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天寒不曾凍赤子
天寒不曾凍赤子
很快,天色大亮,雪小一些了,長長的官道邊上三人一馬。
直到男人發出一點聲音,江春兒蹲在男人身前,晃了晃手:“醒了嗎?”
男人眼皮子微動,呓語不清,良久才在江春兒的注視下睜開眼,聲音虛弱:“多謝姑娘……”
江春兒遞了一塊姜糖給他:“驅驅寒。”
男人道謝接過,姜糖入口,絲絲甜辣,辛味蹿上鼻腔,清醒不少。
“多謝二位相救……”
“別動。”徐青寄在他身後提醒。
江春兒問:“聽你這口音,是青州人?”
他瞬間警惕地盯着江春兒,攏了攏自己的衣襟。
徐青寄眼睛一擡。
男人看江春兒一身江湖人打扮,想要殺他,方才早就動手了,何必多此一舉救他一回,從這到京都路途艱難,不若如實相告,賭一賭他們的良心。他的臉被凍傷,顯得有些猙獰:“我是荊城銀晟縣府的師爺,名馬元真……”
說完這句,他看到江春兒并沒有多餘的動作,不由得松了口氣,放下警惕。
江春兒奇道:“您怎到這裏來?”
馬元真聲音嘶啞渾濁:“青州西南一帶大雪半個多月不停,死傷遍地……定是老天有眼,替殿下喊冤……”
江春兒和徐青寄對視一眼,他口中的殿下,除了李骁也沒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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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怎麽安慰,只能道:“安王吉人天相,必能渡過此劫。”
馬元真哽咽:“若非殿下,銀晟早就落入燕人之手,而今他遭陷害,我們豈能不顧?”
說着,他拉開衣裳,拍了拍縫得嚴實的衣裳夾層:“這是幾個縣鎮的萬民書,請求聖上對殿下開恩。嚴唐身為青州刺史,卻在知道後謊稱替我們上交,被蘇縣長無意聽見他燒毀萬民書,又暗中寫了這份,再次被嚴唐發現……蘇縣長以性命送我出城,我必将此呈上禦前,懇請聖上一聽民意!”
他越說越激動,聽得江春兒背脊一股寒意直沖腦門,連山高皇帝遠的青州刺史都能踩上李骁一腳,何況京都,總覺得是個官都想要李骁死。
李骁上輩子真是刨人祖墳了。
“殿下鎮守銀晟關,擊退燕國來犯,皇子皇孫,卻與我等賤民同吃同住,如此寬厚愛民,必有冤屈,二位……求二位助我,助殿下……”他忽然跪下來,泣不成聲。
徐青寄連忙扶起他:“通往京都各個城門都有官兵搜身,想必是為了找您。嚴唐的手顯然沒那麽長,所以您該明白,京都更為兇險。”
馬元真緩緩将衣裳收攏好,啞聲:“知道必死,就不去了嗎?蘇縣長已死,我落到這個境地,不成功,便成仁。”
江春兒接到徐青寄詢問商量的眼神,瞪了一眼,都到這份上了還要問她,問什麽?她難道還能說把人丢在這裏嗎!
徐青寄尴尬輕咳一聲:“我們有辦法送您進京,不過要想呈到禦前,還需有人引薦。”
馬元真慶幸自己賭對了,将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我與霧縣縣長胡不知是多年好友,他知道何人可靠可信,我去與他商量一二。”
胡不知,可不就是江并的頂頭上司麽。
江春兒覺得這事要是辦不好,都愧對他了,一口應下,徐青寄适時道:“路上守衛,師爺怎麽躲過去的?”
馬元真自是翻山繞路來的,不過到了霧縣,除了進城,就沒有別的路了。胡不知雖是霧縣縣長,但城門搜查是京都有人授意,他也不能左右。
江春兒不禁想到褚飛雁和章聚,與徐青寄低聲商量:“不如去找飛雁姐姐?”
徐青寄思索一番:“只怕章家被監視。”
章家杏林世家,太醫院多為章家門生,所以在一開始,縱然知道章聚和李骁交好,卻不敢動章家,但變數只在瞬息之間,京都現在是個什麽樣子,江春兒也不知道。
她在京都也不認得幾個人,敢做這種事的更少……
“韓哥!”
上次她問過江并,靖侯府歷來中立,誰也不親,受不到牽連,讓韓疏出來帶着馬元真進城,誰敢搜他。
徐青寄點點頭:“可以一試。”
解決此事,江春兒有些許輕快:“距離這不遠是不是有個小鎮?我記得來時有路過。”
徐青寄會意:“可以去那稍作整頓。”
他們三人無法乘一匹馬,簡單商量一番,讓馬元真坐馬上。馬元真一開始還推脫,江春兒笑道:“別瞧不起姑娘,像你這樣的,我一手提一個。”
馬元真還真看不出來,幹巴巴道:“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這話拍到了江春兒的馬屁,拉過缰繩牽着馬走。
徐青寄好笑地看着她尾巴翹上天的模樣,從馬匹垂挂的布袋裏拿出油紙包的肉幹來:“天冷,師爺将就一下。”
馬元真連聲道謝,他一路下來全靠雪水和硬鍋巴度日,這已經是人間佳肴了。只聽江春兒道:“我也是荊城人,不過不住荊城,那裏現今如何?”
她這一脈自她祖父開始就去了潼州做買賣,路途遙遠,所以偶爾回去祭拜,上一次回去還是江并中榜的時候。
馬元真想到青州西南大雪,荊城、大柯城死傷嚴重,不禁悲從中來。大夥兒都說天降大雪是老天替李骁喊冤,嚴唐找來一批人,含沙射影說殺了李骁即除殘去穢,故天降瑞雪,大吉之相。
江春兒心生惱怒:“妖言惑衆,死了這麽多人,屁的瑞雪!”
馬元真重重咳嗽:“有死有傷,房屋倒塌,避難棚子年久失修,四面漏風,偏偏不開倉,他說是留給駐守将士,朝廷的赈災糧在路上,一切以邊關為要。”
“腦子有病。連我都知道後續赈災糧可以補上,青州內其他未受災之地也可以調人調糧。”
馬元真苦笑:“少發一日賺一日。”
一鬧災荒,多生搶劫殺人之事,如此亂做一團。
四下空曠無人,江春兒也口無遮攔了,她這半年來壓抑至極,現在正好有個出氣口:“一群敗類,呸!若得機會,我非得把他們趕到街上去要飯!遭萬人白眼。”
都說大梁盛世太平,卻并非如此,手狠心黑的白眼狼一窩又一窩,拿着百姓的錢糟踐百姓,青州如此,潼州亦如此,而他們全看着京都的臉色。
如此,她更想把這件事辦好,更想李骁能夠平安無事,雖說有時候是讨厭了點,可總比這群狼心狗肺的強,否則一開始也不至于會看上李骁。
很快,他們進到鎮上,是個很小的鎮子,一條路一眼望到頭,沒有官兵,破敗得只有一個牌坊,寫着“胡家鎮”三字,多餘的就沒了。路面空蕩,僅有的一個飯館都關了門,往下倒有個開門的小酒館,旁邊挨着個也開了門的醫館。
“醫館?正好。”
馬元真擡聲,艱難下馬:“姑娘不必費心……”
徐青寄扶着他下來:“鎮上無人,順便問問有無人家賣馬。”
旋即他又想,一般的馬在雪地裏走不動。
馬元真神情拘謹,卻又無法拒絕,連聲道謝。
他們拉了拉挂在門口的鈴铛,聽得裏頭一聲吆喝,跑出來的是個小少年,嘴裏還嚼着飯菜,他快速咽下去:“三位抓藥還是看病?”
江春兒指着馬元真:“他被凍傷了。”
小少年指着一旁的凳子讓他們坐着稍等,邊跑邊叫了一聲:“阿爹,有病人。”
馬元真的右邊臉頰紅腫一大塊,好在他也有厚圍巾捂着臉,否則就該廢了,摘下手套時,手也沒見得有多好。
這鎮上多有凍傷的農戶,醫館一直有現成姜汁備着,大夫替他把脈後,和那個小少年用軟布沾濕姜汁反複揉搓傷處,又叫來個婦人,一邊和她說着幾個藥,婦人邊聽邊抓藥,旋即到後院煎藥去了。
這一頓忙活之後,徐青寄才問:“大夫,敢問這鎮上哪戶人家有馬車?”
“只有鎮長。”
江春兒想想也是,且不說普通人坐不坐馬車,胡家鎮屁大點地,一刻鐘就能晃悠完。
大夫手上動作不停,擡起眼來:“你要去問?那馬車很多年不用了,壞了也說不定,不過鎮長心善,可以去碰碰運氣。”
“多謝告知,他府上何處?”
大夫指着外頭:“出門右拐,往前走一裏地就是鎮府,他這時還沒回家。”
江春兒和徐青寄商量着,馬元真身上藏有萬民書,決定小心為上,讓她留在醫館看着,徐青寄自己一人牽着馬去了。
這醫館陳舊窄小,卻很是幹淨,光線也足,江春兒支着腦袋打量四周,屋內比外頭暖和很多,昨夜沒好睡,這會兒竟有點犯困。她站起來走到外頭去醒神,鎮上寥寥無幾的行人,炊煙倒是從家家戶戶的煙囪裏冒出來,顯得寧靜安逸。
她心裏忽然湧出無限滋味,若說自己小年身在異鄉有點慘,可對比林生風和李骁他們,生死奔波,牢獄之災,好了不止一星半點,而更苦的又是青州百姓,當真人生百态。
兩刻鐘後,她就看到徐青寄用江漂亮套着輛破舊的車駛來,總感覺要是跑得快點就要散架似的,不過,比沒有好。
這是徐青寄花了點小錢跟鎮長買下來的,鎮長給得爽快,還跑去找來做家具的人家,給馬車釘上牢固的板子,輪子也給捶打結實。
江春兒繞着馬車轉了一圈,感嘆:“鎮長真是個大好人。”
他們在胡家鎮停留得不久,去隔壁小酒館吃了點東西後,就出發了。
江春兒依舊執意讓馬元真坐進馬車裏,她坐在外頭,長巾往上一拉,氈帽折疊的邊緣往下一翻遮住眼睛,一張臉被捂了個嚴實,靠在徐青寄肩頭咕哝着:“我睡覺,到了叫我。”
又挽住他的手臂:“別讓我掉下去了。”
一本正經還占理,徐青寄哪裏能拒絕,有沒有捅破窗戶紙,顯得自作多情,沒準還要挨一頓罵。他閉了閉眼穩住心神,驅車而走。
江春兒咧嘴無聲笑笑,嘴硬心軟。于是更加心安理得挨近了點。
路面厚雪,馬車走得不快,江春兒用氈帽把耳朵也捂住了,四下只有稀稀疏疏的聲音,一腦袋的胡思亂想,沒幾下就睡過去了,腦袋一沉,所有重量徹底壓在徐青寄肩頭。
他心裏霎時被填滿得沒有一點縫隙,升起一股沖動,想把人搖醒,跟她說等一等,等他十年一劍,修得蓋世之功,拿回赤影,活着走出驚濤門。
從胡家鎮到京都,途中幾個關卡都是繞路翻山躲過去的,次日,他們到了霧縣之上的一個小鎮。三人商量了很久,決定讓江春兒快馬加鞭進京把韓疏帶出來。
江春兒趁夜趕路,霧縣城門一開就進去了,一個時辰後到京都,天色才亮了一點。她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靖侯府,在侯府外轉了一圈,沒有什麽人監視,這才上前敲開側門,待小厮開門後,她道明來意:“我姓江,找韓哥,韓小公子,有要緊事,煩請通傳一聲。”
小厮見慣達官貴人,瞧着江春兒一身江湖人打扮,簡單過頭了,風塵仆仆的模樣,當下沒請她進門,不冷不熱說了句讓她在此等候,然後将門關上。
江春兒微微皺眉,卻也不好說什麽。
韓疏平日沒什麽事就起得晚,尤其是最近受了點風寒,更晚了,要是把他吵醒,他得罵人,黑臉一整天。小厮便等着韓疏起來再說。
江春兒等了兩刻鐘不見人,這巷子陰冷,雪也簌簌下着,她撫摸着江漂亮,給它喂豆子:“到京都啦,很快就能回家……”
看它吃得起勁,江春兒也餓了,人到京都還得頂風冒雪嚼肉幹,誰有她可憐?本就吃得不香,這會兒聞到外頭的香氣,她嘴巴更沒味道了。
她在外頭等得腳麻,馬背上的雪被她掃了又掃,大概它也不耐煩了,鼻子發出哼哼聲,馬蹄煩躁踏步。
“那我再去敲一次門?”江春兒嘆氣,又上前扣動門環。
這次卻沒人來開門了,但江春兒武功在身,能知道門後有人。
她捏緊了門環,半晌才松開,揉着馬脖子安慰:“再等等好啦。”
似乎知她情緒低落,江漂亮發出幾聲低鳴,親昵地蹭蹭江春兒的腦袋。
門後的小厮看她終于不敲門了,松了口氣,雙手攏進袖子裏,繼續靠在門邊。
江春兒預感一時半會兒等不到人,哪有委屈自己餓肚子的道理,讓江漂亮乖乖守門,她快速去買幾個肉包子。
待到辰時,守門小厮才去韓疏的院子通傳。
那院內的侍女應聲去了,告知韓疏,韓疏這會兒正在早膳,聽到侍女的話,就想起前天小年,他和江并江秋兒出去逛夜街,聽說這丫頭跑去拂柳宗,心想不愧是她。
沒做多想,他放下碗筷起身出門,恰好瞅見江春兒正吃着包子被噎住,連忙去拍拍背,嘴上調侃:“做賊心虛。”
江春兒緩過來:“你吓我一跳。”
“少訛我。”
江春兒不跟他貧,用油紙把剩下的倆包子随手一卷,将韓疏拉走,壓低聲音:“幫我個大忙,天大的、大忙。”
“說來聽聽。”
韓疏不認為她能有什麽天大的、大忙,在聽到青州萬民書後,果然她最能整活:“在哪?帶我去看看。”
“霧縣外呢。”
韓疏朝自己的侍從招招手:“去把馬牽來,我出趟門。”
江春兒看韓疏這般二話不說幫自己,小聲:“你不是說不讓我插手這事麽?”
“那是青州百姓,能一樣?”韓疏看了她一眼,“前幾天剛撥赈災糧過去,沒我那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舅爺震着,一幫人上跳下竄手腳不老實,我家老爺子氣了個半死,殺了幾只雞才消停。”
八竿子打不着的舅爺指的是李骁。
江春兒噓聲:“背後到底是什麽人這麽厲害?”
“大膽點猜。”
江春兒想了一下,大膽,于是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天。
中書令,吳殊。
韓疏眯了眯眼:“再大膽點。”
沒有皇帝的點頭,誰敢動李骁。
江春兒捂了捂嘴,只聽韓疏道:“兄弟生隙是他們的家事,不是讓這夥人趁機為所欲為的。”
除卻李骁直屬親信,其他旁的沾親帶故蒙受冤屈的都被韓家介入其中。而這青州赈災一事更惹到靖侯,一頓殺雞儆猴,倒成為清流官員們的倚靠。但他靖侯爺油鹽不進,只道李骁一案要依法辦事,秉公處理,求情是不可能求情的,要用證據說話。
朝中因李骁而亂成一團,正好需要靖侯這樣的來除除草,皇帝給了他不小的權力。加上靖侯府底蘊深厚,旁人不敢輕易觸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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