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酒精
第69章 酒精
裴決确實有将近一年半的時間在美國接受飛行訓練, 但也僅此而已——在鐘影的記憶裏。
那個時候,是她整個高三到升入大一。
也是那年大一,年底, 裴決從美國回來參加本校考核, 之後鐘影姥姥去世,他去春珈看她。
關于裴決在美國的生活, 鐘影主動問起的時候不多。多數消息來自吳宜。有時候秦苒也會順嘴提一句,她以為他們兄妹關系好、聯系必然頻繁, 誰知她的女兒心思早就不在千裏之外求學的兄長身上,問起來也只說下回打電話問問,然後就沒了下文。
聚會的氛圍到了後半程越來越熱鬧。
段啓淮提起的航校經歷,估計是每個飛行員職業道路上最精彩的階段。韓薇跟謝霁清早年在航校也認識,只是那會兩人不熟,不過說起彼此的糗事,倒是依稀有些印象。鐘影聽他們說得有趣,也希望裴決多說說, 但他似乎在外人面前很少提自己的事。不是偶爾被段啓淮一句話帶過, 就是聊到一些共同的經歷, 他也略說幾句。
他們幾個職業相關的談起來,很容易談深, 酒就喝得少了。
鐘影自覺酒量可以, 誰知等裴決發現,她已經一個人一邊聽着、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完了一整瓶酒。裴決看着沒事人一樣、一眨不眨朝他望、形容乖巧的妹妹,下意識就伸手去摸鐘影額頭,不知道是生怕她喝多了出問題, 還是覺得她腦袋早就不對勁,弄得鐘影止不住笑。
一旁幾人見狀也是一愣。
主要裴決态度區別得太明顯。
他好像生來就是對鐘影偏心的。
時間已經不早, 回去還要走一段才能打到車。段啓淮先一步離開,他要趕明天最早的一趟飛機。韓薇和謝霁清是最後走的,他們在度蜜月,時間是最不重要的。
站起來同夫妻倆告別,猛地,鐘影眼前一花,腳下瞬間一灘爛泥,下秒,她就垂頭差點把腦門磕桌上。
眼疾手快撈住妹妹的裴決:“……”
韓薇樂了,也來扶鐘影,順手拿起那瓶沒人碰全進鐘影嘴裏的酒,笑着對裴決說:“這個度數不是很高。可能喝太多了。之前又喝了些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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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決也拿來看,誰知剛拿到手,被他摟着的鐘影便悄悄湊了上來,腦袋挨靠裴決肩頭,一雙眼瞧得仔細,神情也分外安靜。
裴決笑着放下酒瓶,掌心碰了碰鐘影微微發燙的臉頰,問她:“走得動嗎?”
鐘影點點頭。
她好像清楚自己喝多了,于是舉止變得規矩,甚至有點謹慎,像極了小時候犯了錯惴惴不安的認真模樣。
話都少了。
她走在裴決身邊,低着視線看路,不知道在想什麽。三股編成的辮子有些散,發絲垂落在兩頰,飄飄蕩蕩的。跟人一樣暈。
維港那邊還是一片人潮洶湧。
熱風鼓噪,空氣似乎都變得微醺。
走了一段路,人群才稀稀落落地空出,海港拂來的氣息漸漸變得清澈濕潤。
兩人找了個空闊的臺階坐下。
“難受嗎?”裴決有些擔心,往四周看了看,準備離開前找個藥店。
鐘影搖頭,坐下來轉身抱住裴決,額頭抵着他寬厚的肩膀,低聲:“好暈啊。”
裴決笑,擡手撫了兩下鐘影後背。
兩人依偎着靠在一起。似乎是長久的一段時間,又好像只有那麽幾秒。忽然,裴決聽見鐘影很輕地叫自己,她問他:“美國的學習是怎麽樣的?是不是很有趣?”
她始終想着他們剛才聊的天,只是裴決說的實在少,她又特別想知道。
裴決彎起嘴角,他環住鐘影,伸手一點點拆開她亂了的辮子,動作很輕,語氣帶笑:“不是不感興趣嗎?”
他這話是有由頭的。
那個時候的鐘影确實不感興趣。偶爾還會覺得每隔一段時間對裴決例行的關照是長輩留的任務。電話打過去,裴決又不傻,他的妹妹正在高三,還有暗戳戳喜歡的人,那個時候聊起來,說鐘影的都比說裴決自己的多。
聽他這樣說,鐘影不吭聲了。
她牢牢抱着裴決,力氣大到自己都沒察覺。浸滿酒精的腦子匡當匡當,平常裏極細微的思緒,此刻都好像被酒精泡發,開始膨脹,占據她的腦殼、擠壓她的理智。
于是,好一會,鐘影惱怒地想,裴決就是故意的,他在尋她隔夜的仇。他在氣自己那個時候只看得到聞昭、和聞昭談戀愛。不喜歡他、不理他、嫌他啰嗦又麻煩。這個念頭越紮越深,酒精也從中作梗,不遺餘力地澆灌,拔苗助長似的希望今晚誰都別好過。
可下秒,随着辮子被那雙手拆開,彎彎曲曲的發絲散下,那股沖天怨氣戛然而止,一股莫名的委屈襲上心頭。
鐘影悲傷地抱着裴決,好像抱着一個足以令七月飄雪的大冤情,愣愣望着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海港。
“沒有不感興趣……”鐘影哽咽。
這下,把裴決吓了一跳。
他松開鐘影,就見她哭得眼都不眨,淚水直往下淌,投入異常。
裴決:“……”
“怎麽了?”裴決發誓,說這話的時候他是一點不想笑的——他怎麽可能笑難過的妹妹?下輩子都不可能。
但是,話說完的瞬間,他忽然笑出聲。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笑弄愣了,更何況鐘影。
鐘影看着面前笑容止不住燦爛的哥哥,突然不認識他似的,一邊掉眼淚一邊問他:“笑什麽?”
裴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心頭好像撞進好幾個鐘影。小時候的、少女時期的,還有就是眼前的,她們都在掉眼淚,都在問自己笑什麽。小時候的鐘影還是很好解釋的,少女時候的鐘影也可以稍稍發揮一點身為兄長的氣勢,但是現在的鐘影,真是沒辦法。她長大了。
裴決沒說話,注視鐘影的目光笑意溫柔。
他給她擦幹眼淚,然後去親她濕漉漉的嘴唇。喝了太多酒,舌尖都變得酥麻,他一點點深吻着她,交纏着她芬芳的唇舌,捧着她臉的手,粗糙溫暖的指腹耐心地、安撫似的,摩挲着鐘影濕軟的面頰。
他吻了她很久,久到鐘影都快忘了一開始的憤怒與委屈。
但是快忘了不代表忘了。
于是,吻完,嘴唇還沒離開妹妹的裴決就聽到妹妹義正言辭、依舊哽咽的聲音:“我沒有不感興趣。”
“真的。”哽咽更深。
裴決:“…………”
真是要給她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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