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膽子
第8章 膽子
裴新泊站書房門口,看着妻子跟兒子後頭參觀這間改造的琴房。
“……味道還是有點,多通風……和影影說了嗎?”
裴新泊視線移向裴決,見他又是一副不作聲的冷淡表情,好笑着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樣子對妻子道:“人家估計不知道。”聞言,吳宜很有經驗地點頭,和丈夫對視一眼,語氣無奈,但同樣小聲:“你說咱倆生了個啥。”
“從小就自個兒跟自個兒玩——長大了還一個人起勁呢。”裴新泊樂得附和。
裴決:“……”
“快走——”瞧見裴決神情,裴新泊趕緊拉吳宜出來:“這小子又要生悶氣了。”
“小宜我們快走。”
裴決:“…………”
吳宜笑得彎腰。
裴決小時候性格沉悶,喜歡一個人待着做自己的事情。當然,對鐘影除外。不過鐘影也不是鬧人的性格,十分乖巧,哥哥長哥哥短,禮貌又懂事——哥哥身邊待久了都會不好意思,覺得打擾了哥哥認真學習——天知道,她異父異母的哥哥只想和她玩。
冰箱裏的食材都是一早聯系超市送來的,十分新鮮。
裴新泊的總務秘書小劉還從寧江捎了些海鮮過來,順帶好幾分合同文件,敲門的時候一本正經:“裴總,簽完這些吃點海鮮。”
“不要錢。”
“真的啊?”他爸還蠻驚喜。
小劉眯眼笑:“真的——身價千億的老板都不要自己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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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決:“……”
裴決一度覺得他爸媽身邊都是喜劇人。
東捷航空招聘啓事最末一行小字估計是免費相聲培訓。
“影影什麽時候來?”
吳宜從冰箱裏揀出幾樣葉子菜,扭頭問幫忙搬運海鮮桶的裴決。
裴決剛要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拿手機,裴新泊就無語了,大驚小怪的模樣:“不至于吧?才幾點?不能先幫我搬過去再看?”
吳宜跟着說:“哎呀!你不知道他啊,影影兩個字是開關——說出來就不能瞎動的。真是。”
裴決原地站着,好一會,深吸口氣:“媽——爸——”
“好的。”
“走了。”
老人家跟孩子似的,一個轉身當看不見,一個提溜着桶健步如飛。
“我去接影影。”片刻,裴決對着空氣說。
吳宜趕緊探頭:“不急啊。”
“你媽我不大會做。何嬸得送了她孫子才能過來——我們還要研究下。路上開慢點。”
裴決:“……好。”
有些事不能說巧,只能說邪門。
在他決定“擺正自己位置”、默默裝修琴房的時候,他爸媽千裏迢迢跟得了什麽信似的,從深州來了南州,說是好久沒來看他了,略微盡點父母的職責。
不過在裴新泊和吳宜眼裏,邪門的才是書房莫名其妙就改了琴房。
問了才知道,鐘影找着了。
吳宜是最牽挂鐘影的,當即就從裴決那要鐘影微信。
誰知,她兒子居然說了三個字——“還沒加”。
還沒加——看看,不是沒有人家聯系方式,是還沒加。
還、沒、加。
吳宜氣笑了。
和裴新泊對視一眼,吳宜陰陽怪氣:“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裴新泊湊近:“什麽?”
“當年生的時候,真的不是搞錯了?”吳宜神色凝重。
聞言,裴決站起來,準備走人——
“站住。”裴新泊瞪他:“你媽說話呢!什麽規矩。”
“老裴家從來沒規矩——到我只有一條:吳小宜女士說話,必須認真聽。”
裴決:“……”
吳宜重重嘆氣:“生的時候你看清楚了嗎?是這小子嗎?我真的擔心……”吳宜撫了撫胸口,重複自己兒子剛才面無表情的三個字:“還沒加……我的老天爺……”
“影影會跟他那得老天閉眼——難怪被姓聞的小子——”
“媽。”裴決咬牙。
“媽什麽媽——聲音小點。”裴新泊不客氣打斷,轉頭拍拍妻子肩膀,語重心長:“小宜,不瞞你說,這件事我仔細想過很多次。”
裴決:?
真是無語了,但他只能站着聽二老說相聲。
“抱是應該沒抱錯,這麽點胳膊腿,我一路跟着護士,我看得緊緊的——”
裴總語氣跟開集團大會似的,來回比劃、有板有眼:“可能啊,我想啊,是不是半歲那年——你記得嗎?就是這個腦殼頂被他二姨家孫子拿積木敲了兩下……”
裴決是一點聽不下去了,轉身就走。
進入四月,氣溫穩定許多。至少不會像入春那會,時不時冷風冷雨,要不晝夜大溫差,稍不留神就容易着涼。
櫻花卻快到花期,車子停在樓下,頭頂已經看不到幾朵淡粉了。
聞琰背着粉色小兔子書包一路蹦蹦跳跳。
鐘影不是很放心她的腿,但小姑娘本事很大,最後兩階還專門扭頭煞有介事地囑咐鐘影:“媽媽你看——我真的沒事了。”說着一股腦蹦下去。
鐘影氣得說不出話。
裴決遠遠站着,忍不住笑。
“裴叔叔。”聞琰仰頭禮貌叫人。
裴決點點頭,摸了摸一看就是鐘影紮的兩個精致小辮子,打開車門讓小姑娘先進去。
鐘影走近:“怎麽這麽早就來了?阿姨和我說讓我們晚點去。”烏黑濃密的發絲披在肩上,和她身上毛衣的料子一樣柔軟。
裴決沒想到他媽居然還有這麽一招,頓了頓,說:“沒事。”
她手裏還拎着兩個禮盒,注意到裴決視線,鐘影低聲:“不知道你爸媽還喜不喜歡喝茶……”
裴決伸手接過,語氣自然:“喜歡的。”
鐘影擡頭朝他笑了下。
裴決握緊禮盒的袋子,給她打開車門:“先進去吧。”
車子開到栖湖道得有半個鐘頭。
聞琰在車上吃了兩個果凍,望着窗外沒一會就打起了哈欠。
她純屬是玩累的。周六跟着奶奶在北湖公園劃了半天船,順帶圍觀了幾家人相親,和奶奶一起評價了男方的長相,晚上又被秦雲敏接到家裏吃小火鍋,這日子過的,簡直随心所欲。
鐘影把她抱到懷裏,讓她靠着自己打瞌睡。
快到的時候,小姑娘徹底睡着。她埋在媽媽胸口,小手抓着媽媽的毛衣領子,十分依賴的樣子。
裴決将車慢慢停在藍山腳下。
對面樹蔭繁茂,郁郁蔥蔥,栖湖道的田徑道一路往裏縱深。最深處就是碧景別苑。
周日上午,前來鍛煉的人不少。
好多都是一身速幹衣,腳步飛快,偶爾也有三三兩兩、轉轉悠悠看風景的。
也許是遠離市區,這裏的櫻花還沒謝。淡粉色的花瓣被田徑跑道上一陣接一陣的風吹得四散。
鐘影望着窗外,見車停下,便準備叫醒聞琰。
裴決後視鏡裏看到,輕聲:“不着急。”
兩人視線在後視鏡相遇,鐘影笑了下,壓低聲音解釋:“昨天玩瘋了。”
裴決笑,看着鐘影低垂着視線注視聞琰,好一會才道:“膽子比你大。”
鐘影點點頭,細致地摸了摸聞琰頭發,語氣很輕:“是。像她爸爸。”
裴決沒說話。
他收回握在方向盤上的一只手,搭在窗沿。視線跟着過去,好一會,他都只是盯着那裏,直到一滴雨落在手背。
快到清明了,雨水也更加頻繁。
車裏坐了會,小雨就窸窸窣窣下了下來。
空氣裏彌漫開淡淡的泥土氣息,還有山裏茂盛的草木味道,帶着一股生機勃勃的熱意。
身後半晌沒聲,裴決才一點點收回僵硬的視線。
母女倆都睡着了。
捎帶着細雨的風十分清新,溫和又濕潤,鐘影發絲極軟,很快被風撩起。
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裴決盯着鐘影,和前一刻強制自己移開視線一樣,他的目光沉默得近乎壓抑。
不過他知道,這是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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