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八方雨雪歸家路
八方雨雪歸家路
時隔二十來日,江春兒頗有故地重游的滋味,上回來到這客棧,是徐青寄與她袒露心事的時候。
那間曾一塊呆過的客房已經住有其他房客。
吃過飯,一行人早早休息。江春兒住在江老爺隔壁打坐,桌上放着那把至清劍,在漆黑的夜裏泛着微光。
子時更聲過,她聽得外頭有細微的響動聲,那是劍刃緩緩出鞘的聲音,細細磨過她的耳朵,驟然一聲巨響,铿锵碰撞——
同時響起房客的倉皇驚叫,緊接着門窗碎裂聲,江春兒睜開眼走下床拿起至清開門。半夏吓了一跳驚坐而起,跟着江春兒出去。
“爹爹。”見江老爺也開了門,連忙走過去将他帶進屋裏。
“沒事。”江老爺擺擺手,和她一起靠在門邊看向正對面去。
“三姑娘,是兩方江湖人。”說話的是江老爺兩個護衛之一的陸英,此時守在門外。
那六七人在屋內纏鬥,幾間客房的牆壁都被砸穿,客房內一切盡毀,忽而破開屋頂一口大洞,幾人竄上樓頂。那一排的房客生怕坍塌,都跑出外頭,聚攏在江春兒這一面,又開始看起熱鬧來。
“我見過那人。”江春兒對其中一個人印象很深刻,目光越過漆黑天幕,那人身材魁梧,大冷天都還穿着單薄短打,手持巨劍——屠梧。
她曾在拂柳宗見過。
眼下僅僅只有他一人,其餘人将他包圍住,手段陰險,專放冷箭。江春兒見識過屠梧巨劍的威力,深知他在克制自己的力道,否則那一排的樓面早就塌了。
屠梧本不願毀壞這裏,欲想轉去別處,熟料對方更肆無忌憚将他纏住,轉眼利劍劃破他手臂,如此難纏徹底将他激怒,巨劍橫掃帶起勁風掀了大片屋瓦,有二人稍稍不慎便被斬腰,從約有三丈高的樓頂落到庭中,震起一地碎雪,血腥慘狀引得看客們紛紛驚呼幹嘔。
江春兒暗罵一聲活該,見屠梧身形一滞,動作明顯慢了點。屠梧雖身形高大壯碩,然身法卻不遲鈍。但見他也就那一瞬間的遲緩,而後氣勢激增,轉眼斬殺二人,剩餘兩人萌生退意,其中一人竟犧牲了同夥,從樓頂跳下破損的廊道,幾個起落便朝江春兒這一面沖來——
看熱鬧的人群紛紛驚叫散開,江春兒的手腳跑得比腦子快,拔劍出去,截了此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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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爺身邊一陣風,這才反應過來,讓陸英陸商趕緊去幫她。
江春兒将此人攔在廊道上,他急于離開,出手皆是殺招,江老爺看她站在手臂般粗細的欄杆上,欄杆吱呀搖晃,腳下高樓,頓時心驚肉跳,待見自家閨女游刃有餘,行雲流水,把人一腳踢踹出去,清晰聽見斷骨聲,他脫口一聲:“好!”
陸英陸商當即制住此人,劍尖抵在他喉嚨上,此人見狀,眸光一利欲想反擊,被追上來的屠梧一小節斷木打進胸腔,吐血身亡。
這一切不過瞬息之間,有一剎那的寂靜。
屠梧看向一片狼藉的樓面,四周還有不少觀望的房客,抱拳沉聲:“驚擾諸位,在此賠罪,損失皆由我屠梧一人承擔。”
說完,他朝江春兒一行人道謝,江春兒抿笑:“屠前輩客氣。”
“原來是小寧姑娘。”屠梧聽出她的聲音,當日在拂柳宗雖不見其面,但江春兒的聲音很容易辯出來,清脆悅耳,尾音帶着點糯軟鼻音。
江春兒承認自己的身份,卻眼尖地看到屠梧手臂上的傷口冒出黑血:“您中毒了。”
屠梧低頭看向自己的傷,方才在覺察的一瞬間就封住穴道,不過還是能感覺此毒直走心脈之迅速,讓他感覺到周身麻木,不由得再次點了穴道,忽然吐出一口黑血來。
江春兒連忙叫來陸英,他有幾分醫術在身。
江老爺及時出聲:“扶他到屋裏,陸商去搜屍體,看有無解藥。”
屠梧再次道謝,一到屋裏就坐在椅子上,陸英拉過他的手診脈。江春兒神色緊張拽着江老爺的袖子,看陸英繞過屠梧身後封了幾個穴位。
不一會兒,陸商回來,拿了四五個藥瓶子,陸英接過來挨個聞了過去,萬幸是解藥真在他們身上。
屠梧服過解藥,噓聲謝過。
陸英将解藥瓷瓶交給他,叮囑道:“此藥須得連服十日方可除清餘毒,一天都不能斷,少運功。”
“好。”
江春兒也松了口氣:“他們是什麽人,在劍上喂毒,手段如此陰險。”
屠梧恢複了些氣息,就是唇色還有中毒的深色:“他們是安王的仇家,這不是第一批來殺我的。”
“安王的仇家跟您有何關系?”話問出口,江春兒反應過來這話唐突了,面上略帶歉然,暗暗提醒自己下次說話一定不能嘴巴前邊跑,腦子後邊追。
屠梧毫不在意:“現今人人皆知安王府六大高手身死,昔日仇家都趁機湧入京都刺殺安王,而我此去,欲将拜入門下。”
江春兒恍然,沒想到他們從京都出來才兩日,竟發生這等事,不用想也知京都現今一定很亂。
她不再過問,讓屠梧好生歇息,與江老爺出去了。
江老爺開始算起方才的事來:“下次這種事叫陸英陸商去,你要吓死我不成。”
“您什麽風浪沒見過,這就吓死啦?唬誰呢,”江春兒瞥了江老爺一眼,半真半玩笑道,“您閨女我可厲害了,早晚給您長臉,以後去跟陶伯他們吹牛的時候,不用帶二哥了,帶我。”
“就你那千字文都念不順的?”
江春兒一噎:“文不成就……武來湊,對吧英叔商叔?”
二人很是溫和、且走心:“對。”
“趕緊睡去,明日還要趕路。”江老爺把她推進屋裏,自己去了別的客房。
江春兒合上門,聽着越來越遠的腳步聲,靠在門牆輕輕嘆了口氣。
半夏點上屋裏的燈:“小人今夜是睡不着了。”
江春兒揚唇一笑,走到桌邊去坐下:“有我在,怕甚?”
“不是,瞌睡蟲都吓跑了。”半夏回想方才,還有點心跳加速,見江春兒心不在焉懶懶應聲,怔怔看着桌上的劍,她一時噤了聲,悄悄嘆了口氣,自覺睡覺去了,睡不着也要睡。
江春兒趴在桌上,指腹輕輕摩挲劍柄,從圓潤澄明的眼裏漸漸淬出一道光來。
次日,屠梧留了字條,先離開了。
往下的行程裏,江春兒遇見過幾次江湖纏鬥,理由和屠梧差不多,不過并非人人都是屠梧這般的強者,所以江春兒又讓江老爺心驚肉跳幾次,到最後見慣不怪。
江湖動亂不止,潼州也開始晃了起來。
二月冷雨綿綿,江家父女進入潼州襄雲縣,江老爺途中看見不少村落內都在排着隊,不由得叫陸英停下。
江春兒原本靠在半夏肩頭睡覺,這一停下來就跟着醒了,迷迷糊糊問:“到了?”
半夏低聲:“正過襄雲縣。”
江春兒見江老爺看出小窗外,于是也跟着看了出去,官道兩旁之下是成片成片的桑田,此時冷雨朦胧,遠山連綿。風中一絲沁人心脾的清涼。此時他們停在一通往村落的小路口不遠處,能看到一村落,十幾戶人家,村門口的棚子外聚集一些人,她疑惑道:“莫不是範華那厮又在作妖?”
襄雲縣一大半的桑蠶人家,都是範家佃戶,這一家子不論男女老少,平日裏欺壓同行與百姓,在他們手下的佃戶苦不堪言,更別提那些下作手段。
“看這些桑農的神情,應是好事發生。”江老爺就是見此才停下的。
“他能有什麽好事……”江春兒嘀咕,“您等着,我下去問問。”
江老爺拉住她:“那有人走過來了。”
那是個穿着蓑衣戴笠帽的老農戶,從村小道緩緩走上來。江老爺揚聲把他叫住,朝他招招手,而後詢問原因。
老農戶說起這事來,口氣輕快:“範家前幾日給襄通縣的陶家桑苗投毒,被周長史查出來。官府沒收其家産,又将範家桑田變賣充公,陶家買下襄雲一帶,桑田易主,大夥兒這兩日須得重新記名。”
江春兒奇道:“罰得這麽重?不是說範家姑娘進了沈家的門?”
沈家便是潼州刺史一家。
“說來也巧,沈刺史正好外巡各鎮縣,此案是周長史在審,牆倒衆人推,範家以前做的孽被人公之于衆,當場判死罪,女眷們都充奴籍發賣出去。”老農戶臉上一副罪有應得的痛快,最後笑着走了。
江春兒捏着下巴:“這新來的周長史是根硬骨頭。”
“潼州地界,沈刺史若要範家活,他就能活。”江老爺心有明鏡,範家被舍棄了。
江春兒皺眉:“什麽原因?”
“回去便知。”江老爺看了一眼排着隊的村民,再次啓程。
不過,他們半個時辰後行到新石鎮時,看見幾個農戶從一間院子裏走出來,略略打聽,才知陶家人買了這處宅子做別院。
江家和陶家有生意往來,加上小輩們都能玩在一塊,兩家成了好友。
陸英上前去與守門的小厮道明身份,那小厮便将他們請進去,順便道:“大少爺和鐘管家在書房處理襄雲桑農事宜。”
江老爺笑得和藹:“我登門突然,也沒要緊事,聽聞襄雲桑田被耕晨兄買了,路過便進來看看。”
江春兒四處打量着別院,裏邊有幾個下人在收拾院子,将那些名貴花草一一搬走,連同廳內挂着的字畫。
這些一應擺設俱是名品,不過,托江并江秋兒的福,她大概知道有幾幅字畫的作者不對盤,竟也湊到一塊擺放,都不用看原先的布置,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眼花缭亂。
江春兒不由道:“這原來是範家別院吧?”
小厮微微回身道:“是,還在收拾,亂了些,姑娘仔細別髒了衣裙。”
江春兒把裙擺再提了提,咂咂嘴道:“一看就是範山月那土包子的作風,考中個秀才吹上天了還,附庸風雅。”
小厮也跟着笑了笑,将他們請進花廳,上了茶點。江老爺和陶老爺是好友,他當然不可能讓江老爺等在此處,便去通報了。
江春兒站在廊下,邊吃邊四處打量別院,沒多會兒聽到腳步聲,偏頭看過去,陶秋實出現在拐角處,他比江安要年長些許,和江安不同,他氣質敦厚和善,略顯清瘦但十分精神,時常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就跑桑田裏琢磨去了。
“陶大哥!”江春兒走上跟前去。
陶秋實笑時更添精神,嗓音清亮:“一年不見,變漂亮了。前幾日和你大哥喝酒,就聽他說你要回來。”
江春兒腆着笑:“過兩個月還要再去京都呢。”
“再去?”
“去看小侄子出生嘛。”
“那怎不等過後再回來?隔兩個月,路途遙遠來回跑。”
江春兒深為認同,一個勁點頭:“耐不住大哥太過想念我啊……”
正說笑間,兩人踏進花廳,陶秋實朝江老爺作揖:“江叔。”
江老爺擺了擺手:“一回潼州就聽來這喜事,少了範家,你爹也輕松些。”
說完這,江老爺問出心中疑慮。
陶秋實屏退下人,坐下來道:“此事不算隐密,內裏人都知道一二。”
他簡單道來:“上個月範山月酒後口無遮攔,說有沈大公子撐腰,能随便謀個一官半職,又說家中富貴,升到京都是小事一樁。”
江春兒知道範山月嚣張跋扈,卻不知此人這麽狂。因為江并,江老爺都不敢在京都久住,以免有人眼紅檢舉官商勾結,範山月倒好,直接把沈家拖下水。沈家能放過他就有鬼了。
一句話便葬送整個家族,脆弱如紙,令江春兒唏噓不已。
得到答案,他們也就不多做打擾,先回去了。
從別院出來,坐上馬車回程,江春兒小聲道:“若無這事在先,範家興許還能有條活路。”
“還可憐上了?”
“怎麽可能?”江春兒挽着江老爺的手臂靠在他肩頭,“我是在想,當初我犯蠢不懂事,害得咱家被安王捏住七寸,豈不是差點落得和範家一樣的下場?”
江老爺看她還如此記在心上,哼笑:“忘了告訴你,沒你這小混蛋,他也有別的辦法,誰叫你三天兩頭纏着人家,順道給你吃個教訓。”
江春兒嘴巴一扁:“不會這樣了。”
江老爺一派悠哉靠着馬車:“那會怎樣?”
“不會再讓他們如此輕而易舉欺負咱家。”江春兒惡狠狠想着,“否則他們也得脫幾層皮,誰也別想好過。”
她語氣尖銳,從半夏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眼裏毫不掩飾的怨氣。
江老爺皺了皺眉,江春兒一向犯迷糊,腦袋簡單得甚至可以歸結為蠢,聒噪吵鬧,好就好在無害人之心,若當成個長不大的孩子看待,倒也顯得嬌憨可愛,率直爛漫。可這半個月來,見她殺了人,盡管出于道義,盡管他見過更血腥的場面,只是這滿身鋒利的江春兒,難以與印象裏重疊在一塊。
這一年陪在江春兒的身邊少,京都紛亂,難免浮躁。
“之所以被随手摧毀,是因我們所有的,他人同樣有,甚至更多。”江老爺拍拍她的手背,溫言安撫,“天下熙攘,利來利往。待你有常人所沒有的‘利’,非你不可,便不會被輕易舍棄。這口氣要自己掙,怨不得別人。”
“知道了。”江春兒緊緊抿着嘴,陷入沉思裏。
兩日後,馬車剛剛進入曲見,也不知是不是許久沒回來,江春兒只覺得氣氛緊張壓抑,但這是潼州治所,消息風聲傳得快,他們還未到家中,就聽聞京都前日來了人,直指沈刺史。
沈刺史不在曲見,派了人快馬加鞭尋回來。
江春兒隐隐有了預感。
回到家中,江安證實了江春兒的預感是對的——譚均供出沈刺史,曾多次謊報考課結果。
此事,京都派人下來查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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