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GoodbyetoEinstein07
Goodbye to Einstein 07
「水,沒完沒了的水。
兩節體育課連上,兩個班被召集到一起,進行一場友誼聯賽。體育館裏的氣氛很是熱烈,女生們分別為了自己的班級吶喊助威,加油聲一陣高過一陣。
水滴啪嗒啪嗒地砸到她的臉上,她擡頭看了一眼,卻沒有找到來源。她拿着手裏的水瓶挪了個地方,坐到一個同學的身邊去。那個女生涼涼地瞥了意溪一眼,意溪對她笑笑,但是她視若無睹地把臉撇開了。
意溪在班上沒有什麽朋友。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因為家裏的經濟狀況不好,她過得捉襟見肘,所以很少接受其他女生關于一起去逛街,甚至是吃飯的邀約。這讓他們在背地裏說她拽,自視清高——這還是好一點的話了。
第一次模拟考的成績出來之後,她在班級排名表上墊了底。之後,班上的風向就從說她“拽”轉為了:“原來沒什麽好拽的。”
慢慢地,她就變成了所有人回避着的,毒|藥一樣的存在。這倒沒有讓她覺得多麽難過,因為獨來獨往早就變成了習慣。只不過,後來歪打誤撞地和明譯晨有了細碎的交集。
中場休息,男生們四下散開去找自己的衣服和水杯。明譯晨卻直接朝意溪走過來。意溪一顆心直接蹦到了嗓子眼……他無比自然地接過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又淋在了頭頂。
男生向來受着關注,走過來的時候甩頭的帥氣動作和沉郁的氣質甚至引起了短暫的靜谧。幾秒鐘之後,人群像是爆炸一樣忽然沸騰起來。
意溪如坐針氈。但是明譯晨對她笑了笑,說着謝謝又跑開了。
墨水染色一樣在心裏不住地擴大的不安,不久後就變成了實體。
下午的時候意溪走進洗手間,一大桶黑色的水劈頭蓋臉地倒下來,她在一瞬間看不清任何東西,來自背後的女生們的嘲笑聲源源不絕地清晰地向她傳遞過去。還有人說她,“活該。”
水,真的好冷。」
想到夢境,意溪忽然就打了個激靈。單淳向她遞過來一個關心的眼神,她勉強對他搖了藥頭。
還有5分鐘上課,大家都準備去換運動服的時候,地理課代表季萊卻站上講臺宣布,接下來的兩節都是地理課。因為老師私下調了課。一時間班上充斥着不滿的聲音,地理老師許雲就在這時踩着一地的哀嚎走了進來。
她是個很和氣的人,除了意溪,很少會有人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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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她翻開教案,淡淡地威脅道,“等會在我的課上要還是這麽無精打采的話,我保證你們期末的成績也一樣地萎靡不振。”
這話很有效,這下沒有人再議論什麽了,班上一片弱小的哼唧的聲音。許雲在班上還是很有威信的,大家輕易不敢挑戰。
意溪曾經見到許雲跟松源老師一起出現在面館裏,那時的許雲拿着手帕,很細致地為松源老師擦着額頭上的汗。
松源老師一直微笑着,許雲的神情則萬般溫柔。
意溪怕尴尬,立刻跑走了。當時并沒有把那樣的“反常版”許雲跟課堂上雷厲風行的“許老師”對上號。但是從那以後,每一次見到許雲,意溪都會想到當時那個面館裏溫和的她。
上課鈴聲很識時務地響了起來。
“翻到第五頁,今天我們要講的是區域和區域的差異。”許雲轉身板書,“在此之前我要問一些問題,看看你們是不是把上節課學的全還給我了……”
單淳低着頭寫着什麽東西,意溪不經意瞟了一眼,又被驚豔了。雖然心裏清楚地知道不是說話的時機,但她還是克制不住地伸長了脖子:“……你在畫什麽?”
“一個詞語。”單淳一點也不吝啬自己的回答。
“詞語?”意溪反而糊塗了。
“Kilig,是名詞,屬于塔加拉族的語言,”單淳用鉛筆點着演算紙左上角的單詞,目光很和熙:“形容喜歡一個人喜歡得好像胃裏正有成千上萬只蝴蝶翩翩,一張嘴就要全部飛出來一樣醉醺醺的感覺。”他記得那樣一種感覺,但是,那對他來說,久違了。
意溪只聽懂了“胃”和“蝴蝶”,她大咧咧地笑了笑,裝作已經聽懂的樣子,又換了話題,“我覺得你的美術很厲害,要不要考慮加入美術社?”
單淳把鉛筆放了下來,專注地看着意溪,“你會加入嗎?”
意溪仰起了頭,表情讪讪的,沒有回答。單淳正納悶,轉眼就看見自己畫滿蝴蝶的演算紙被人拎了起來,那個人标準的英語張嘴就來,“Nice picture.”
單淳反射性回了一句謝謝,緩過神來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許雲把那張紙夾在她的課本裏,正視着他,用一口很流利的英語問:“你來回答我的最後一個問題——馬德拉大白鳳蝶滅絕的原因。”
單淳有些微的訝異,但是他回答得很快,“主要是因為環境污染和栖息地的減少。”
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答案。既然答對了,許雲就讓單淳坐下了,只不過她并沒有把演算紙還給他,轉身就上了講臺。
“我看你們都有不少話想說——”她掃視着全班,“現在我給你們10分鐘發言機會。”
“我們班上有不少外地同學,”似乎是為了确認自己的判斷,她低下頭翻了翻點名冊,擡起頭來的時候視線有意在意溪和單淳身上停留了一下:“把地圖冊拿出來,從地圖上找到你的家鄉來指給同桌看,并且互相比較一下兩個地區之間的差別。”
“你們不要想着蒙混過關,等一下我會随機點兩名同學來介紹,答不出來的會有懲罰。”
……
“加入美術社的話,主要是做什麽?”單淳攤開書本問意溪。地圖冊放在教室外面的儲物櫃了,這時候還出去拿會很不方便。
“你想加入了嗎?”意溪正巧翻到世界地圖那一頁,聽到問話有些期待地擡起了頭。
“只要你去,我就去。”單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說出這樣的話。也不知道為什麽,意溪聽得心頭一跳。他認真看着她的時候,有一種可以把人卷入漩渦的感覺。
說得好像他要為了她而去一樣,意溪又臉紅了。跟單淳在一起……唔,呆在一起,有很多事情都不适應。巨大的文化差異擺在眼前,面對各種各樣會讓她感到不好意思的事情,她都要提醒自己一遍,不要想多了。不要自作多情。
西方男生向來就是性格坦率有話直說,即使是“我愛你”這樣的話,也可以輕松地對爸爸說出來……她不是都聽到的麽,電影裏不也是這樣演的麽?
意溪匆匆地低下頭去,一會就從地圖上找到了“新澤西州”,她用筆圈了出來。
“真的啊,”單淳靠過去一點,提筆在“葉川”上面畫了個圈,筆尖回到原點的時候卻沒有收住,又向右劃過去。
看着兩個城市因為一道筆跡而聯系在一起,意溪莫名有了一點興趣:“隔了11個時區呢,現在那邊是天黑吧。”
單淳點頭,把0°經線指給意溪看,她可是把這條國際日期變更線落下了。算時區的話,應該是從葉川開始往歐洲方向數再到達新澤西才對:“準确來說是13個時區,隔了大半個地球沒錯。”
被單淳糾正,意溪不好意思地戳了戳自己的額頭,“這麽遠,你坐飛機過來要花多長時間呢?經過國際日更線,算的時候還要加上一天嗎?”
說完,她像是發現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眯起了眼睛,彎彎的眼睛裏盛滿笑意。抽象的地理概念跟現實重合了呢……
“距離真神奇啊……”
是啊,一個人去到另一個的身邊需要用上多少時間呢?一天還是兩天,一年還是兩年?有的人,為了見上對方一面,會賭上一輩子的。
單淳僵住了。
看着她的時候,眼睛太容易發燙了。感覺到自己的異樣,單淳立刻拿左手擋住了眼睛,右手胡亂指着葉川周圍的地方,說,“距離的确很神奇,比如說,現在這裏還算是夏天……”他的筆尖移到南半球的大洋洲,“這裏很可能就在下雪了。”
不等意溪說什麽,他又搶白道:“你想知道我的家鄉嗎?愛迪生就是在那裏發明燈泡的……”
意溪沒覺得他有什麽不對,被“愛迪生”三個字吸引了注意力,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撐着腦袋說:“要是用我們的話來說,你們家鄉,應該是個風水寶地吧……似乎專門出産單淳你這樣令人仰望的人啊。”
“不過你還是沒有告訴我,去到那裏要用多長時間?”
“謝謝你的誇獎,”單淳恢複正常,看着意溪,聲音有些低沉地說:“但其實特倫頓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你不會真的想去的。除了冬天會下很大的雪,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吸引你的事物。”
意溪倒是為了他的話吃驚了一把,“你怎麽會知道我喜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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