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前波未滅後波生

前波未滅後波生

經大夫驗過是真解藥時,徐青寄給江春兒喂下去,才勉強松了口氣。

醫館被毀,客房又十分簡陋,不宜養傷,江春兒和陳篤行都被徐青寄帶回客棧裏。

還不到傍晚,天色就暗了下來,北風呼嘯,越發寒冷。屋內,徐青寄蹲在床邊,低頭把臉貼進江春兒掌心,周身才有些許溫度。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春兒指尖一動,徐青寄見她悠悠轉醒,極為不适應地眯了眯眼。

“春兒?”徐青寄拍拍她的臉,哪知江春兒眼珠子一動,嘴巴一扁,大顆大顆眼淚從眼尾落下來。

“哪不舒服?”徐青寄擦她眼淚還來不及了。

江春兒稍微擡了擡手,又放下去,哭得細聲細氣像只弱貓:“我沒力氣,我動不了,我是不是癱了……”

“胡說八道。”

她渾身上下,都很難受,那種腦子清醒但周身酸軟無力的感覺,恨不得把大小關節都要掰響一遍,她晃了晃手臂,再次擡起手,甕聲甕氣:“揉揉手指……”

徐青寄的擔憂落回肚子裏,不滿她這說話大喘氣,又沒辦法,握住那只手,坐在床沿仔細揉了起來。

她的手多了幾個小繭,食指關節處有一道細小的疤,掌心和指腹的軟肉也不似往日細膩嬌柔。

來到清風鎮時間不長,徐青寄就沒見江春兒消停過,手臂被狼牙爪傷過是一次,這次也算一次,還有常無仇那事,若自己不在這,她怎麽辦?

徐青寄看了她一眼:“說是來北軍磨砺,三姑娘卻越發嬌氣。”

“哪有,人家是真的難受……”江春兒下巴壓着被褥控訴,她在寒冬夜裏值守都能挺過來,從前習武的苦能吃,也不妨礙一身嬌縱的毛病,來北軍就什麽也不計較了,衣食住行,現在又被徐青寄給慣回來,也不知道當初誰嫌她事兒多呢。

“小指小指……”

Advertisement

她翹起小指,被揉了幾下,力度适中,舒服得直嘆氣,也漸漸恢複清醒:“陳哥呢?你怎麽來的?”

江春兒記得後來有不少刺客,徐青寄此刻在這裏,說明陳篤行一定不會有大礙。

徐青寄神色一頓,想到陳篤行為江春兒擋下的袖箭,當初第一眼見到他便有一種直覺,在醫館是第二次見面,還經歷那樣的情境。

他低頭揉着江春兒的手,眉目沉靜,将今日之事一一道來,并不掩藏陳篤行的一切,但看到江春兒神色動容,他仍然喉嚨發緊,又聽她道:“陳哥最照顧我,若因我而丢了性命,我這輩子都不得安寧。你扶我去看看。”

江春兒作勢要爬起來,發現根本起不來。

“你自己都還沒好,明日恢複些再去。”徐青寄把她摁回去,輕斥一聲,“後邊的事還聽不聽?”

他繃緊了大半天的心弦,還沒有徹底放松,只想和江春兒獨處,與外邊的風雪隔絕。

江春兒兩眼淚汪汪:“又兇我,我都病了,也不心疼心疼,你變心了,覺得我煩了……”

徐青寄俯身以吻堵住這叭叭沒完還亂說的嘴,熟悉的溫度氣息,方能感覺懷中人的真實,在醫館看到的那一刻,他渾身的血都停止流動。

江春兒能覺察到他的不安,安撫地回應,她何嘗不是因此才能把心緒歸于平穩。在夢裏,她親娘牽住她了,與所有人反方向走,是真的觸碰到了死。

二人相互安慰彼此的情緒,從中索求踏實安心。直至江春兒胸腔裏的氣都被拿走,低吟一聲,微微偏頭躲開,徐青寄追了上去,細細嘬着她嘴角:“變心沒有?”

竟還惦記這事,江春兒抿着酥酥麻麻的嘴,犟聲:“變了。”

徐青寄啄了那柔軟嬌豔的唇瓣一下:“變了?”

她很是威武不能屈地點了點頭,可忽略了自己的處境,到最後只有讨饒的份:“沒變沒變……我……我要聽之後的事,你快說。”

徐青寄也不捉弄她了,坐直了身體:“那邊手揉不揉?”

江春兒應聲,無力得只能讓徐青寄把另一只手從被褥裏拿出來,一邊聽他說之後跟去清風莊,心下緊張,罵聲有氣無力,還有鼻音,毫無氣勢可言,更像是撒嬌:“你好大的膽,這麽多機關,我頭一個月都不敢亂闖,你找死了。”

偏偏徐青寄輕描淡寫,繼續道出始末,至于逼死莊羅一事,他只稍微停頓一下,也沒做隐瞞,交代得一幹二淨。

江春兒聽徐青寄連那群刺客的窩都被端了,不由得感慨:“我突然發現你挺虎啊,什麽陰謀詭計,擱你這裏,殺幹淨就完事兒了,對吧?”

但想想,這的确是徐青寄的性子,一勞永逸,以絕後患,他連諸葛招顯都沒放過,這武功高就是好啊,沒有煩惱。

徐青寄來回捏着她的指尖不說話,在這件事上,他并不後悔。

江春兒看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反握住他的手:“莊羅雖然待我不錯,不過他被人這般輕易拿捏,肯定不是一時嫉妒貪念,而是日積月累才對,他該死。”

她才不因莊羅的一點點好,就忘了陳篤行還躺在隔壁,莊羅下了兩次死手,憑何要寬容?她又不是聖人,也不許別人做這個聖人。

徐青寄又給她揉起了手。

“有一說一,什麽人在背後這樣算計他?”江春兒問道,這何嘗不是間接害陳篤行。

徐青寄搖頭:“莊羅派人去軍所查了,順便讓人來處理這些事,今夜應該會到。”

“噢……”江春兒腦子裏也沒什麽頭緒,索性不想了,安靜下來,目光又從手指移到徐青寄臉上,直接盯着他唇瓣看,偏薄且飽滿,并非尖酸刻薄之人的形狀,此時更不同平日,泛着薄紅,恰如在水墨畫裏添一點……豔色?

她突然痛恨自己讀書讀得少,想想別人,石頭也能寫得通篇華麗誇出花來,誇得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連塊破石頭都不如。現在面對徐青寄,搜刮肚裏貧瘠的墨水,除了真他娘的好看,再也沒別的了,不會欣賞也就罷,還很庸俗地心生色膽:“你附耳過來。”

徐青寄早就看她在那糾結皺眉半天,不知在想些什麽,疑惑傾身低下頭去。

江文盲心裏一下子軟乎乎的,偏頭準确無誤叼住他的唇,杏眼滿足一眯。

她面上還有方才未完全褪去的紅暈,本人雖是個蠻橫性子,親起來卻綿軟乖巧,霸道時充其量是野貓亮爪,徐青寄喉結動了動,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反客為主。

不同于方才的安慰情緒,這個吻多了點異樣炙熱,江春兒出了些汗,沉醉其中,掌心唯有貼着徐青寄的面頰,才稍稍得來一點涼意,又或者勾住他的脖頸再靠近一點,氣息交融、交換,呢喃細語,無處不透着旖旎春情初生的陌生與渴望。

江春兒無法忽視身體裏的異樣,一吻而分過後,額頭相抵,聽着彼此淩亂的喘息聲,她雙目恢複清明,對上徐青寄眼裏的專注熱切,盛滿情意,近在咫尺令人無處可退,她被看得臉更紅了,小聲顫顫:“你不要看我病着就趁人之危。”

這話指的是……胸口上的手。

徐青寄蹭了蹭她鼻尖,開始亂绉:“是我犯病,你擔待。”

低啞的嗓音刮過江春兒的耳朵,她鼻頭輕皺,兇起來龇牙咧嘴的,捏住徐青寄的後頸:“你變壞啦。”

惹來幾聲無所顧忌的輕笑。

随着這劫後餘生的溫存間,屋外天色徹底漸暗下,徐青寄去點上燈:“我給你拿吃的來。”

江春兒沒頭沒尾道:“你就這麽出去?”

徐青寄能跟得上她腦子裏的想法,邊點燈邊道:“旁人只會說我豔福不淺。”

“……”江春兒心想,方才應該把他嘴唇咬破,讓他見不了人,看他還能不能說出這等沒羞沒臊的話!

還她那個一本正經又老實單純的小徐!

似乎聽到她的心聲,的确如願了。

徐青寄前腳一出門她就困得睡過去,回來後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把她搖醒,拽起來,飯菜大口喂,一邊還板着臉開始訓,諸如什麽以後不能在外瞎吃東西,防人之心不可無,還需刻苦練功雲雲。

世道險惡,人心難測,大抵如此。

不同于鎮上的太平,鎮外林間的風雪肆意咆哮,而清風莊內漆黑冷寂,左右哨樓上的兩盞燈昏弱朦胧。

大牢裏亮着火把,分別在牢房兩邊的牆上,夜裏寒冷,盧清水特地搬來小火爐,還有一壺水。

莊羅從白天裏的驚懼中醒過來,此等待遇讓他哼笑一聲,把水倒掉:“坐牢還是外出巡視?有沒有酒?”

盧清水摘下随身帶的酒壺晃了晃:“還有一些。”

說完,他倒入瓷碗裏,本想倒滿,被莊羅擋開:“別倒完了,你同我喝點。”

盧清水捧着酒壺與他碰了碰,這酒不烈,跟那天陳篤行喝的嘯風釀差多了,甚至還有點苦。

“将軍,施慎死了。”他今晚來主要是為這件事,傍晚想去楊花巷找人盯住陳篤行,一進門就發現屍體都快被雪掩埋完了。

莊羅卻絲毫不意外,懷裏那把匕首捂了大半天都沒有任何暖意,在向徐青寄開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結果了。九族獲罪與幾人生死,孰重孰輕,他不敢和徐青寄賭,何況已經暴露了斷岳門,要是拿出點所謂的“證據”出來,屆時牽連的人更多。

“百子此人,你怎麽看?”莊羅問道。

盧清水一怔,反應過來:“您的意思是他?”

任百是莊羅帶出來的,在清風莊四年多,屬于不怎麽愛說話的,但帶兵能力很強,揮着一把與他精瘦體型極為不符的陌刀,叫北狼也怕這個人。

“他背後有人,”莊羅有些疲憊靠牆,“眼下,夏功跟他去了軍所。”

盧清水眉心一跳,安慰自己也安慰莊羅:“他一向謹慎行事,您提醒過不要相信任何人,他會記在心上。”

“但願如此。”莊羅沉默一會兒,将剩下的酒撒在地上,“替施慎立好墳。是我……對不住他們了。”

盧清水鄭重道:“将軍放心,沒了施慎,屬下也能殺了陳篤行。”

莊羅擺擺手:“莫再去送命了。”

“到了這個節骨眼,您心軟了?”盧清水坐不住,微微起身,“夏功回來,自然知曉誰在害您,等陳篤行一死,屆時我們專心對付幕後之人……”

“你對付不了徐青寄。”莊羅打斷他的話。

哪怕今日徐青寄不曾自報家門,莊羅也能認出來。

盧清水埋怨:“當初陳篤行酒醉,您就該殺了他。兩三年不打仗,您倒優柔寡斷了,如今他們再不死,屆時怎麽交代?即便以您的軍功,将功抵過可免死罪,但今後前途盡毀啊。”

“你不明白。”莊羅低下頭,整張臉都陷入陰影裏,“出了這道門,也許會有人要你的命,你隐密離開這裏,想要活命,最好去守着陳篤行,但千萬不能動手,等我從這裏出去,把那幕後之人揪出來,再與陳篤行做個了斷。這些話,你轉答給他。”

“将軍……且不說陳篤行醒沒醒,或許,或許她還不知道呢?這豈不是不打自招?”盧清水此時有些許僥幸之心,但他騙不過自己,否則,也就沒有醫館的那場刺殺了。

莊羅反問:“你以為,施慎是怎麽死的?再不濟,江春兒明日也該醒了,找她說也是一樣的,她倔驢一只,你莫要言語惹惱她。只管說,之後我再向陳篤行與她請罪即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盧清水只好咬牙應聲,莊羅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

盧清水狠下心起身,外頭寒風呼嘯,吹得他面上生疼,眼睛更是睜不開,他把氈帽拉緊了,長巾也捂得嚴實,聽從莊羅的提醒,悄然離開清風莊。

牢內靜了下來,莊羅口中滿是濁酒的苦味,他怔怔看着爐火,紅炭漸漸變得朦胧,通紅通紅,燒得他有些恍惚,靠着牆昏昏欲睡,最後徹底睡過去。

不多時,寂靜大牢裏有腳步聲,火把一陣搖曳。

“莊将軍?”

莊羅沒有回應。

他又喚了一聲,依然如此。

男子将桌子和火爐移開,右手從左袖裏拔出一把匕首,走到莊羅身後,将他扶坐而起,而後讓他雙手抓緊匕首,刀尖對準腹部,刺了進去——

昏迷中的莊羅悶哼一聲,痛得讓他醒過來,來人狠狠壓住匕首,幾乎是要刺穿腹部。

莊羅鼻翼翕動,嘴裏吐血不止,喉中咕嚕聲,想叫叫不出,雙臂也被身後之人桎梏住,他蹬腿想要踢到桌子鬧出動靜來,發現距離太遠,終究沒能做任何反抗。

見莊羅徹底不動了,男子快速以火鉗挖出埋在炭火裏的一顆迷藥,用厚布包好藏在衣裳裏,忽然手忙腳亂往外跑去,甚至還摔了一跤,嘴裏驚叫:“快來人!将軍自殺了!王大夫!”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