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緣分

緣分

三天後，物業告訴她，可以去新房檢測甲醛。

新房甲醛檢測有點超标，現在住肯定是不行，看來還得花錢除甲醛。

交契稅辦房證，兜裏這兩毛錢要見底。

她拿出手機，給女同學發微信，問她認識靠譜的除甲醛師傅嗎，對方直接撥打了語音過來。

“我們接觸的都是除甲醛公司，又貴又……”女同學說到這停頓了下又繼續：“陸西城在這方面有門路，要不你去問問他，他就在回民街，有個門市上面寫着西城農業有限公司。”

韓研從聽到陸西城名字時心跳就漏了一拍。

其實高中畢業到現在已經有八年沒見過這人了，腦子裏對他只剩一個模糊輪廓，只記得他瘦高，帥。

卻沒有具體印象。

如果不是被同學提起，他可能已經在腦海某個角落裏生灰了。

韓研挂了語音從小區出來，站在路邊打車，轉頭看到回民街路牌，她捏了捏微微發燙手機。

左拐就是回民街，她攥着傘的手指緊了緊，不停咽着口水。

好奇心在左右拉扯，一半說無聊，一半讓她去看！

看看曾經那個在籃球場耍帥的男孩子被生活摧殘成什麽模樣了！

最終好奇心戰勝了，韓研舉着遮陽傘，向回民街那邊走，這邊一條街全是門市。

手機店，五金店，超市，飯館，西城農業就夾雜在其中。

外表裝修遠沒有其他門市豪華，牌匾上的字經歷過風雨洗禮，也顯得有些老舊。

看樣子這店開的時間不短。

韓研沒敢走近，而是去了對面小超市，買了瓶水站在門口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形象全無。

西城農業門口停着輛白色破舊皮卡，車身很多泥點子，看着髒不垃幾。

農業公司做什麽的，賣種子化肥嗎？可是她怎麽記得陸西城家好像開礦的。

她還記得有一回放學，看着他爸開着大奔來接他。

車子路過校門口水坑沒有減速，積了她自行車一身泥點子，和此時他門口停着的那輛皮卡，不相上下。

他…..是落魄了嗎？

韓研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在這瞎幻想有什麽用。

直接進店裝老同學相認？

韓研一想到這兒趕緊搖搖頭，她瘋了嗎！

萬一，他不記得自己多丢臉！

韓研喝完水，捏了捏空瓶把它扔到旁邊垃圾箱，帶上口罩遮陽傘打道回府。

兩天後她還是花了兩千找人給房子除了甲醛，等房子這邊再次檢測，已經沒有甲醛了。

有中介給她打電話，問房子要出租嗎？她在電話裏拒絕了，畢竟是新房。

電話被劉鳳英聽見了，問她怎麽回事，韓研順嘴說了買房的事。

劉鳳英愣在客廳，半天沒有言語。

看着她媽那眼角皺紋，韓研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忍了回去。

晚上韓研收到手機短信，卡裏轉進了十萬塊錢，她第一時間就猜到了怎麽回事。

她思來想去，最後決定把這筆錢轉回去，卻被劉鳳英給攔住了。

“收着吧，我和你爸有退休金，你也不用擔心我倆吃糠咽菜。”本來挺煽情的話經過她媽嘴，總是硬了幾份。

韓研收下了這筆錢。

拿着這筆錢，她網購了一部分家具，至少新房現在該有的都有了。

搬家這天，韓智明開車給她送過去，車上兩人誰也沒先開口。

韓智明把她行李搬上樓，臨走打趣了一句：“不辦個喬遷宴？”

“窮。”

韓智明站在玄關，撓了撓頭，語氣不自然道：“我那天不是沖你，就是壓力大，火氣都沖着咱自家人發了，你也別跟哥一般見識，那啥這房子買的挺好，小姑娘婚前得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韓研這次連個回音都沒給他。

韓智明摸摸鼻子讪讪地開門就走了，韓研站在陽臺看着韓智明越來越小的身影。

其實小時候倆人關系挺好的，韓研被小朋友打了，哭着找她哥告狀。

韓智明氣勢洶洶去替她報仇。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兄妹兩關系就越來越淡了。

韓研還沒來得及感慨這逝去的親情，就接到了一個晴天霹靂。

原來談好的那家上海企業負責人給她來了電話，電話裏告知她，工作黃了。

因為市場不景氣，各大公司都在裁員，她自己都岌岌可危了。

韓研心涼到底了，但電話裏還是淡定表示理解，兩人又談了幾句才挂斷電話。

現在買紅褲衩鎮壓還來得及嗎？

韓研沒有時間悲傷春秋，重新填寫簡歷，在各大招聘網站上投。

這次她不僅僅是投上海公司，本省也投。

也接到了幾通面試電話，挑選幾個看着靠譜，第一輪能視頻面試的。

面試流程不多，倆人互相介紹了一下。

到最後又問了韓研一句：“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韓研挑了一個她最關心的問，薪資。

HR微微一笑：“底薪四千，你也知道，銷售靠的是提成。”

韓研慶幸自己沒有盲目飛過去面試。

四千在扣掉社保公積金，去掉房租，連飯都不用吃了。

HR小姐姐自然看出韓研臉色，她也很直白道：“這薪資和你原來确實沒法比，但是工作性質是不同的，恕我直言，你雖然已經工作四年了，但說實話離開你那個行業，在其他領域和新人沒有區別，你的專業對于你的幫助不是很大。”

韓研想說點什麽，最終閉了嘴。

因為對方說的是事實。

後續的幾輪面試，在薪資上真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海公司都這樣，本省更好不到哪去。

韓研猜到過工作難找，只是沒想過這麽難。

她看了看櫃子裏僅有的兩個名牌包，拍照給它們挂上二手平臺，能回一點是一點吧。

中午吃飯時眼睛都在盯着招聘app，突然陌生號碼來電吓了一跳，歸屬地……歸屬地是她家這邊。

韓研擦了下手，才接起。

“喂，你好請問是韓研嗎？”一口垮了吧唧普通話：“我是西城農業有限公司經理，在網上看到了你的簡歷，請問還在找工作嗎？”

“什麽公司你再說一遍？”

“系城農業有限公司，東西南北的西呀。”

韓研懵了半秒，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請問是在….益縣嗎？”

她感覺自己心跳又加速了，怎麽會這麽巧？

“對是的，韓小姐有聽過我們公司嗎？”對方語氣熱情，但那一嘴大碴子味兒普通話，讓韓研有點夢碎。

他聲音怎麽垮成這樣了？人是不是也…..

韓研沒敢往深想，人長沒長歪關她什麽事。

“韓小姐再聽嗎？我們公司現在招銷售，韓小姐有沒有興趣了解下？”

韓研內心本想拒絕，可嘴像不聽使喚一般：“好呀，請問貴公司具體銷售什麽？”

“我們公司是做農業方向的，下面有兩個養殖場，主要以豬肉銷售為主…..”

對方洋洋灑灑介紹了五分鐘，其實韓研一句沒聽進去。

可當對方問她什麽時候有時間面試，韓研嘴又比腦子快了。

她說随時。

“那這樣吧，你下午就過來吧，正好我們老板在店。”

對方話音一出，韓研松了口氣。

老板在店？是不是證明剛打電話的不是陸西城。

挂了電話。

她鬼使神差化了妝，下樓不知不覺走到回民街。

她又去了上次買水的小超市，同樣的位置同樣打量。

超市老板以為她好奇，告訴她對面是幾個年輕人搞創業，人不錯。

但具體創業什麽他沒說。

韓研也沒問。

這次對面少了那輛髒不垃幾皮卡，沒有了遮擋物，她能直接透過玻璃門看見裏面。

忽然對面門被人從裏面推開，走出來一個微胖黝黑年輕男人，好像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沒看。

去旁邊咳兩口痰吐了，又回屋了。

韓研突然後悔了，她不該為了那麽一個幼稚念頭沖動，真見面了，又能怎麽樣。

她想回家，只是那腿怎麽也邁不動，一個聲音不停在她腦子裏叫嚣。

就….當看看老同學，老同學敘舊而已，她安慰自己。

話是這麽說，可到了門口她又猶豫了。

沒等她想好，門又被推開了，還是剛才那個黝黑男生，見到韓研眼睛一亮，聲音都高了幾度：“面試的？進來吧，正好我們老板在。”

他把門縫拉大一點，側着身子讓韓研進，轉頭沖裏面喊：“城哥有人來面試了！”

…

韓研進門後手心就在不停冒汗，她一面不停後悔自己沖動，一面又有一絲絲期待。

只是屋子裏刺鼻味兒熏醒了她，煙味麻辣燙味兒好像還有股汗味兒混合一起了。

熏的她想吐。

再一細打量，只見屋裏物品擺放也不整齊，兩張辦公桌歪歪扭扭橫在右側，桌子上面的煙灰缸堆滿了煙頭。

唯一能看得出它是辦公桌，是因為上面有兩臺電腦。

牆上挂着營業執照，旁邊還有個休息區，黑色沙發上躺着個人。

韓研垂眸，不讓自己再亂看。

剛剛的黑胖子擋在她面前笑呵呵道：“你找地方坐吧，我們老板在樓上忙點事，一會就下來。”

聲音和電話裏的一模一樣。

韓研盡量淡定：“好。”既來之則安之。

她話還沒說完，那黑胖子轉身踢了沙發上的人一腳：“去叫下城哥，人家來面試了。”

沙發上的人罵罵咧咧起來，往樓上走。

韓研感覺自己呼吸都跟着緊促了，走與不走之間她猶豫了幾秒。

最後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她想看看曾經的校草頹廢成什麽模樣了。

頭禿了沒，人會不會早已經胡子拉碴，不修邊幅了？

半分鐘時間時間裏，她腦子飛速轉過很多個他。

唯獨沒有一個真實的他，當陸西城真的從樓上下來時。

他沒廢！

甚至，韓研第一眼都沒認出他來，有點恍惚。

這是陸西城？

她記得上學時候，陸西城就一米八多，身板有些單薄，皮膚比一些女生還白。

現在是長開了嗎？身高看着快一米九了，身材硬實了不少，膚色也沒那麽白了。

他好像剛被人叫醒，頭發都支棱起來了，眼底發青。

下樓梯時眼睛微眯，眉頭緊蹙，語氣帶着不耐煩：“人呢？”

韓研一顆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沒敢和他對視，眼神向下，見腳上穿了一雙趿拉板兒，腳底還沾着泥？！

韓研壓下皺眉沖動，給自己幾秒鐘緩和時間，在緩緩擡頭掃過他的五官。

五官倒是沒什麽變化，只是同比放大了而已。

他看着比高中時成熟了很多，但他身上那股野性好像又沒改。

她不太好形容這種感覺從哪來，直到他擡手扒拉頭發時，手腕處的紋身露出來。

韓研恍然大悟。

“城哥。”黝黑男指着韓研：“這美女面試。”

韓研不想表現像小孩子一樣，她挺了挺胸，嘴角職業性輕輕上揚：“你好。”

陸西城下了樓梯，靠坐在辦公桌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微揚了下巴問：“面試什麽崗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