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付清
第59章 付清
程舒怡請了一周的假。
這是第二天鐘影去琴行才得知的消息。
電話打過去好一會沒人接。中午的時候, 程舒怡發來信息說在搬家,和房東交涉退租的事,打算先搬回父母那住幾天。
“影影, 別擔心。”她說。
一周後, 梅雨季來勢洶洶。
從早到晚的黃昏天,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鐘影下了琴行的課照例去藝術團排練, 休息室門口撞見古筝老師席櫻,她走過去又走回來, 猶豫着小聲問她程老師是不是真的辭職了。
鐘影怔在原地。
“你不知道嗎?”
席櫻皺眉:“我也是剛聽聶文老師講的。”
“今早他在臺下打電話給你們琴行,問程老師什麽時候回來,畢竟後面還有排練,然後琴行那邊說已經辭了。”
心頭頓時發慌,千頭萬緒的,鐘影點點頭,好一會才摸出鑰匙開門。
這回電話卻直接顯示忙音。
所幸前些年程舒怡母親來南州看病,鐘影手機裏存了她母親的電話。
打過去一下就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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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母笑着叫她名字:“鐘影嗎?”
鐘影笑:“阿姨, 是我。”
電話沒有講多久。
片刻, 鐘影坐在椅子裏, 望着身旁程舒怡的座位,放下手機深吸了口氣。
原來宋磊還去程家鬧了。
說鉑粵那裏臨時取消婚宴的賠償金需要程舒怡全部負責, 又說程舒怡和鉑粵的二公子牽扯不清, 把程家上下弄得雞飛狗跳。不過後來,也不知怎麽,宋磊沒有繼續鬧下去,聽說他單位出了點事, 人又連夜趕回南州,到現在也沒消息。
“我們舒怡去香港了。”
“說要參加什麽比賽, 她爸覺得也好,就讓她去了。”
“鉑粵那邊呢?”鐘影想,自己手頭上的錢應該夠。
“不清楚,她也沒和我們仔細說,只說沒事、不要緊……問多了就有脾氣……小影,要不你幫我們問問?”
程母語氣遲疑,覺得這樣麻煩不好,但也想不出辦法。
鐘影應下:“可我打不通她電話。”
“前天過去的。估計換號碼沒來得及說,我給你號碼。”
說到香港,鐘影大概能猜到程舒怡去做什麽了。
不過現在距離十月份還早,這個時間過去,她住哪裏?
電話打到香港,程舒怡不知道是剛睡醒還是剛忙完,整個人蔫蔫的,說話也有氣無力。那頭聽着十分嘈雜,車流聲、說話聲、踩樓梯的聲音,全部混在一起,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鐘影真是又氣又心疼:“程舒怡!”
話音未落,那頭似乎彈起來了,緊跟着好幾下叮鈴匡啷,程舒怡整個人卻精神不少:“影影!”
鐘影:“……”
之後的一分多鐘,鐘影從沒覺得聲音會在某一刻如此具象。
她甚至能聽得出程舒怡在屋子裏一共走了幾步、走去幹了什麽、又回到了什麽位置。
“……不瞞你說,你打來的前十分鐘,我剛租到房子。”
“本來就打算安頓下來和你說。兩天沒合眼了。”
“你還記得我們學院合唱團的李老師嗎?”
“她一直在香港辦聲樂培訓機構,我就問了問。正好她缺一個搞弦樂的老師。”
“她說培訓結束後可以給我免費提供練習場地,我也好準備十月份的比賽。”
聽得出來,程舒怡疲憊不堪,但語氣卻是十分明朗。
鐘影不知道從經歷宋磊帶來的崩潰到下定這樣的決心花了多長時間。前面的所有都是未知的,她孤身一人,毅然決然。鐘影想為她做點什麽。
“鉑粵那裏多少錢,你和我說。”
聞言,那頭忽然一頓,過了會,程舒怡輕聲:“我已經按照合同付清了。”
“付清了?!”鐘影愣住。
雖然她沒仔細問,但從之前程母的語氣裏,她也聽出應該是筆不小的數額。
“就月底訂婚的宴席賠得多,因為時間太近了。你別擔心。其實還好。手頭的錢夠撐到年底了。而且我在這裏也是有工資的。真的。”也許是鐘影的語氣過于驚訝,程舒怡一通話說得有點緊張。
鐘影沒立即說話。
整件事似乎有個人一直沒出場,但又時刻在場。
“你和陳寓年聯系了嗎?”
似乎知道她肯定要問,程舒怡立馬說:“宋磊取消了所有的宴席,他問我怎麽回事。”
“你說什麽?”
這些天,程舒怡越來越感到整件事的荒謬,連帶着語氣也帶上苦笑:“我說我男朋友懷疑我出軌你。”
這下換鐘影愣住:“……舒怡。”
“我沒事。我就是……”她欲言又止,停頓片刻才繼續:“後來他說不要我賠,我想着,還是白紙黑字地賠吧。”
“我把錢存卡裏,交給川菜館的孫老板了。讓他老板過來巡店的時候給。”
鐘影沉默。
電話挂之前,她問程舒怡要了香港的地址。程舒怡說這段時間可沒空招待她,要過來還是過段時間吧。鐘影答應了。
從頭至尾,兩人的交談都充斥着亂糟糟的聲響和冷不丁的動靜,混亂又失序。
鐘影坐在空蕩蕩的休息室裏,聽着窗外雷聲隐隐,忽然覺得,程舒怡需要這樣不顧一切攪動所有的嘈雜。
六月中下旬,聞琰開始準備期末考試。
陳知讓的鋼琴課除了第一次是陳寓年送來,之後一直是他家司機鞍前馬後。
一年級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個周末,陳知讓領着他小叔過來了。
鐘影一眼就知道怎麽回事,但看到陳寓年遞來的銀行卡時,還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陳寓年淡淡一笑:“鐘小姐肯定有辦法聯系舒怡。”
“幫我把這個交給她吧。不關她的事。”
鐘影想起那次藝術團在鉑粵慶功、偶然從東捷一幫員工嘴裏聽到關于陳寓年的評價。
二世祖、憑着一份得天獨厚的家世,游手好閑。
幾次接觸,雖然讓人看不透,可也不像別人嘴裏說的那樣。
鐘影沒說什麽,她的視線落在陳知讓身上。
都姓陳,品性如果真的很差,那陳知讓應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但這個孩子她是教過的。鐘影接過銀行卡,點了點頭:“要不要看她自己。我不能替她做決定。如果不要,我讓陳知讓帶回去。”
點到名,陳知讓仰頭乖巧道:“鐘老師,沒問題的!”
陳寓年摸了摸陳知讓腦袋,笑了下:“好。”
一旁,兩只小的默默觀看、轉身交頭接耳。
“我小叔是不是闖禍了?”一年級的陳知讓難免憂心。
聞琰聳肩:“不知道。估計是惹到我幹媽了。”
“我幹媽脾氣很不好的。讓他小心點。”小聞老師警告道。
陳知讓嘆氣,想了想,以防萬一道:“他雖然是我小叔,但他和我爸年紀差很多。後來分到這邊的酒店管理才住來我家。他自己也有房子的。我回去問問我媽能不能讓他獨立出去。”
“其實他老早之前一直在我爺爺那,和我們關系也不是特別近,就過年——”
陳寓年無語了:“陳知讓,我聽見了。”
這小子六親不認的速度屬實讓他有點震驚。
陳知讓扭頭,眼神複雜:“就是讓你聽見的。”
陳寓年:“……”
時間過得還是很快的。
細雨冥冥的梅雨季一過,陽光燦爛的盛夏眨眼近在眼前。
聞琰去深州的前一晚,鐘影焦慮得睡不着。
加上這陣子發生了太多事。程舒怡不在身邊共事的這些時間,她其實也很不适應。有時候電話裏聊起,程舒怡一副快要笑死的聲音,說,影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媽。
睡不着,腦子裏便越裝越多。
聞琰這一趟還是蠻久的,滿打滿算兩個月。她出生後第一次離開這麽久。雖然身邊跟着兩個關懷備至的奶奶,還有專業的老師、熟悉的同學,但鐘影一想起她那麽小來到自己身邊,一點點養到現在活蹦亂跳、還是那麽小只,就越想越舍不得。
半夜三點,鐘影坐起來,撐着額頭竟然冒出一個念頭,還是不去好了。那麽遠的地方、那麽長的時間,如果有什麽……鐘影一點都不敢想,還是待在自己身邊,哪裏都不要去。
背上傳來溫暖的撫摸。
“她以後還要去更遠的外面。”裴決說。
鐘影點點頭,轉過身埋進他懷裏:“我知道。可我就想她現在待在我身邊。”
“她太小了。她才一年級。”
裴決摸了摸鐘影後腦頭發,沒說話,可過了會,他突然說:“你一年級的時候已經敢一個人走夜路了。”
鐘影擡頭和他對視:“什麽?”
裴決垂眸望她,眼底有笑意。
“不記得了嗎?”
“果然,哥哥什麽都是騙人的。”裴決嘆氣。
鐘影笑起來:“你說啊。”
“算了”,不知為何,又想到一些,裴決翻身摟住鐘影,笑道:“趕緊睡覺。”
鐘影被他摟得腦袋發熱,她一邊笑一邊推他:“說啊!”
等她腦袋好不容易從裴決環抱用力探出,裴決還是不說話,閉目裝睡。
想想還是不能說——
三年級的哥哥賭氣離家,一年級的妹妹聞聲趕來,一路呼天搶地、崩潰尋他,哭到路過的野貓都弓起身子不敢動。
後來長輩問起來,原來在妹妹心裏,哥哥大概已經是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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