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霜夜不眠哀不絕
霜夜不眠哀不絕
鹹靈城中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道縣府官兵,更多的是從西城門一湧而進的百姓,男女老少頂風冒雪逃亡,城內差點控制不過來。
這些人是順風鎮及周邊村落的百姓。
且不說順風鎮前有高山峻嶺本就行路難,陰雨連綿更添阻礙,進攻此處等同于自斷退路,所以往時戰事起,這個鎮一向安全,防禦就相對薄弱。
而今,西鹿人翻越高山,把鎮上挨家挨戶搶了個遍,一路放火燒毀,将百姓打傷後,驅趕進鹹靈。
秋收剛過,西鹿人這麽做,無疑是要消耗鹹靈的屯糧藥材,加之潮濕天氣,最怕死人生瘟疫。這是縣長岑敏所擔心的,第一時間在城中建棚安置百姓。而白萬節讓徐會帶人搜查金輪山,出兵順風鎮收拾殘局。
南城門護城河往前推十多裏地的鹹靈莊,是第一道大防線,但對面三十多裏開外的山谷裏,西鹿人就地壘牆、安營紮寨,具體多少人還等着探子回來。就這第一道烽火起的一個時辰內,西鹿人進攻一回,中途高滄海等人來得快,才較快結束這一場首攻。
此時,鹹靈軍所議事堂中各個将領臉色陰沉,商讨對策。
“看來西境燕國那邊情況很不妙。”白萬節身邊的親信郭均伯道,當年梁燕交戰時,西鹿也跳出來。
又有人道:“現在死了這麽多江湖人士,西鹿人方才趁機強攻,若非高滄海來得快,傷亡更慘重。”
“召集其他江湖人還要點時間,加倍防守,防止他們今晚再偷鹹靈莊,路上多布鐵蒺藜,尤其是護城河水位下降,下邊的機關天黑之前要檢查妥當。”
這時有一身材壯碩肥胖的将軍走進來,他的皮膚天生比常人紅一些,此時面有愠色,看起來滿面煞氣,一進門,他就說:“是馬應那孫子在順風鎮守關,前日借口兒子病重回家照看,實際上已經跑了,一查下來發現欠了七百兩賭債,家中老母孩子都不管。腳趾頭也知道是他放西鹿佬進金輪山!”
“誰開的賭坊!”一人拍桌怒罵,脾氣不好直接罵大罵祖宗十八代。
梁國禁賭,所以追債這事從來不聲張,卻有的是辦法威脅馬應。
白萬節不怒自威:“無腰牌者,城中只進不出,盤查所有百姓身份,清理西鹿細作。賭坊一事,讓岑縣長處理。”
“是。馬應的家人如何處置?”
“軍法處置。”
為立軍威,白萬節命人将馬應全家八口人拖到場上斬首,叫衆将士睜大眼睛看清楚。
處理好這事,他又問:“大軍何時召集完畢?”
就有人道:“明日午時能召回五萬,調來屯糧一個月。”
白萬節點點頭,看着外頭漸漸暗下的天,他希望東面別再湧進百姓,但看這個時辰,或許他可以稍微放下心。
以東城門為點,徐會帶人兵分好幾路,呈扇狀沿途搜查村鎮,皆無所獲,無所獲便是最好的消息。
江春兒這一隊人馬二十人左右,她聽來城中情況,背脊陣陣發涼,才意識到徐青寄殺蒙喆的那個山谷,周邊就有好幾個村鎮,那些西鹿人已死,其真實目的不得而知卻能夠猜到。
搜查完最後一個鎮,江春兒松了口氣:“徐少俠立大功啦。”
徐青寄很實在道:“都是江隊正指揮有方。”
江春兒笑出聲,但沒兩下就打了個噴嚏,接着第二個。
她還是那身半濕的衣裳,又破又皺,傷口也只是路上讓徐青寄做點簡單的上藥包紮,在徐青寄出聲之前,她開口:“快些回縣裏。”
徐青寄卻回頭與一個将士說讓他們先行,然後拉着江春兒把她塞進鎮上唯一一間成衣鋪裏,別人都關門了,他徐少爺用錢砸開的。
江春兒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因為徐青寄讓她先包紮再換幹淨衣裳,還說湊合着點讓他來動手,這哪叫湊合,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本人的表情卻很正經嚴肅,她憋紅了臉只穿着件兜衣,慶幸燈火暖黃,看不見她的臉色,徐青寄也是坐在她身後,但很快她就沒心思了:“你哪來的酒?”
“店家。”
江春兒心一橫,擱在桌上的手臂一緊:“快些吧,前方還有事情,雖然……入夜不會再進攻,萬一呢?”
哼!矯情!她和徐青寄床上都睡過了,怕個屁!
手臂肩頭上有之前的藥粉,混着血,看起來分外猙獰,徐青寄以酒倒下去,江春兒繃直了身體,偏過頭去不看,哪怕是吃過止痛的藥,依舊辣疼到麻木,徐青寄清洗傷口她都感覺不到,但開創之時,疼得她差點哭出來。
“我這包紮的功夫,是跟歐陽學的。”徐青寄緩緩說起事來,又說還會開一些簡單的頭疼腦熱的藥,絮絮叨叨他是怎麽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徐庸醫,以此轉移江春兒的注意力,直到包紮完成,才拿着那盆髒水出門。
江春兒等門一關,立馬蹦起來快速換下髒衣裳,雖說和徐青寄親密無間,但那都是情不自禁,此刻清醒也太難為情了,可轉念一想,他居然不做點什麽?他被奪舍了嗎?
待傳來敲門聲,她穿好繡鞋前去開門,這人已經很聽話換上幹淨的深色窄袖粗衣,進門時稍微低下頭,身姿當真優越,此大概是徐少爺這輩子吃過的唯一的苦吧,江春兒喜聞樂見,忽略掉徐青寄有沒有被奪舍的問題,她記得先前抱徐青寄,應該是碰到了他的傷,此時他唇色極淡,便是被屋內暖黃火光照了,也掩蓋不住臉上蒼白,正要詢問,只聽他說:“歐陽替人包紮,診金很高。”
“你是找我要診金了?”江春兒傻眼過後怒氣沖沖,捂緊懷裏的荷包,“沒錢!”
完了,一別才半年而已,就親兄弟明算賬來了?
徐青寄扶起她的後腦在她眉心親了一口:“抵了。”
江春兒差點轉不過來,火氣熄滅,緊閉嘴巴要笑不笑,從另一個角度犀利發言:“這也是跟歐陽大哥學的吧,說明肯定沒少看見過,你居然還有這癖好,我簡直低估你了。”
說完就湊近咬了他唇瓣一下,小心翼翼抱住、靠近,後邊就只剩下累積許久的念想,還有今日驚險萬分的寄托安慰。
江春兒趁機要扒徐青寄的衣裳,徐青寄抓住她的手,眸光炙熱:“三姑娘要不要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江春兒面上臊紅:“你想得美!我是要看你的傷,坐下來,快點!你個大老爺們害羞什麽。”
她就是嘴硬,在徐青寄聽之任之寬衣解帶,赤着上半身時,小臉蛋更紅了,目及右上胸口以及手臂淤紫泛紅,以罵聲來掩飾自己:“路上也不吭聲,逞什麽能,嘴巴是擺設嗎?”
“不是。”
回答得很幹脆、果決,引得江春兒疑惑擡眼,就看到他的嘴唇,念頭一歪,惱恨挖出一大坨藥膏,下手又很輕,指腹抹均開來,兩指輕壓過右上胸口,沒有很明顯的骨頭位移,不過想來是很疼的,難怪他一路來不論上馬下馬還是進門,堅決不彎腰。
江春兒下手又再輕點,檢查到背後也有幾處淤傷,又小心抹了過去。
燈火跳動,原本重逢的欣喜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散,大半天的刀光劍影後,忙裏偷閑,在這小小換衣屋裏滋生出別樣的溫情,又想到西境戰事起,往後太平安逸的日子不知要到幾時才會有。
徐青寄微微偏頭,看不到身後的江春兒,只能看到她在地上的影子:“師父也守過鹹靈,或許這是緣分。此間戰事一了,我們就回京。”
“好啊,”江春兒從他後肩探出頭,“那我得多弄幾個人頭回去,到時爹爹還不得圍着我轉?說我這不争氣的小犢子總算讓他揚眉吐氣一回,然後風風光光回曲見,叫孫靜姝那幾個都給我吃蒼蠅。”
徐青寄失笑:“嗯,我的也算你的。”
“什麽?”
他輕拍桌上那把用巾布包裹的至清劍:“三姑娘相贈,應盡其用,殺出幾分名聲,建功立業,給你長臉。”
江春兒一樂:“今日徐少俠好生威武,我可太喜歡啦。”
說完重重一親他側臉,又繼續抹藥去,順便說起事來:“北境那事你知道,後來迎姐說西軍打着狩獵的幌子練兵,警告燕國,之後燕國旱災,我還以為是因這兩件事來和親的,沒想到這麽硬……”
徐青寄道:“燕、鹿聯姻多年,歷來相互幫襯,一同對抗大梁、入主中原。比如我與你兩家姻親世交,我卻違背約定,将女兒嫁入共同的對家裏,你該怎麽想?”
何況西鹿是個國家,關系到自身利益與安危,可事實上,西鹿什麽反應都沒有,甚至梁國起兵燕國,西鹿後腳就來鹹靈幫襯多年好親家了,半點看不出被背叛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江春兒想破了腦袋,勉強想出來了,“西鹿知道燕國是來刺殺安王的。”
她收拾好藥膏,替徐青寄拉上衣裳。
“或許如此,不過還有一點疑問,”徐青寄問道,“燕國今年大旱,起兵不是好時機,再有,使臣是伯爺司馬季方,此人是燕國大儒,造詣極高,刺殺後他如何全身而退?”
江春兒突然一樂:“這我知道!刺殺安王诶,不管成與不成,必死無疑啊,公主自知被舍棄,心有怨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何況還可能會讓梁國出兵,穩賺好吧?燕鹿一定沒想到居然被自己人擺了一道。”
沒毛病,徐青寄都沒往這麽直接的地方想去,差點要懷疑自己的想法了,尤其是江春兒一臉肯定等誇的模樣,大概在想着她終于聰明了一回吧。
“或許如你所說,”徐青寄點點頭,“但你要知道,大梁不止安王一個名将。郭将軍、毅侯,端郡公的門生也多,這些還是閑下可以靈活調動的武将,文臣靖侯為首,燕鹿如何以為殺一個安王就有可趁之機?”
徐青寄看得分明,那天下人說全靠李骁才撐着走到今日的年輕皇帝,清明得很,用的人都絕非一無是處,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李骁真的遇害,梁國內部都不會亂。
“你是覺得,和親不是來刺殺的?那是什麽?”
“上次亂成一團,是什麽時候?”
江春兒不樂意了,系衣帶的動作都粗魯幾分:“和二哥一樣愛問人,你很煩诶。”
徐青寄見她居然還急眼了,小心拽回衣帶,免得被勒死,他何德何能讓江三姑娘伺候他……但發現衣帶拽不回來,還對上一雙圓溜溜的眼,擡起來、瞪着他,像江老爺,就差吹胡子,不,還差她爹的那個腦子,話都到這份上了,他點了點江春兒的額頭:“三年前,安王在京的親信或廢或貶。”
讓李曉有野心地活着,顯然比他死了更有用。不管旁人如何惡意地揣測李骁的心,徐青寄卻從不質疑,因他們都沒見過天牢內那個真正的李骁,足夠身正、純粹。所以八月十六的刺殺,在他看來,不是司馬玉因被棄的怨恨,更像是李骁的又一次自證。
“啊……”江春兒恍然、小悟、感嘆,“好生憋屈。”
徐青寄忽然一酸:“你現在替他叫屈?”
“你這人……”江春兒把臉貼着他胸口,“你的腦子能不能分我一半?”
徐青寄下巴擱着她頭頂:“分一半有何用?我是你的腦子,那江伯父伯母,你的兩位兄長嫂嫂妹妹,哪個不是你的腦子?”
要不然她能這麽蹦跶作死到大?
江春兒算是聽出來了,更郁悶了:“少陰陽怪氣,故意不說明睿來安慰我的心。”
貓嫌狗厭的江明睿小崽子已有秀才功名了,年紀小,一群人盯着他看,她可比不得:“我待會兒就把馬牽走,叫你一步一步走回去,你沒腰牌進不了城門,要在城腳下淋雨過夜好可憐啊,你餓了沒有?”
“這麽多腦子都聽你的,可見三姑娘禦人有術,自小就有将帥之才,”徐青寄的好話張口就來,親昵與她額頭相抵,“如今嶄露頭角,正逢時機,必能一戰成名、光耀門楣,我也有幸沾些光……”
誇得江三姑娘害羞,鼻尖癢癢,笑着後躲捂住他的嘴:“你廢話好多诶……”
他們回到鹹靈已是戌時過半,縣裏沒有入夜後的平靜,各個城門裏成隊成隊的将士被召回進縣,街道上地面潮濕,飄着濃重的藥味,寒風将火把吹得有如狂舞的火龍,棚子裏盡是些老弱婦孺,成年男子都已去營中,小孩啼哭不止,還有感染風寒的陣陣咳嗽聲,惹人揪心,來往的縣府官員都忙得腳不沾地。
徐青寄心懷恻隐,嘆道:“但願今夜別再下雨。”
“嗯。”江春兒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面,情緒翻湧,沉重、悲憫、憤恨,又想到金輪山上枉死的人,她就控制不住輕顫,被徐青寄握緊手才回暖些許,眨掉眼裏的淚花:“你快回去,小萌應該在客棧等你,免得他擔心,順便安置他一番,我回軍所看看情況,然後再來找你去鹹靈莊。你是在哪裏落腳?”
“不遠,孫家客棧。”
“孫家客棧,你要是昨天早上來,就早一步碰上我了。”
徐青寄目送江春兒離開後,才擡步走回去。
街道上忙碌的人多,踩着未幹的地面,發出噠噠水聲,時不時還要讓個路,就免不得被人從身邊擦過撞了一下——
“當心。”徐青寄手快扶住那名差點後跌的小少年,他橫背着一大捆幹柴,要是從後邊看,還以為幹柴成了精自己長腳跑的。
“要到哪裏去?”徐青寄問。
那小少年眼睛烏亮:“前方。”
徐青寄将他肩上的捆繩往上提了提,溫聲道:“我幫你,你帶路。”
“好!”
江春兒牽着馬回軍所,得知鹹靈莊受過一輪進攻,死了百來人,而小萌居然跟随去順風鎮肅清西鹿人,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立馬動身去順風鎮。
她是京都廣武營下來指點南軍女營的,還沒職位,行走還算自由。
江春兒看地圖認清順風鎮的方向,從馬棚裏拉出江漂亮,繞路去孫家客棧。不見小萌,徐青寄定焦急出來找人,然而距離客棧不遠的街道,他正坐在棚子裏給一老者包紮傷口,估計徒弟沒了還不知道呢。
掩埋于人群,在江春兒眼裏,他就是一顆黑色的星星,只有她看得見。
估摸着徐青寄一時半會兒不回客棧,沒準是在這裏等她也說不定。江春兒拉着缰繩,從另一條小路離開,直奔順風鎮,心裏祈禱小萌千萬不能有事。
寒風撲面,路只趕到一半,她大老遠聽到前方有兩匹馬趕過來的聲音,再近一些,依照她的目力,天黑也能夠看得清,而對面的人高喝一聲:“前方何人!”
“星若,是我。”
江春兒與他們走近彙合,兩人俱是負傷在身,看到小萌時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他身上有不少傷,大片血跡,尤其是灰色衣裳十分明顯。
楚星若疑惑:“你怎麽趕來了?白将軍有何吩咐?”
“沒有。”江春兒搖搖頭。
小萌見到江春兒,眼睛亮了亮,驅馬到她身邊去,頗有些依賴喚了聲大姑姑,眼眶還有點紅。
江春兒笑了笑:“幹得好,殺了幾個?”
“沒數。”小萌還有些驚疑未定,原以為當初成為藥人,就已經是最大的磨練了,不曾想,直面刀劍生死,更刺激驚險,兩者是不一樣的。
“你師父會很高興。”江春兒伸手拍拍他的後腦,以作安撫,轉看楚星若:“我聽說你和潘玄冬帶兵來了順風鎮,怎麽就你們?”
楚星若目露沉痛:“與一小波西鹿人交戰,死傷大半,鎮上也被毀得厲害,一時半會兒重建不得,潘玄冬和桂嬸子他們要守在那裏,我回來向白将軍回禀。金輪山怎麽樣?”
“雲水秋梧差點滅門。”江春兒搖搖頭,“高先生他……”
“他今日在鹹靈莊。”
江春兒嘆了口氣:“我們也趕緊回去吧,傍晚鹹靈莊交戰過一回,今晚不知還會不會來。”
西鹿軍隊大晚上肯定不會進攻,但一波西鹿江湖人可不一定。
小萌這才問:“師父呢?”
“放心吧。”
今夜注定不眠,夜風更寒冷,路過軍所放置馬匹後,江春兒與小萌去往客棧,街上此時都安靜了些,棚子根本擋不住四面八方的風,小部分人疲憊睡去,大夫們則來回穿梭,然後出現今夜的第一個死人,是個受傷的老者。
江春兒帶着小萌讓開路,看衙役将死者卷進草席,從他們面前帶走,沒有什麽類似于兒女的人跟來,或許是個孤寡老者,又或者兒孫在前線。
二人各自皺眉,走了回去:“今日,怕不怕?”
“有一些。”小萌回答得實誠。
江春兒睨着他:“我不是讓你呆在客棧等我們?”
方才楚星若在,她是不好開口責問。
小萌道:“高先生他們都受傷了,尚能一去,師父教我本事,自當用之,才不辜負師父教誨。”
江春兒避重就輕:“不聽話,你要出了事,我怎麽跟你師父交代?喏,他老人家在那。”
小萌卻不直接走過去,而是小聲道:“客棧有傷藥了,我回去找店小二幫忙就行,不麻煩師父,免得……他擔心。”
說完就走了。
江春兒還想着小萌一來,正好讓徐青寄回去給他上藥,順便稍作休息,不曾想,就……
她陰着臉走向徐青寄,一把接過他手裏的空藥碗:“愣着作甚,回去給你徒弟上藥啊,難道讓我動手?”
“小萌?”徐青寄以為在客棧裏。
“你還有幾個徒弟?哼,逞能!師徒倆一個德性!”江春兒拿着空碗去到大夫們煎藥的棚子裏。
徐青寄大概知道這麽沖的脾氣哪來的,突然挨一頓罵,他卻無聲笑了笑,就拿江春兒單獨去順風鎮找小萌這事來看,便知她是心軟,不忍他奔波這一程。
以後看誰還說她缺心少肝。
往前幾步路就是客棧,大門半掩,僅有高櫃上的一盞燈,跑堂夥計看到徐青寄面熟,記得他是這裏的客人。
徐青寄回到客房外,敲了敲門:“小萌?”
而後聽到屋裏一聲慌亂收拾的聲響,緊接着壓出刻意平穩的聲音:“師父。”
徐青寄眉頭輕皺,下一刻,小萌就打開了門,只穿了件幹淨的裏衣,略微閃躲的眼神在看到徐青寄後,立刻緊張起來:“師父您受傷了。”
“無礙,我看看你。”徐青寄擡手就要看看他衣下的傷口,被小萌一個後退給避過去。
“……不嚴重。”小萌眼神飄忽,然後開始找話,交代怎麽和楚星若去的順風鎮,又說沒聽江春兒的叮囑,順便認了個錯。
徐青寄在意的是小萌的神色不對,尤其是方才敲門時聽來的動靜,就是換成江春兒,也知道小萌不對勁了。他知道小萌的來歷,被當成藥人多年,有毒的沒毒的,不說別的,就拿小萌年紀尚小都經脈全通的情況來看,他的身體本異于常人,此刻掩藏閃躲,或有難言之隐。
如此,徐青寄也就不逼迫他,而且聽他說話氣足,應該不會很嚴重,于是擡步進門:“快去穿衣裳,以免着涼。”
小萌順手關上門,只聽徐青寄又道:“今日做得對,劍當忠義,也要記得萬事小心,切勿莽撞。”
“是。”
徐青寄想到他方才說的去順風鎮,再想想江春兒的臉色:“方才挨罵了?”
“明日就給大姑姑道歉。”
身為師父,就是要傳授經驗,令徒弟少走彎路,無疑,徐青寄是個很好的師父:“她喜歡聽好聽的話,記住了?”
“嗯。”小萌看徐青寄也去換衣裳,知道這事算是過了,悄悄松口氣,卻又下意識覺得,徐青寄肯定覺察到了,換成江春兒,都肯定會發現不對勁并且追問一二。
若江春兒知道師徒倆居然先後這麽拿她做比較,估計要氣得拔劍砍|人。
徐青寄回看小萌還站在門邊,走上前去:“去穿好衣裳,待會兒店家送來吃食,我下去喚你大姑姑上來。”
小萌不禁想到徐青寄救他于水火,教他習武識文,賜姓賜名,心中更是愧疚,猶豫再三後,忽然跪下來,硬着頭皮伸出左手臂,拉起袖子:“師父,并非弟子有意隐瞞。”
饒是鎮定如徐青寄,眼裏也有幾分訝異——那本是新的傷口,此刻居然結了一點痂。
這種有悖常理的東西,令小萌手足無措,生怕遭到厭惡:“是諸葛招顯……”
徐青寄很快回過神來,拉下他的袖子:“歐陽追查諸葛招顯多年,其中的奇異之物,他與我說過幾回,所以你不必擔心。”
“這麽說,歐陽師伯也知道?”
“不知,但他遇到過一些比如力大無窮的孩子。”那些都是失敗的藥人,沒多久就死了,唯有小萌是成功的,或者說是活得最久的,歐陽荻也不知小萌将來會如何。
“失敗”,“成功”。歐陽荻這樣的形容十分晦澀且諷刺。
“如有不适,定要及時說。”徐青寄擔心小萌因藥物留下其他問題,或許改天,他還要找歐陽荻看看。
“多謝師父。”小萌聽出話裏的關切,也不曾見徐青寄眼裏有任何異色,含淚再次磕了個頭。
這時,有人踢門,緊接着傳來很冷酷的聲音:“開門。”
小萌站起來,門外江春兒臉色還很臭,不過她托盤裏的面很香,看起來就很餓。他記得徐青寄的話,于是十分真誠道:“大姑姑人美心善,今日之事是我不對,您莫生氣。”
江春兒輕哼,邁步進門:“你倆杵門邊作甚?小萌你怎就穿這點,這可沒有炭火盆子,着涼了怎麽辦,快去穿好來吃面。”
她方才讓客棧跑堂開竈,那跑堂告訴她徐青寄已經囑咐過了,她就等做好後順便端上來,在這個時候,大碗面加腌肉簡直是神仙佳肴。
小萌深覺徐青寄果然了解江春兒,滿臉流露敬佩,師徒倆在江春兒背後無聲眼神交流。
江春兒道:“這個節骨眼,我花大價錢買了客棧餘糧,我和你師父不在,後廚會給你送來。”
那掌櫃也不敢不答應啊,江春兒一亮出腰牌,他保證餘糧管夠。
小萌疑惑:“您和師父要去哪?”
“鹹靈莊。你就不要去了,有我們兩個就好,你養好傷,照顧好自己。”
徐青寄也道:“聽大姑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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