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千金散盡還複來
千金散盡還複來
梁國在開年短短兩三個月裏,大事一茬接一茬,先有李骁,後有潼州,再後來到中書令吳殊一幹人等。
沈刺史自以為把自己洗得幹淨,把範家賬本燒盡,卻漏掉江家這一變數,照着賬本對比,一抓一個準,潼州府上下蛇鼠一窩,自知氣數已盡,還沒捉到的,慌忙自首坦白從寬求得個體面死法,保住一家老小,情節輕的還能留條活路,至于被招供出來的吳殊及其他京官,就沒那麽幸運了。
吳殊這才知道,弄權大半輩子,被小皇帝擺了一道,一句話便讓自己和李骁鬥得死去活來,兩敗俱傷,他坐收漁翁。
斬首這天,三月春風暖陽,伴随着鬧市街頭的謾罵聲,一衆貪官污吏人頭落地,吳殊一雙眼不甘心瞪着宮城方向。
消息傳到李骁耳朵裏,心中一塊大石随之落下,京都迎來難得的清靜。他以養病為由,閉門謝客,每日服藥、養狗,還有早晚一問,問林生風醒了沒有。
今日得到的回答依然是:“還沒醒。”
他的腿一年半載好不了,明太妃堅決不讓他走動,好在太醫們貼心,前兩日找匠師打了把四輪座椅,否則他現在可沒法在庭中曬太陽。
李骁揮退侍女,撫着懷裏的狗子,他在牢裏受罪,這狗卻吃胖了,毛發锃亮光滑,可見跟人過的享福日子,就是不知何人。
狗子好動,許是覺得他太無聊,沒兩下就要跳走,李骁便随它去了。
“殿下,章公子來了。”
侍女話音一落,章聚順手撈過還沒跑遠的狗子,走上前道:“太妃這段時日辛苦。”
想來做安王府的門客多了去了,有文有武,皆是天下名士,章聚方才進府,還在松泉亭看了一會兒文鬥,都是明太妃把守主持的。
李骁說等能下地行走以後再做這些繁瑣事,明太妃偏說她先來先篩幾輪。
章聚看了看李骁的傷勢,尤其是腿傷,保是保住了,痊愈無望,能恢複到之前行走無礙都很費勁。
“耶律姑娘回信,她說缺一些珍稀礦料,問你是否能尋到。”章聚将信遞給李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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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提到的三種礦料,李骁記得宮中藏庫都存有:“她若完成手頭上的事,可以直接來京。”
于宗主說鑄劍山莊的耶律奉寧曾打造過一把機關輪椅,李骁便送去自己的名帖,請她下山。
“走吧,咱們也去松泉亭看看熱鬧。”章聚把狗子丢給李骁,推着他往松泉亭去。
二人隔着一面湖遙遙看向松泉亭,明太妃坐在亭內,庭外坐有六七人,令李骁倍感陌生。
這府上除了明太妃,親近的故人全無,當然,小白也算。他忽然就明白李馳的用意,嘗到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水光粼粼,岸邊弱柳随風,新燕落樹梢,銜了一節小木飛出王府外。
外頭好景不亞于安王府,更添人間煙火氣,三五結伴外出踏青,集市來來往往的買賣人,茶棚百姓邊吃茶邊議論着時下大事,比如安王如何、吳殊如何、潼州如何。紛紛亂亂的嘈雜聲穿過一堵又一堵牆,在耳邊嗡響,時不時有一兩句又聽得很清晰,像過年鬧市,所有熱烈皆化為虛影——唯見青年眉眼輪廓清潤,眸光卻如老狐貍般逢人三分笑,胸中城府,将一切細微動作收入眼底,有文人雅致風流、意氣風發之姿,又有富家子弟貫有的挑剔。
而後漫不經心轉身而去,與周遭一般,漸漸成為缤紛虛影,一抓住就從指縫漏走。
于宗主守在床邊,見林生風手指動了動,眼皮子輕顫,登時喜極而泣,連連喚聲。
林生風困于夢中,遠遠近近的聲音傳來,迫使他掙紮睜眼,雙目無神看着屋頂,意識還停留在夢境裏,片刻後才緩過神,看了眼面容憔悴的于宗主,動了動唇,奈何嗓子幹得厲害。
于宗主連忙倒來水,他抿了些,面對于宗主憔悴神色,心中酸澀:“娘親受苦。”
“傻話,醒了就好……我去叫宋大夫,等着,別睡……”于宗主抹了一把眼淚,慌亂欣喜得直接握着杯子出門。
林生風閉了閉眼,呼吸輕盈,方知自己竟活了過來,他看出窗外明亮的暖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周身的大傷口未愈,隐隐作痛。
他再次醒來已是次日,屋內擺設已不是醫館裏的模樣,而是回到熟悉的卧房,他動了動僵硬身子,緩緩坐起來,忽然臉色微變,不信邪盤坐提息,經脈破損,強行運功使得體內疼痛難忍,悶出一口血來。
剛進門的于宗主見狀,快步上前點了他的穴道。
“沒事……”林生風不忍見于宗主通紅的雙眼,反是勉強一笑,安慰道,“……過段時日就恢複了。”
但心已狠狠往下沉,沉到谷底,如置身冰窖,令他渾身發顫。
于宗主哽咽,盡量平穩嗓音:“小徐說,百年前蓮花派有濟心功,或可修複,娘已派人去尋來,太妃也派了人,定能尋到。”
林生風眸子一絲亮色:“當真?”
“嗯,”于宗主擦了他嘴角血跡,抿出一個笑來,“這次是小徐救的你,他已離京,下次你再好好謝他。”
“好。”林生風謊說要吃些東西,讓屋內清靜下來,好收拾忽起忽落的心情。
他沒忽略于宗主所說的“或可”二字,但哪怕尚有一絲機會,都得盡力而為。
醒來後的這兩天裏,李骁偷跑出來看過他。是的,偷跑,李骁主謀,章聚從犯。他們哥幾個就差遠在敏州吃土的楊臨風,那是個荒涼之地。
林生風得知李骁和他爹都安好,心裏松了口氣的同時,想到生死一線蹦出的荒唐念頭,之後又在夢裏揮之不去。
他想,見江并。
但江并人在霧縣,不知何時休沐回來,于是便開始大清早獨自出門,在江家外的街上,蹲點——聽江春兒說江并都是早上城門一開就回來的,除非有事耽擱。
想見江并,是想确認一件事。就如同當初對江春兒,心有悸動卻始終覺得缺了點東西,令他守着本心禮節不斷觀察、探究,不願不清不楚、含糊了事。之後看到江春兒和徐青寄在一塊,他就不再尋求答案。
等到第三日,他還是在斜對江家巷口的街上,坐在早點棚子裏吃早點。
三月中旬的清早還有些涼,朝露未晞,薄霧攏着初陽,街上還沒有徹底熱鬧起來,路人談及今日天氣如何,趕集人的拉車碾過地面碎石、包子商販打開蒸籠的聲音都聽得清晰,還有碗筷碰撞的、面條下鍋的……
在祥和街道上,有兩人牽着馬由遠及近,他的心緒由靜及動,或者說本就因等候而緊繃成一根弦,自江并出現後,有人在琴上胡亂撥弄。
便是這胡亂撥弄的感覺了。
不一會兒,在江并将路過他身邊時,他擡起頭來很是認真道:“二公子,好巧,一起吃個?”
江并看了看不遠處巷子裏的家門口,又想了想萬武堂确實是這一條街下去的:“是挺巧。”
但他可不認為林生風只是單純在此吃早點的。江并将缰繩交給決明,讓他先回家。
一接到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林生風那熟悉的緊張感又上來了,所以,之前壓根不是因觊觎他妹妹而心虛。
他想,要确認的事已經有了答案。
江并看林生風發怔不語,他面色蒼白,眼窩微神,眸光略顯飄忽,嘴唇也沒多少血色。
他坐下來道:“前段時日動亂,看你也傷得不輕,何事非得親自跑一趟?”
林生風垂下眉,心中暗自發苦,想不明白怎會對江并生了情愫。
見林生風不語,江并覺得跟林生風之間也就只有江春兒可以談談,今日找上門來,許是要問她的,便先開了口:“家妹已經回曲見。”
林生風回過神,原本不知應該說什麽,既然提到了江春兒,便順着下去:“我是想,問二公子一件事。”
“何事?”
“江妹的生母,是不是姓寧?”當初想問江春兒的,不過問江并也一樣,“單名一個珠。”
江并點了點頭:“你怎知?”
林生風眉頭舒開:“我很早以前覺得江妹似曾相識,卻又不太記得,那日見了令兄,他與寧姨更為相似,這才反應過來。”
他兒時跟随師兄外出游歷,路過泰城,在客棧住下,鄰居便是寧珠,生得貌美,難免有人觊觎,她的護衛恰巧外出辦事,他與師兄便出手料理了惡徒,寧珠借用客棧後廚親手做了糕點送來,師兄不接,便連哄帶騙給了他這年方八歲的小娃娃。
與寧珠的第二面,是在安左縣,她說去看望祖父,當時匆匆一別,直到今日才确認,她已病逝。
江并恍然點頭,直白地問:“所以你對家妹什麽心思?”
“……”林生風低眉不敢看江并的眼,“似曾相識,一場誤會,只待她如妹妹。”
“一場誤會。”江并語氣淡淡,他介意的當然不是這個,“都讓令尊問過婚配否,倘若應下來,屆時真相大白,如何收場?一時興起玩我江家人?”
林生風喉嚨發緊,急切且道歉否認,卻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能說是他爹跟那一幫萬武堂的武師們激動過頭跑去問人了麽?到時江并肯定啓唇反譏說:你後來不也默認了麽?
他認命,找了個新的靶子給江并:“江妹和小徐很登對,我摻和什麽。”
之前,章聚說過徐青寄離開江家一事,還提醒不能在江家人面前說見過他。
他就隐隐有了猜測。
他欣賞并且感激徐青寄,也當江春兒是妹妹,兩人在一塊沒什麽不對,依照江家對徐青寄的态度,也不應該反對才是。他這話順便助一把有情人。
哪知江并卻沉默許久,令他忐忑不安起來:“此事我确有過錯,你……”
“你怎知他們?”
“?”林生風摸不清底,放低了聲音顯得十分小心,“這不是,明眼一看就知道的……麽?”
“明眼一看。”江并細細品味這四個字,“原來旁觀者清。”
林生風有些怔愣,忽見他扯唇一笑,滿是無奈。
“我若早點知道……”江并一頓,“罷了,早點晚點有什麽關系。”
無非是徐青寄早一點走或者晚一點走的問題。
林生風低聲:“為什麽?”
“他自己走的。”江并沒去深想林生風為何會有此一問,繼續道,“方才我言語冒犯,我道歉,你莫放在心上,這頓當我請,向你賠禮,這些事就過去了吧。”
林生風盯着他看,似乎沒了江春兒作為話題,與江并之間便會各自歸位,客氣生疏,此後好似沒什麽理由再坐下來說話。
本就是毫不相幹的兩路人。
但劫後餘生,明了心意,他又不甘心了。
兩人安安靜靜吃到中途,林生風問:“二公子還沒有心儀的姑娘?”
江并擡眼戲谑:“要給我介紹?”
林生風瞄了他一眼,心想:那就好。聽江春兒說,江并還有幾個紅顏知己,那就是喜歡女子,他該怎麽才能把人……掰彎。
在梁國,斷袖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朱絲樓裏一抓一大把,只是平常人都不擺明面上。
江并見林生風又是有上句沒下句,并且表情他又看不懂了,一雙眼盯着自己,頗有點……虎視眈眈的意味?
熱切?期待?
江并一頭霧水,想了想,難道他想讓自己也給他介紹?旋即認真開口:“我的兩個妹妹你都見過,沒其他介紹給你了。秋兒?”
“不,不是這意思……”
江并嗤笑:“開個玩笑,這麽激動作甚。”
林生風輕輕嘆了口氣,絞盡腦汁想着如何讓他們彼此之間還能有一些聯系。
然而一頓飯再長也有完的時候,他還沒想好就結束了,滿臉糾結與不爽起身,大概是站起來後還不太适應,胸口一陣悶疼,微微彎腰捂了捂。
“你沒事吧?”
林生風下意識搖搖頭,瞥到江并的蒼青衣擺,改口:“有事。”
說着擡起手示意要江并扶一下,很快就如願了。
江并扶着林生風,輕輕皺眉:“不過小事,可以等痊愈了再出門,或者差人傳個話,我自會登門。”
林生風稍稍站直了身體,臉色比方才蒼白一些,不過眸光亮了不少:“下次一定。”
江并眼睛微眯:“下次是秋兒還是逮着三妹再來一次?”
“不是……”林生風啞巴吃黃連,咳了兩聲以作掩飾,扯得胸口疼,握緊了江并的手,沒有所謂姑娘般的柔若無骨,修長有力,微有薄繭,皮膚也比普通人白些,卻也不是文弱書生,乃是騎射高手。
江并他咳得臉色耳朵紅:“有病瞎跑個什麽勁……還能不能走?”
“還不至于走不動。”林生風來了點心氣,松開江并的手不讓攙扶,甚至還站得更直。
江并發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意外之喜。
林生風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這殘破身體,但老天垂憐,知他留戀凡塵,親朋好友這麽多人想讓他活着,他又有何資格頹廢喪氣?
而且他發現……靠近江并,能化解心中積郁。
他垂在袖子底下的手屈指輕輕摳動掌心:“其實,我還有一事。”
接到江并詢問的眼神,近在咫尺,林生風微微移開眼:“我經脈已碎,根基受損。聽說霧縣風|水好,有利于我恢複。”
此話不假,看到江并心情好,情志平穩利于修行,況且他不可能真的等那什麽濟心功,荒廢度日,總有別的辦法。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致命打擊,更何況是林生風這般的俊才,而他沒有低落之态,反是雲淡風輕道來,江并心生佩服:“千金散盡還複來。”
林生風聽出贊賞之意,乘勝追擊:“屆時我住你官舍邊上。”
江并哪能拒絕,更何況,他還能攔着林少主進霧縣不成?
到萬武堂這一段路很短,再怎麽慢行,兩刻鐘也能走到,而他想延長與江并往後的路。
林生風站在萬武堂大門口,目送江并的背影,這次不是虛幻夢境。眼看着街頭愈來愈多的人,高空金陽,天邊飛鳥,鮮亮得他切切實實感受到自己還活着。
四月下旬,清明過後就越發熱了,江春兒和半夏同乘一匹馬從潼州再上京都,身邊還跟着陸英。京都暮春驕陽,好巧不巧,又遇上當初那個以為徐青寄強搶民女拐賣人口的有十二根手指頭的城門郎,一想到徐青寄當時臉黑得能滴出水來,她心情頗好,抿嘴忍俊。
那正随便搜搜走過場的陳篤行見得這明眸善睐,丹唇俏面,覺得霜山桃花嶺上的四月春桃亦不能及。
“诶,頭兒。”同僚推推他的肩,他回過神來發覺目光竟追随而去,只聽同僚道,“那漂亮姑娘沖您笑了,追去。”
“胡說八道。”
“萬一不是京都人,過了這村沒……”
“她在京都。”陳篤行頓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看去,人來人往,芳蹤無可尋。
江春兒哪知道自己還能招惹桃花,牽着馬走進熟悉的熱鬧大街,早就嘴饞京都的小食,哪怕曲見找人來做了也不是那個味,才走沒多久,馬背上的布袋就挂滿了吃的,不禁催促半夏快些回去,大開吃戒。
此番來京都,除了要看方雪行,還有一件要事。
自打那天為官的念頭一起,便愈來愈強烈,尤其是曲見那幾個糟糕東西,早晚得讓她們老老實實低頭。當然,不是那種正兒八經的女官,而是富貴險中求,求軍功。她倒沒想過什麽光宗耀祖,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叫江家不被潼州府那幫人輕易威脅了去。
誠然,家中人肯定不答應,她一個姑娘冒冒失失跑去大營裏難免被輕視。雖說軍中亦有女子,但據她所知,除卻幾個武将世家的姑娘會去,大部分是迫于生計去的一些江湖女俠士,或者為了給家中罪犯減刑的。
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不愁沒有出頭之日,不過,她自知之明,就是迷糊犯蠢,難免被人诓騙,倘若有個背景靠山什麽的,會方便一些,她可不想把小命折在裏邊。
思來想去,她得要一張薦書。
讨背景做靠山,韓疏肯定會追着她打一頓然後告訴家裏,她也不認得幾個人。
好巧不巧,兵部司的馮之勉正是掌管着軍籍的,凡人都給他幾分薄面。
這事她不敢讓半夏知曉,但這丫頭每天跟着自己出門,只好帶上她,借着想吃禦街那邊的甜湯為借口,蹲馮之勉。
這是江春兒第三次蹲他,第一回跟徐青寄,第二回跟江并,這兩次都是打人去的,現在,求人。
為此,她醞釀了很久。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古人誠不我欺也。
她目力比半夏高很多,一見到馮之勉的馬車,就把半夏打發去買東西,戴上準備好的面紗,穿過人群落在馬車外,那車夫一驚,一出手就被江春兒制住:“好久不見啦。”
這聲音,馬車裏的馮之勉想起了一些很不友好的經歷,不過語氣還是很平靜,帶着疏離感:“三姑娘貴人登門,有何要事?”
“呃……”江春兒死馬當活馬醫了,“你放心,我什麽也不幹,我保證,否則天打……”
“說吧。”馮之勉也不怕她能做什麽事。
江春兒小手揪着衣角,無視車夫恨不得把她丢下去的眼神,湊近車簾子低聲:“能不能……給我一張去軍營的薦書。”
馮之勉輕輕皺眉:“薦書?”
江春兒一個勁點頭:“之前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您大人有大量,權當……被狗咬了一口。”
馮之勉十分清楚,沒有江家,前段時日的動亂即便跟馮家沒關系,但大範圍地查人,免不得會發現馮家的事。
且當還她一個人情:“薦誰?”
“我。”
“……”馮之勉透過車簾子,能看到一個人影,眸光很亮,“江夫人同意了?”
“啊?嗯……”江春兒含含糊糊應聲。
如非特殊,哪戶人家會送姑娘去軍營?馮之勉淡淡道:“那就先去見見江夫人吧。”
“诶別呀……”江春兒搶過車夫的缰繩,“反正……就一張薦書,你寫寫蓋個印就完了。”
馮之勉懶得跟她扯皮:“刀劍無眼,三姑娘別摻和了。”
那等亂七八糟的地方,出了問題,他擔不起,命車夫趕路回去。
車夫把缰繩搶回來,驅趕馬車。
“你……”江春兒還真不能拿他怎樣,悶聲坐在馬車邊上愣是不下去,想着怎麽才能讓他應下。
“你若得家中人同意,我便給你。”
倘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也不心虛。
江春兒豈敢讓家中人知道:“你放心,這大恩大德我是不會忘了你的。”
馮之勉眼皮子一跳一跳,他就知道碰上這尊神準沒好事:“哪怕三姑娘武藝高超,但這并非你一人武功了得就能行的。”
車夫也無奈了:“姑娘莫胡鬧,公子悉知兵法,說的都是實話。”
“哦你說這個啊,放心,我聽話,好用,軍令如山,我懂的。”
“……”他是這意思麽!馮之勉不禁覺得還不如被她打兩下算了,疼幾天,但勝在沒煩惱:“三姑娘為何執着于此?若是一時興起,勸你打消這念頭。”
江春兒反駁道:“不是一時興起,是考慮很久後的決定。”
“你說。”看她能找出什麽理由。
江春兒小嘴一抿,低着聲音:“你知道潼州事吧,潼州範家,很多商賈與範家一般,板上魚肉,我不服。”
不曾想她還有這般骨氣。馮之勉食指點着膝蓋,話到嘴邊卻是:“那也還有你哥哥。”
“不夠。”
“你想要的東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有,興許中途丢命。”
“不會。”江春兒就沒想過丢命這種事,否則就不去了,她自會闖出一番天地來。
只聽馮之勉道:“我考慮一二,你回吧。”
江春兒心中一喜,但也不忘上問一句:“何時答複我?”
本想說三日,但他想多清靜幾天:“半個月後,還請三姑娘也考慮清楚。”
江春兒忽略後半句:“半個月後,我在這等你。”
馮之勉提醒一句:“倘若你自己去了軍營,我便告訴江夫人。”
“你……”江春兒小聲嘟嚷,“大嘴巴。”
她猶豫一會兒,跳下馬車去,在邊上微微作揖,模樣固執堅定落入馮之勉眼底。
馮之勉收回目光,出聲讓車夫回去,四周終于清靜起來,那車夫使了一段路後問道:“公子當真答應了?嬌滴滴的小女娃,太不安全。”
“騙她的,她能怎樣?”馮之勉随便拿捏江春兒,确也有一瞬動容,她為江家,自己為馮家,有一點相似之處,大概明白她心中所想,若她意志足夠堅定,方才威脅她的話是沒用的,她非要去,自己還能天天盯着她?
可眼下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馮之勉揉了揉眉心,在他這裏,無利而不往,江春兒有這份心,能有幾分造化也說不定。這回還真要仔細考慮了,甚至想了幾個去處。
不過還沒考慮幾天,這日,他如往常一般在兵部忙着,那前來交名冊的陳篤行左右瞧着其他人注意力不在這裏,于是低聲一句:“前幾日禦街那位姑娘,馮郎中能否替下官搭根線?”
“……”他還有做紅娘的潛質,“過後再說。”
陳篤行應下,那日他也不巧撞見,跟了一會兒,看那樣子是有事相求的,跟馮之勉大概沒什麽男女關系,他斟酌再三,向馮之勉開了口。
馮之勉見到陳篤行,想到了個算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待到一出宮門之時,他還沒去找陳篤行,人就已經在宮外等着他了。
陳家三代都在京為官,走得四平八穩,無過,卻也沒什麽功績,在百十權貴人家遍地走、出挑者衆多的京都,陳家更顯得平平無奇。
此時,二人徒步走禦街上,算是光明正大閑聊。馮之勉打量着陳篤行,濃眉大眼,身形修長,別的人他不知道,但京都大小将領他都了解一二,陳篤行其實有點能耐,武舉出身,品行端正,但在此之前,這些都太普通。
“陳将軍認識江三姑娘?”
陳篤行麥色皮膚上一抹可疑的紅暈:“認得,生怕太過唐突,所以……”
四下沒什麽人靠近,馮之勉開門見山:“她那日找我,是要一張去營中的薦書。”
“江姑娘巾帼不讓須眉。”
“……”那是您沒見過她蠻不講理的時候,他跟個情人眼裏出西施的計較什麽,“眼下給你個機會,到北軍去。”
“嗯?”陳篤行完全反應不過來,北軍,梁國邊境,去年北狼八部剛成為梁國附屬,算是消停無戰事,但也正是缺人之際,誠然。人人都能參軍,可馮之勉口中所說的意思,不是普普通通的參軍。
“能不能抱得美人歸我不知,但你得把人看好了,吃點苦頭不要緊,該怎樣就怎樣,莫讓軍中那幫人亂來,全須全尾就行。”馮之勉想好了去處,“就到郭昊那去。”
郭昊是他爹的門生,他覺得他真是為江春兒操碎心。
陳篤行整得跟做夢似的,馮之勉亦警告一句:“機緣來之不易,恪守本分,相安無事,否則我不找你麻煩,別人也找你麻煩。”
江春兒腦子簡單易被騙,若陳篤行被迷了雙眼心有歹念,韓疏能剝了他的皮。
陳篤行擰眉,他以為依照江春兒的背景,很容易搭上線,眼下馮之勉給她鋪路不說,似乎背後還有人,不過他關心一件事:“江姑娘……還沒心儀之人吧?”
“應該沒有。”不然一姑娘家跑軍營去做什麽,馮之勉很是肯定。
陳篤行這才抱拳:“多謝馮郎中。”
“許多人要來京都求之不得,你考慮清楚。”
陳篤行自然明白,在京為官定比外頭好很多,但他沒什麽勢力背景,在京不在京的,還不如去邊關更有機會。他沒想到就想讓人牽根紅線,還能被機緣砸到腦袋。
他再次沉聲謝過,以表态度。
“過後我去找劉故,托他寫薦書交給你。”兵部與武将之間不可過分來往,總要避嫌,薦人這種事,忌諱,江春兒何嘗不是讓他犯難,“今日之事,保密。”
“是。”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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