦。”

淩羽用一種不明白的眼神看他。

“我明天有事情，所以五點就要走，不等人。”

他丢下這句話，轉身下了樓梯。

淩羽瞧着他的背影，也轉身上了樓。

當她躺在床上思緒逐漸變得模糊時，隐約聽到了孫曉慧開門的動靜，對方先打開燈，又小聲問道：“淩羽，你睡着了嗎？”

淩羽強打起了精神：“還沒，快要睡着了。”

對方似乎意猶未盡，邊換衣服邊感嘆：“玩得好嗨，你應該過來和我們一起的……”

淩羽撐着眼皮看了一眼手機，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她翻了一個身，将孫曉慧的念念有詞當作了催眠的工具。

她在四點左右的時候提前醒了過來，旁邊床上的孫曉慧還在熟睡，距離手機鈴聲響起還有半個多小時。

為了不吵醒對方，她幹脆将原本設定好的鈴聲關掉，小心翼翼地洗漱，化了個淡妝，背上書包去了樓下。

大廳內留了燈，中央長桌上還殘留着昨晚飲食作樂的痕跡，淩羽在無袖背心外面裹上了昨天來時穿的外套，倚在角落的黑皮沙發裏，用手機翻看着學習資料。

巨大的房子裏是和昨晚截然相反的靜寂，十分鐘左右後，淩羽偏了偏頭，随即收起了手機，慢慢合上了眼睛。

有不太清晰地聲響，從二樓的扶梯往下移動。随後腳步聲在不遠處頓住，轉移了方向，又在她面前停住。

有人喊淩羽的名字。

陳準站在她面前，脖頸還挂着耳機，一身灰色的衛衣套裝，腰側背着黑色挎包。他皺了一下眉：“你怎麽在這裏？”

“五點了麽？”淩羽想要摸手機。

“現在才四點半。”

“哦，”她迷迷糊糊的模樣，聲音也朦朦胧胧地，“還沒到五點。”

“我知道，”他問她，“我的意思是，你怎麽在這裏睡覺。”

有飛蟲在吊燈下盤旋，帶出亂撞的影子。

“沒有的，”淩羽伸手将耳側的頭發抓了回來，“我只是……提前下來了。”

陳準頓了頓，原本是想說些什麽的，後來便只把語氣放低了一點：“倒不用這麽早。”

“我怕你等我。”淩羽盯着他的眼睛，慢騰騰地說。

陳準移開了目光，轉身說道：“那起來吧，我們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