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躲在暗處

我躲在暗處

既然我的第一世就是死在長生殿，那麽這一世，我應該也會死在那吧？

如果是楚容時殺死我，其實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我想我在對着自己是怎麽死亡是有自尊的，我寧可是自己殺死自己，都不想是楚容時殺死我。

外頭有人說天下不姓秦，改姓趙了。

身為一個皇帝，我要做的事情應該很多，但我如第一世那樣，就是個傀儡皇帝，所以沒什麽事可做。

比起歷代的那些傀儡皇帝，我的待遇還算可以了，因為趙貴妃對我的态度還算不錯，在宮中那些下人也不敢拿我怎麽樣。

趙将軍對我的态度就模棱兩可了，時常在朝廷上大放厥詞，當沒我這個人，可私下卻對我規規矩矩。我想他是給了個巴掌再給個甜棗。

秦舟月也很“貼心”，叫沈晨提前進京當我的侍衛，就怕我不知道他是在監視我。

“臣，參見皇上”

這天，我正在畫着春宮圖，忽然聽到這嗓音，吓了我一跳，沒想到楚容時竟然那麽快就回來了。

我趕緊收下這畫，幹咳一聲，道：“怎麽那麽快就回來了？”

楚容時淡淡道：“京城有許多事要臣處理，就來向陛下請安”

你有事要處理和來給我請安有什麽關系？

他也發現這話有些問題，就閉上嘴不說話了。

如果是上一世，我可能會天真的以為他是專程來見我的，但這一世，我很清楚這是絕不可能的，誰會專程來見糟蹋自己的人？

我擺了擺手，道：“退下吧”

誰知，楚容時直接靠近我，道：“京中發生的事情，臣怎麽覺得這最大的受益人并不是趙家，而是您呢？”

看着他向我靠近，我的心瘋狂跳動。

今天的他穿着一件白衣，就像谪仙下凡。白皙的皮膚，清純的模樣，如小鹿般的眼睛，看上去好無辜。

他今年二十歲，已經比我高了。他比以前更漂亮更高了，我要更努力擡頭看他，就像前兩世那樣。

我咽了咽口水，低下頭來，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是在假裝不知道嗎？”

“楚王，別太放肆了”，我後退一步，道：“在這裏留久了，只怕會惹趙将軍不喜”

他終究是忌憚趙将軍，道：“臣告退”，說完就走了。

一開始我還能上朝，後來我就不準去了。

趙将軍怕我在外面惹出事，直接把我軟禁在長生殿，幸好楚容時将江宇帶來，他可不像沈晨那麽小氣，會在外面給我帶東西。

但很快，我就發現江宇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而沈晨是反着來的。

楚容時在邊關大戰，為保護秦舟月遭到敵軍暗害，幸好他反應及時，但他的左肩受了傷，據說命懸一線。

“讓我見見秦舟月，我要見他！”

沈晨瞥了我一眼，道：“不用見他，臣可以帶陛下去見楚王”，江宇錯愕的看向他，但我什麽也不想管，只想看看楚容時究竟怎麽樣了。

沈晨将我帶到楚容時身邊，他正昏昏沉沉地睡着，身上的傷痕已經被包紮起來，看不出什麽，但我想到了第一世。

第一世他出征在外，我日思夜想，盼着他能早日歸來，沒想到他受了重傷，我看見他身上的傷深可見骨，血淋淋的。

我站在門外看着太醫們進進出出，連什麽時候天黑了都不知道。

那時我和楚容時已經鬧僵，我知道自己擅自出現在他面前只怕會惹他不快。

秦舟月道：“這兒冷，皇兄還是回去吧”

我僵硬地搖了搖頭，非要坐在外面，秦舟月嘆了口氣，就坐在了我身旁。那時我不明白他，後來才知道，他其實也希望愛人能好好的。

抛下我的偏見，楚容時和秦舟月其實很般配，怎麽就走到這個地步？

過了好幾天，太醫才說攝政王已經醒來，脫離了危險，我趕緊沖進去，看見了一雙如同猛虎的眼神。

楚容時渾身戾氣，看見我後似乎想起身，他的佩刀就在一旁，我真知道他是想起身拿起刀來殺我。

我語無倫次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然後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而這一世，我确定了楚容時并無大礙，本打算離開時，就聽到門外傳來動靜，沈晨力氣很大，很快就把我拖到暗處。

秦舟月端着藥湯進來，坐在楚容時旁邊，有些意外道：“阿楚，你醒了？”

阿楚？

聽到這個親密的稱呼，我感覺酸溜溜的。

楚容時虛弱道：“剛剛醒……你剛來嗎？”

秦舟月點了點頭，将他扶起來，道：“把藥喝了吧”

楚容時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喝了，看得我心癢癢的。

見他喝完，秦舟月就伸出狗爪，拉着他的手，溫柔道：“阿楚，你和皇兄到底是……我向外公提一下吧”

我感到心酸，知道楚容時會答應的。

沒想到楚容時搖頭道：“算了吧”

秦舟月一愣，道：“可這本不是你願意的，是秦朝塵強迫你的不是嗎？”

楚容時平靜道：“這娈童的身份，就是世人唾棄的，也是趙将軍滿意的，他雖然信任我，但也想牽制我”

娈童……？

我啞口無言，想不出一句辯解。

“等事情結束後，我想親手殺了秦朝塵”，楚容時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我閉上眼睛，只覺得心中特別酸澀。

秦舟月沉默了一會兒，道：“九年前，他還站在城上看你”

“那只是虛情假意而已”

-

沈晨驚訝我竟然那麽平靜，道：“我還以為你會大吵大鬧”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繼續畫着春宮圖。

江宇效忠楚容時，他應該是知道了，不過那又怎麽樣呢？我比他更早知道他恨我。

“你的手在抖啊”

江宇吹了個口哨，道：“王爺是說了什麽，讓你那麽難過？”

我氣得拿書砸他，道：“你去問你家王爺吧！”，我怎麽可能難過？都過了三世了，我怎麽可能難過？我怎麽可能難過？！

我……我……我怎麽可能不難過？

傍晚，我縮在被子裏感覺自己無藥可救了，這一世我死了，就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這樣也好，我早該死了，是這命運要我活着，卻又不給我選擇。我想要什麽，我想做什麽，都是被牽着走的。

第一世我是傀儡皇帝，第二世我是廢太子，第三世我是等死的廢物。

楚容時，我該不該死心了？我傷害了你，還要渴望你的喜歡，你我一開始就一無所有，至少你有人喜歡。

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對自己的死亡有些自尊。

第一世，我不想死在你的手裏，不想聽你說傷人的話，所以我自殺了，躲過了你看我厭惡的眼神。

第二世，我不想看見你妻妾成群，讓我在無聊的時間中等待，等你膩了就把我殺了，所以我再次自殺。

這一世，我重生的意義是為了你能奪走江山，但我已經聽了你傷人的話，我的生死已經無關緊要。

這一世，我重生的意義……是為了讓你殺了我。

我真是無藥可救了。

-

第二天早上，江宇帶了一只瘦弱的雙色布偶貓給我，說是給我解悶的。

我一看到這小貓就喜歡，只是小貓卻不喜歡我，我想摸摸它的時候，它就抓傷我的手，然後跳到桌上一臉警惕的盯着我。

看着只有吃的時候才過來的貓咪，我試着伸手去摸，但是還沒摸到，它看到我伸出手就炸毛了，撲到我身上用力地咬了我的臉。

江宇連忙把這貓帶走，這貓折騰兩下就不折騰了。他奇怪道：“這貓明明很溫順的，怎麽看到你就這樣？”

我拿藥擦着傷口，道：“我哪知道”，難道它不喜歡吃蟲子的人？

幾天下來，這貓喜歡蹭江宇和沈晨，還給他們摸肚皮，但我一靠近他就炸毛，要是我再靠近點，它就直接撲上來咬我。

真是氣死我了，你不讓我摸，我偏摸，你咬我我也咬你，我就不信我還制服不了一只貓。

江宇摸了摸小貓的下巴，道：“陛下，你不給它取個名嗎？”

我搖了搖頭，道：“都養不熟的，取什麽名”

但這貓實在能吃，剛來的時候還很瘦的，時間長了，它越來越能吃，長得圓滾滾的。

沈晨抱起小貓，道：“強扭的瓜不甜啊，陛下”

我想到了楚容時，不由得苦笑道：“确實，強扭的瓜不甜”

沈晨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與楚容時都曾是王爺的伴讀，皇上似乎不知道”

我一愣，還真不知道。

伴讀……伴讀……

我想起來了，那時秦舟月身旁總站着個不起眼的人，總是低着頭，看不清模樣。

那時我還揪起過他的頭發，想看清楚他長什麽樣，結果他髒兮兮的一張臉，看着楚楚可憐的。那時我有些心軟，還想把他帶去洗澡，還是秦舟月攔下了。

那個小可憐當時瑟瑟發抖，我還真想不到是楚容時啊！

唉，真是孽緣啊！

就在我傷感的時候，江宇帶着一包吃的進來，高興道：“我在外頭買到了新鮮的豆汁兒，你們快趁熱喝！”

“太放肆了，朕還在傷心中呢！”

江宇把豆汁推給我，笑嘻嘻道：“那你一邊傷心一邊喝吧”，然後一口氣把豆汁喝光了，感嘆道：“太美味了”

他還給了沈晨一碗，沈晨搖頭道：“不喝”

我獨自傷心了一會兒，就喝了一口色澤微綠的豆汁。

“哇……想吐……”

好鹹好酸好難喝，我捂着喉嚨辛苦地幹嘔。

我抽了抽鼻子，嘟囔道：“怎麽會有人愛喝這玩意……”，然後我看見布偶貓喝着這豆汁。

江宇感動道：“貓貓，你真好，終于有人能懂我的喜好了！”

我翻了個白眼。

後來，這只布偶貓行動變得緩慢，時常生病，吃什麽就吐什麽，沒了以往的活力，我去摸它的時候，它一開始還能掙紮，之後就沒力氣反抗我了。

它剛開始被送過來的時候就很瘦弱，我也清楚它陪不了我多久。

江宇說，它活不了多久了。

其實我覺得它活得挺長的，畢竟它都不情不願的陪了我四年，多虧了它，我竟然會照顧一只貓了。

阿娘生我養我愛我，陪了我十七年。

上一世，我也曾野心勃勃過，想在所有人面前一展雄風，将愛的人囚禁在身邊，可一切都敗了，就連阿梧都死在我懷裏。

我以為這一世不會再為離別感到難過，可這一只小貓卻讓我有些崩潰。人有過一生就夠了，為什麽還要有第二世？甚至還有第三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小貓似乎拿鼻子蹭我，低頭一眼，它靠着我的手，外面的陽光剛好落在它身上。

大概一個月後，我見到了秦舟月，太久沒見他，都感覺陌生了。

我再次回到陌生又熟悉的朝廷，看着下面的人向我下跪，喊着：“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為首的兩個人分別是楚容時和秦舟月。

身後垂簾聽政的人呢？趙家的人呢？我想應該是被楚容時和秦舟月收拾了吧，趙貴妃和趙将軍都是很有野心的人，都想坐上皇位。

我依然是傀儡皇帝，是楚容時和秦舟月相互制衡的工具，如同第一世那樣。

下了朝後，我回到長生殿，沈晨與江宇已經不在這兒了，多半是回到自家主子那兒，一時間百感交集。

只是深夜，楚容時忽然闖入，當時我還以為是刺客，吓得立刻起來，他很快就把我推回床上，身上散發着酒氣。

他醉了？

我勉強收了收心，伸出兩根手指，問道：“這是幾？”

楚容時坐在床上，答非所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我？”

“……也還好”

好像醉的不重？

“本來就傻，現在更傻了”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專程過來挖苦我的。

然後……然後他抱住了我。

我聞到了他的發香，感受到他的體溫，微涼的指尖，我的心跳得好快，我想我應該趕緊推開他，可他抱得我太緊。

“王爺，你放開我”

結果他抱得更緊了。

我深吸一口氣，終究是不能再錯下去，語氣冷硬，道：“楚容時，你太放肆了”。我原以為他會生氣，他只是松開我，我對上了一雙淚眼。

其實我猜得到他是為秦舟月難過，上一世他闖進房裏要我，不就是因為失去了秦舟月嗎？至少這一世秦舟月還活着。

“你愛我嗎”

我下意識顫抖了一下，知道他是肯定的語氣，他是在明知故問，我裝聽不懂，道：“問這個做什麽？”

他起身背對着我，坐在床邊，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就轉過去，拉過被子。

我躲在被子裏，聽到他忽然深吸一口氣，然後把我的被子掀開，湊在我的耳邊，道：“陛下，您該理所當然”

什麽？

“皇上想命令臣做什麽，臣就做什麽，想要臣殺了誰，臣就殺了誰，臣一生都是您能命令的利劍”

這話聽得我毛骨悚然，搞不清楚他究竟要我做什麽，現在的我還有什麽是他可以利用的價值嗎？沒有了吧？

“楚容時，你究竟想怎麽樣？”

他靠着我許久，就站起來，語氣似乎遺憾我沒有上鈎，道：“原來皇上還是聰明的”

我翻身起來，盯着他道：“你究竟想怎麽樣？！”

“臣想靠你來扳倒昭王”

我愣了一會兒，差點笑出聲來。

果然，楚容時永遠是楚容時，就算是對着心上人也能下狠手！只要他們都是為了皇位，那他們就不可能在一起！

“朕為什麽要幫你？”，我語氣顫栗，心髒跳得很快。

“您想當一輩子的傀儡皇帝？”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他只有在想利用我的時候，才會對我好。

我伸出手勾住他柔軟的發絲，起身在他耳邊低聲笑道：“那要看今晚的侍寝怎麽樣了，朕的皇後”，他僵住了。

就在我打算推開他，笑着說開玩笑的時候，他猛地将我推到床上，黑暗中我看見他紅着眼睛，像一只小兔子。

“臣妾今晚定能讓皇上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