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凜凜嶄然見頭角
凜凜嶄然見頭角
清冷了一段時日的清風鎮,今日忽然多了一些生面孔,天剛蒙蒙亮時,從西面來了幾波江湖人,或一人獨行,或兩人為伴、三五成群,他們都是路過清風鎮,去往平安縣的。
徐青寄大概知道他們來此的原因——黎明時分,鎮上有一批北軍來挨家挨戶搜查可疑之人,因北軍第一高手常無仇死在平安縣軍所裏,刺客已經逃了,擴大範圍搜索至此。
此時他坐在客棧大堂角落靠窗的位置,看着偶爾路過街道或者走進來歇腳吃飯的人,順便想着平日裏江春兒沒事,這時候已經過來了,或許也被這件事絆住腳。
這時,從門口走進三個年輕男女,兩男一女,年紀都在二十上下,那紅衣姑娘看起來就更小一些。他們或佩劍,或持棍,或背着兩把刀,一邊走一邊抖落身上的雪,跑堂夥計熱情迎上去引他們入座:“三位先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三人之中,那佩劍的灰衣青年看到徐青寄,稍怔過後,雙目一亮快步上前來:“敢問閣下可是徐家莊徐少俠?”
徐家莊,還是當初江春兒胡編亂造的,人人都以為是柳清公開宗立派,名聲已經在京都萬武堂傳出去,改也改不了了,徐青寄索性硬着頭皮這麽下去,就是偶爾遇到想拜入“師門”的人,但既然柳清公成為他師祖,他去哪裏找一個師父來?索性就說師父雲游,他也找不到人,等找到了再說吧。
徐青寄站起來抱了抱拳:“正是徐某,閣下怎麽稱呼?”
“重月山莊,崔一毫。”青年咧開一口白牙,笑得憨厚,“半年多前在落都樓上遠遠見過,幸好沒認錯人。”
崔一毫記得半年前的落都江,暴雨如瀑,大水激流,徐青寄自岸上掠入寬闊江面,踏浪驚鴻,如雨燕之迅捷,撈起個不慎落水的孩童,之後全身而退。當時落都樓上有幾個文人墨客特地去賞景,見此大為驚豔,傳出些詩篇文章來。
那是崔一毫第一回見到徐青寄,但早在天道院風波裏就聽說過他的名字,又是柳清公的徒孫輩,單憑這一點,他就成為江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之一。
崔一毫連忙追問:“徐兄也是為常老一事而來?”
北境戰亂的這些年,常無仇在戰場上殺了不少北狼高手,因此聞名天下,有諸多追随者,眼前三人便在其中。
徐青寄如實說來:“我來此已有些時日,今日才聽說常老遇害。幾位從哪裏來?”
“同定。”
另外一男一女亦做了介紹,那持棍男子是關山閣的弟子,名為孟升節,少女朱盈袖是崔一毫的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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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升節義憤填膺:“徐兄不若與我們一道去平安縣,查看殺害常老的究竟是何人。”
徐青寄或許能夠猜到一些內幕,前幾日他看江春兒武功招式更為精簡,想來是被高人指點,于是聽她談及常無仇,便也大概知道是常無仇在看守劉義南幾人。上回她在平安縣受傷,到昨夜常無仇身死,背後之人應該是同一個。原以為事情能查得出來,現在才知有多棘手,連常無仇都死在他們手上,不由得萬分慶江春兒那天沒遇上,否則……
他不敢深想,拉回心緒,不論從哪方面說,他都要知道是誰:“要去,不過我先等一個人。”
朱盈袖問道:“也是要一同去平安縣的?”
徐青寄看着眼前三人,愈發覺得蹊跷,同定縣與清風鎮有些距離,此時天剛亮沒多久,他們卻連夜趕路到了這。倘若只他們三人,或許身份可疑,但其他人也是如此,他腦子裏的鐘忽然就敲響了。
大雪不停,風聲呼嘯,天地俱白。
江春兒帶着一小隊人從外頭回到清風莊,她的鬥笠帽沿已經結了一層冰霜,臉色亦是如此,凝重、夾雜怒意。她剛收到消息時,心頭猛然落空,渾身冰冷,之後在郊外搜查許久,都不見刺客蹤影,直到現在才回來。
這幾日,虞州府一直在查那個大牢裏死在她手上的人的身份,可惜幕後之人動作太快,讓虞州府查無此人。而她捉來的劉義南等人,昨夜被滅口,審問他們的黃肖被殺,常無仇也重傷身亡。
她不信這幫人真有通天本事,能做到天衣無縫。
聽其他人說霍迎等人都在議事堂,江春兒徑直而去,在議事堂樓梯下等着,不一會兒門打開,是陳篤行,他看江春兒雙眼通紅,就知她在想什麽:“料到你想去平安縣,我給小霍将軍和孫将軍提了,他們已經應下。沒準郭将軍也需要你。”
江春兒一愣:“多謝陳哥。”
陳篤行一邊走下樓梯一邊道:“有一些事要交代你,邊走邊說吧。”
二人俱是神色沉重,一路走去馬廄。
“不久前,我們剛給郭将軍送去信。”今早陳篤行看着幾個江湖人路過清風鎮,越看越不對勁,他們似乎是一夜之間得到消息,按理來說不可能這麽快,連霍迎也有同樣的感覺。若非經歷過劉義南一事,他倆也不會對此事如此敏感。
江春兒擰眉:“你是說,可能常老還沒死的時候,他們就散播消息?”
“不知他們用的什麽手段,”陳篤行繃着嘴角,“他們的目的是要離間大梁北狼,我擔心的是,北蠻子與常老之間有深仇,江湖人滿腔熱血,禁不起挑撥,很容易中圈套。”
江湖人若是把仇恨對準北狼,那麽虞州府應該阻止江湖人,還是與朝廷作對?本身江湖人也沒錯,無論如何,虞州府都會陷入裏外不是人的境地。
“卑鄙!”江春兒惱恨,挑了匹馬解開栓馬繩,“我這就去平安縣。”
“就怕他們動作太快,希望我們來得及。”陳篤行低頭看向江春兒,他閉了閉眼,心裏做了決斷,“此行兇險,最好……讓徐兄弟和你去。”
陳篤行知道,有徐青寄在,定會護江春兒周全。
江春兒卻認為此事與徐青寄無關,他只需好好修行,以達成心願便可,對方深不可測,她不想徐青寄受損于此。
她快速離開清風莊,一路行到街上,想着應該要給徐青寄留話,便在客棧門前停下來,還未進門就叫了聲“掌櫃”,沒等她繼續說下去,掌櫃便遞給她一張字條:“那位少俠給姑娘留的。”
江春兒接過來,從清晰悅目的字跡裏,知道他竟然去了平安縣,說去辦點事,辦完了就回來。
多半是為常無仇去的。
“多管閑事!”她瞬間一團火氣竄上腦門,揉碎字條,“他什麽時候走的?”
掌櫃道:“姑娘早來兩刻就能碰見他,和三個人走的。”
江春兒又問:“那病人誰在照顧,他徒弟?”
一問出來她就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衛确不丢給小萌還能丢給誰來照看?果不其然,掌櫃點頭稱是,她氣惱之餘也無可奈何,囑托掌櫃:“那小孩就麻煩您看着點。”
說完,她離開客棧,直奔平安縣。
馬蹄踏冰,綿延起伏的冰丘寒山飛速倒退,縱使長巾捂着半張臉和耳朵,仍能感受到風雪如刀。冬日裏本該蕭索冷寂的蜿蜒小道上,偶爾看見一些快馬加鞭的人,江春兒越發覺得陳篤行所言不假,于是更快趕路,希望能追上徐青寄。
正所謂怕什麽來什麽,陳篤行所擔心之事在平安縣迅速四散,前段時日北狼人侮辱大梁姑娘的事還沒沉底,現在又将之翻出水面,甚至沒過多久,在平安縣郊外一處雜亂叢裏,發現一個死人,一個死了的北狼人——尉遲樓。
尉遲樓的武功在北狼數一數二,而今身負重傷死在此處,重要的是在他身死的不遠處,發現北軍箭羽,他身上也有草草包紮的箭傷。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郭昊與萬縣長還沉浸在常無仇身死的噩耗中,一夜忙得焦頭爛額,前腳剛收到清風莊的消息,還沒捋順,外頭就已經傳來紛亂的吵鬧之聲。
“這群蠢驢武夫!”郭昊右手摁在劍柄上,恨不得拔出來砍了外邊的人。前段時日是百姓騷動,現在又變成這群江湖人的場子,就沒消停過。
萬縣長倒還算冷靜些:“他們遭人煽動,其實只想知道常老死于誰手。”
“我不想知道?老萬你聽聽這聲音,呵,來查常老死因?我還得開了軍所大門讓他們進來驗屍是不是!他們倒是會驗!”郭昊臉色一陣黑一陣紅,給氣的,一掌拍斷桌子,“以擾亂官府之罪全捉了!”
萬縣長滿面愁容坐下來,歸根結底,還是北狼給大梁留下太多仇恨,現在北狼使團早就到虞州府去了,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使團真的來了又能怎樣?他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背後有人挑撥,這群激憤的江湖人這時候也聽不進去。
萬縣長喝了一大口冷茶:“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實在不行,出兵圍起來,讓他們冷靜冷靜,我們也好想想應對之策,軍所此時沒趁手的人,書信去清風莊,把春兒叫來,以免動亂。”
這時突然有人快步過來:“将軍,縣長,他們發現了尉遲樓的屍體,想闖進軍所!”
這下連萬縣長也不淡定了。
連“兇手”都找到了,當真給大梁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今,外頭的聲音已經變成懇請出兵北狼,甚至還有拍打門板的聲音。要僅僅只是起哄,郭昊還能忍忍,想着該怎麽說服,沒想到這幫人真敢動手。
萬縣長起身:“咱們出去看看,先把這群人穩住。”
郭昊叉着腰來回踱步:“走。”
越是近外頭,聲音越來越大,甚至聽見刀劍碰撞聲,百十江湖人人擠過門口幾個士兵,嘴裏喊着出兵北狼為常無仇報仇之類,推得那漆黑大門砰砰作響。
如此陣仗驚呆頭一回下山歷練的朱盈袖,她與徐青寄等人站在人群最後邊:“跟官府作對,瘋了吧?”
哪怕再猖狂,她都沒見過如此不要命的。
“師兄們,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氣味?”朱盈袖伸頸用力嗅了嗅,清冽寒風雪香裏,一起似有若無的香氣,有些眩暈,也使人煩躁。
聽言,崔一毫與孟升節也輕嗅找尋,徐青寄讓他們屏息:“應該是迷惑心智的香。”
這麽一想,似乎也能說通了,平日裏這些人斷然不敢這麽跟官府叫板。
朱盈袖連忙掏出一個小香囊捂在鼻端,那煩躁的情緒才消散一些:“唔……何師姐給的這個有用呀,崔師兄,快拿火折子來。”
“不好!”孟升節忽然驚叫一聲,旋即眼尾餘光一道黑影出去,轉瞬就見徐青寄到了人群之中,強橫的氣息将衆人震退,在前排的甚至摔了出去,待飛雪白霧散去,露出一片小空地,還有地上一具屍體——尉遲樓。
方才孟升節正是看到竟然有人喊着将尉遲樓碎屍萬段的口號,其餘人開始回身對着路面正中的屍體刀劍相向。
哪怕是個普通人都禁受不住死後如此羞辱。
“來者何人!”
“在下徐家莊,徐青寄。”
随着這聲話落,崔一毫拿着點燃了的小香囊走入人群,這裏邊的藥材有醒神開竅之功效,驅散那使人煩躁的迷香。
于是喧鬧聲漸弱。
軍所大門裏邊,萬縣長聽得有些安靜下來,問:“此人是誰?”
郭昊更了解江湖諸事,臉色難看無比:“徐家莊祖師爺是柳清公。”
萬縣長一激靈:“這還了得,快走!”
要說柳清公,出身名門,年輕時随軍大敗景國,收回敏州失地,之後婉拒朝廷授官,潛心鑽研武道,于一場武林大會中擊敗別國高手,成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彼時尚不及四十,有他坐鎮大梁,周邊各國可謂安分守己許多年。天下不論文武,莫不敬重。
柳清公影響太大,一煽動起來,能掀了虞州。
他們邊走,邊聽得一個清亮如若流水擊石之聲:
“常老遇害,天下悲咽。徐某在此有一言。”徐青寄嗓音平穩,語速緩而有力,“常老德高望重無不敬者,授封北安伯,今死于非命,兇手或許是尉遲樓,朝廷必不會坐視不理。”
走到門口的郭、萬二人聽到這止住腳步,萬縣長更是伸手攔住郭昊的半個身子:“且聽聽看。”
這群人在朱盈袖的香囊之下,漸漸穩定下來,也沒想過方才自己有多麽荒唐,可見此香之高明。
有一人站出來,口氣還帶有憤怒不平:“當年北軍鐵騎已入徹拔關,北狼不敵而降,大好機會,朝廷卻接受北狼稱臣,這樣的朝廷,當真會對常老坐視不理?”
這些常無仇的追随者,他們時刻關注北境,對北境的認知不似京都傳的那般片面——軍隊都打到北狼家門口,竟然還言和,沒準心裏都在罵小皇帝腦子有問題,懦弱無魄力。
“這位前輩慎言。”徐青寄淡聲警告,“無聖令,且不論北軍會不會憑我江湖人一家之言出兵,贏了尚且是将功折罪,輸了,誰來擔這個罪?既然不信朝廷,又來請北軍出兵,算什麽道理?把北軍置于何地?”
徐青寄環顧四周,不漏過任何一人的神情,生怕有可疑之人藏在人群裏,煽動人心。他眸光是少有的犀利:“大梁接受北狼之前,發生一件事,西戎也向燕國稱臣。北狼西戎常年交戰,一旦敗于西戎,大梁西北兩面不得安寧,那麽南之景國,東之桑國,如何?”
衆人一時靜了下來,徐青寄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憑借柳清公的名聲,讓他又多得一份關注,這兩年有關于他的消息,大多是他又在哪裏與哪位高人論劍,其餘邊邊角角的消息半點沒有,行蹤不定,只能從見過他的人口中說是個黑衣劍客,樣貌隽秀,又從他所做之事中大概猜測是個清風勁節之人。而此時,他出現在平安縣軍所外,衆人終于看清是什麽模樣,盡管沒見過,但相信他就是,沒人敢冒充。
這還是徐青寄頭一回把師父搬出來說話,今面對平安縣諸多江湖人士,須得極具名望的人來壓制,換做其他人自報家門,這幫剛中了奸計而不自知的江湖人不一定靜得下來,更何況他們還心高氣傲。
這時,有人不甘心道:“難道常老的死就這麽算了?”
徐青寄輕輕搖頭:“在下有一事不解。”
“徐少俠請問。”
徐青寄看向崔一毫:“黎明之時,常老遇害的消息剛傳到清風鎮,辰時過半,崔兄便從同定縣到了清風鎮,兩地快馬加鞭也要一個多時辰,除了崔兄,不知諸位又是從哪裏趕來?從何處聽來的消息?”
階梯之下,崔一毫三人相互對視,他們當然是聽別人說的,大半夜隔壁屋裏竊竊私語,把人都吵醒,這麽一想,是不太對勁。
朱盈袖疑惑:“徐師兄的意思是有人引騙我們來此了?可常老的确遭人殺害。”
徐青寄只道:“其中蹊跷官府自會徹查,我等與其在此喧嘩幹擾官府,不如擦拭刀劍,聽命而行。”
一時間所有人面面相觑,陷入沉思。
與衆人隔着一道門的郭昊與萬縣長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來,他們打開門,百十人紛紛行禮。
二人感激看了徐青寄一眼,郭昊抱拳朗聲:“諸位風雪載途來此,其心赤誠,郭某敬佩。這背後的确有不可明說的隐情,事關軍政機密,諸位海涵,但官府必不負所托,屆時有勞諸位助力,以慰天靈。”
此言一出,衆人徹底消停下來:“我等全憑調遣。”
萬縣長松了口氣,一身冷汗被寒風吹得透心涼。
待三兩句客氣話後,一群人散去,只剩下寥寥幾人,還有尉遲樓的屍體。
徐青寄蹲下身,從尉遲樓的腰帶裏找出一個香囊,拿起來輕嗅兩下,的确是方才那股氣味。
朱盈袖道:“原來藏在這裏。”
她話音落,徐青寄又從尉遲樓的袖口領口裏找到,如此濃郁的氣味,難怪了。
萬縣長疑惑:“這是?”
徐青寄把迷香一事一說,惹得郭昊更為惱怒。
萬縣長心有餘悸:“我說這些人怎這麽大的膽子,好在你們幾人在外邊。後生可畏。”
一開始他還擔心徐青寄鬧出事端來,好在擺平了這群人,否則一時半會兒他和郭昊還真沒那麽快想出法子來。
朱盈袖腆着臉一笑。
徐青寄站起身來:“可否看一看常老?”
“好,少俠們請。”
大牢入口在一個院落裏,除了牢房、值守舍房,也還有其它兩三間雜物房。徐青寄一行人一進來,地上還有七零八落的箭羽沒被雪覆蓋,正中一個大坑分外明顯,牆面布滿裂痕,血水也在牆上結了冰,可見昨夜之激烈。
路上,郭昊簡單道來昨夜之事:
因上回江春兒遇刺,這回不僅讓常無仇來,還安排兩個隊的人輪流看守,加強四周戒備,奈何寅時夜至,刺客無聲無息殺了大牢院落之外的所有人,郭昊收到常無仇放的煙花彈,趕到這時,他已經咽氣。
最後郭昊道:“徐少俠,實不相瞞,牢裏關押的這幾人是細作,背後之人懼怕黃肖的審問,這才又來滅口,而今賊心不死,殺了常老趁機做文章,離間大梁北狼。現在外邊指責北狼的言論,恐怕也是他們從中作祟。”
萬縣長嘆了口氣:“可惜沒有證據,我們說,只怕他們也不信。”
“原來如此……”徐青寄縱然把劉義南的事猜得八|九不離十,但也裝作不知,否則他們還以為江春兒對外透露機密。
走在後邊的崔一毫三人滿臉驚訝,朱盈袖更是捂住嘴,生怕出聲打擾他們。
常無仇的遺體已經入棺,停在一間尚未被毀壞的屋裏,此時,尉遲樓的也停在一旁。這兩人生前在戰場上交手很多回,如今都死在這,不免令人唏噓。常無仇周身大小傷口的血早就凝固,在這冬日寒天,臉色灰敗,僵硬如石,并且身上還裹着一層油。
“若非我趕來快,他們還要毀屍。”郭昊目露沉痛,昨夜他要是慢點把箭射|出去,一點星火就觸到常無仇。
徐青寄俯下身細細觀察那些或深或淺的傷口。他年有花甲,常年征戰讓他看起來比同齡老者更滄桑一些,面上還有早些年留下的疤痕。
萬縣長在旁道:“有兩處致命傷,一道心口,還有後腰遭重擊,兩腎破裂。”
徐青寄可以稍微猜想一下,常無仇後腰重傷并不立馬死去,但因此完全處于弱勢,被一劍穿心。可見刺客不止一個人,郭昊接下來的話應了他的猜想:“我只看見那準備毀掉常老遺體的刺客,雖然他也受重傷,不過中途有人接應,沒追上。”
再看尉遲樓,仵作查看得更仔細,褪了鞋襪後,才知他雙腳腳筋已被挑斷,各大關節被卸,拆開他胡亂包紮的繃帶,很明顯早就受過傷,箭傷卻是新添的。
忍得太久的朱盈袖這下也憋不住了:“如此折磨,好生歹毒!”
重要是方才真給毀了尉遲樓的屍體,還有什麽證據可言?
“已經送信到虞州府,封鎖關口搜人,”萬縣長看向徐青寄,“少俠有何想法?”
徐青寄問道:“不知将軍縣長心裏有多少數?”
萬縣長道:“黃肖認為是景、燕兩國。”
“何以見得?”
“桑國人忌青黃諸色,見之極為不适,無一例外。那兩日黃肖穿這類衣裳審問幾人,他們并無異常。”
萬縣長說完,郭昊補充道:“大梁北狼關系僵硬,的确更有益于燕國,不過對景國來說也并非壞事。”
徐青寄沉吟着:“今日他們不得逞,是會繼續,還是逃離虞州?”
顯然,逃離的可能性更大,鬧到這個地步,他們又不敢暴露身份,再繼續下去,只會有适得其反。恐怕昨夜散播消息後,就已經逃了。
想明白這點,郭昊連忙道:“地圖在書房,少俠随我來。”
一行人剛出院落大門,迎面快步走來一身風雪的人,看到他們時,微紅的杏眼裏稍顯驚訝,拉下長巾露出一張分外精致的小臉,說話嗓音有趕路後的嘶啞,語氣幾分氣急:“你怎在這?”
徐青寄在衆目睽睽之下上前拉過江春兒的手,冰冷得他直皺眉,連袖口都濕透了:“你沒去客棧?我有給你留話。”
江春兒擔心一路也罵了一路,就怕徐青寄一個腦熱跟着那群被煽動的江湖人幹出點什麽事來,她進到平安縣看見這麽多江湖人,半點不像風平浪靜的樣子,還隐約聽到徐青寄的名字,更是慌亂。
此時她心情起起落落,幸好徐青寄人在郭昊這裏,不過現在沒功夫發洩,礙于這麽多人在這裏,她朝郭昊萬縣長行禮:“我來看看常老。”
郭昊也沒空深究徐青寄怎麽和江春兒認識:“來得正好,一塊到書房來。”
徐青寄卻道:“讓春兒先去換個衣裳吧,待會兒我再與她說也是一樣的。”
明眼人一瞧都知道他倆關系不一般,郭昊大方揮了揮手,應下了。
待幾人先行一步,江春兒見徐青寄還不走,催了一聲:“還不快去。”
徐青寄摸不準江春兒這時候的脾氣,彎腰與她平視,看見那泛紅的眼眶,顯得神情松碎可憐,放低了聲音:“去換衣裳,然後在此等我,我們必能捉到兇手,一解北境之困。”
江春兒腦子裏亂糟糟,也不知徐青寄和郭昊他們要做什麽,只是提到常無仇,她眼睛更紅了,浮上淚花。
徐青寄捂上她的面頰,渡去些許暖意,江春兒吸了吸鼻子,悶聲點頭。
……
入夜後,風雪交加,繞是強悍如斯的屈方勝也得敗在這天氣裏,何況他身負重傷。
“還能不能行?”另一個男人扶着他靠坐在一棵巨大枯樹下,擋住凜冽寒風,兩人俱是長長嘆了口氣。
“死不了。”屈方勝捂了捂心口,原地打坐調息。
另一人名為晏象,約莫五十來歲,高而瘦,面頰凹陷而顴骨凸起,在黑夜裏,宛若一個骷髅,只剩下一張皮包裹着。他從懷裏掏出最後一大塊肉幹,撕了一半遞給屈方勝後,就着雪水吃了起來。
他含糊道:“等明日過了福綿縣,任他們再能耐,也奈何不住你我。”
屈方勝動了動唇,睜開眼來:“你能想到,郭昊也能想到。”
晏象咧嘴一笑,他笑時雙目顯得格外幽森,漆黑瞳仁裏一點灰蒙亮光:“否則怎麽會派你來?”
不論是去往燕國還是景國,福綿縣是必經之路。在縣的西面是虞州治所策英城,他們不敢貿然過去,東面有東西走向的含穹山脈,若是放在其它月份,翻山越嶺幾天幾夜也不是難事,但在天寒地凍的冬日,平原深山少有野味出沒,恐怕還沒走出去,就餓死凍死在山裏。
晏象靠着樹幹,望着漆黑天地,前有狼後有虎,無任何人能接應他們,死倒不怕死,但誰都知道他們的背後究竟是誰人,一旦暴露,那麽……
他停止往下想,不可能暴露,盡管這事做得倉促,但該殺的都殺了,剩下的爛攤子,讓梁國人自己收拾去吧,哪怕這次行動不成功,他們也沒有絲毫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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