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哥補兔子

程安安聽從許媽媽的安排在家中躺了兩周。許媽媽這次被吓壞了，自己的三個孩子從小長到現在，免不了擦傷磕碰，但沒發生過一次類似事故，想到那天觸目驚心的場面，她就陣陣後怕。

醫生囑咐程安安不要用腦，盡量放松、平和地休息。許媽媽跟得了聖旨一樣，除了早晚帶她外出曬太陽散步和去醫院檢查以外，其它時間基本上都讓她平躺着。

為了讓程安安盡快康複，許媽媽可說是煞費苦心，努力鑽研廚藝，尤其是各種湯湯水水。看菜譜，浏覽各路廚藝高手的微博，觀看做菜操作視頻，甚至不恥下問—向自己的媽媽求助。

許家的飯菜一時間上了一個新高度，餐桌上從未如此豐盛隆重過。味道好不好在其次，關鍵是許媽媽端正一貫懶散的心态開始認真做飯，大家對此既激動又珍惜。

給予積極響應的當屬許清寧，聲稱程安安是這背後的最大推手，為此她沒心眼地叫程安安不要好得太快。許爸爸取笑她怎麽當的姐姐，大哥直接在她額頭彈了個喯兒，二哥懷疑她老跟方胖子在一起變傻了。

生活水準的提升讓大家看上去紅光滿面，彰顯許媽媽的成績，但惡果是個人不同程度的發胖。兄妹三個本身就在長身體，學校也有大量體育活動可以消耗多餘的熱量，情況不算太糟。

許爸爸憂傷地發現腰間的皮帶向前錯了一個扣眼，這對幾年來費力維持現狀暗自欣喜的許爸爸來說打擊不小。以前只聽到許媽媽嚷着減肥，雖說她也是一個口頭革命派。但這次，許爸爸宣稱不能再讓家裏的跑步機落土了，他要做領頭羊，跑起來。

最慘的是程安安。從頭到腳，人整個圓了一圈兒，臉頰腫腫的。這下好了，原本只是許清寧捏，現在誰都碰巧會捏她，說什麽安安好可愛。

二哥最壞，偷偷叫她小冬瓜，說她圓滾滾，很像。讨厭的二哥！可她一點也不生氣。二哥總是護着她，她要是被捏，他就給她輕輕揉按。她喜歡這麽溫柔的二哥。

生病卧床的程安安因初到一個陌生環境産生的那些焦灼不安讓大家的關心愛護撫平了。許媽媽每天給她做好吃的。大哥為她讀童話故事，拿IPAD放卡通給她看。寧姐姐話多，人逗趣，唱唱跳跳地給她表演學校裏發生的事。二哥喜歡陪她玩兒。教她翻繩，疊紙，魔方，樂得出借自己寶貝的不行的樂高玩具和各類模型。連從早忙到晚的許爸爸回家也不忘來看她，樂呵呵稱她‘小睡美人’。

‘二哥，你真要幫安安補兔子？’捧着冰激淩吃的許清寧來到二樓客廳，見茶幾上攤着一堆手工用具，二哥坐在沙發上正抱着兔子一臉沉思。他輕飄飄看她一眼，繼續盯着兔子。倒是貼着他坐的程安安對她點頭稱是。許清寧報以一笑。

‘現在不是該上鋼琴課嗎？’坐一旁單人沙發的許清風手捧圍棋譜，頭也不擡地問。他身前擺了張矮凳，上面放着已經落了子的棋盤。

‘嘿嘿，大哥明察，老師剛才來電話說今天晚一個小時到。’許清寧解釋。

鋼琴老師與許家同住一個社區，以前是中學音樂老師，懷孕生子後辭職在家帶孩子，閑暇時利用一技之長賺些外快貼補家用。她給很多居民家投遞了教授幼兒鋼琴課的廣告，許媽媽帶許清寧去免費試聽，覺得老師教的不錯，當即拍板，全然不顧許清寧的意願。

‘我看你巴不得呢。’許清則語氣涼薄。

‘知我者二哥也。’

‘可憐媽媽還想給你培養出淑女氣質。’許清風哀嘆。

‘大哥，我發現你比二哥還讨厭。他一開口，你就敲鑼邊。’許清寧忿恨的往嘴裏送冰激淩，眼睛一斜，看見程安安巴巴地瞅她。‘安安，幹嘛盯着姐姐，是不是饞了？’她笑嘻嘻揚着手中的勺子。

許清風許清則不約而同一齊看向程安安。她又窘又羞，臉一個勁兒往許清則的臂彎裏紮。

‘小寧逗你呢，咱們不吃—’許清則拍拍她後腦勺給予安撫，不想她聽到‘不吃’二字馬上就擡起臉，兩頰紅撲撲的，那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睛水盈盈地泛着光：想吃想吃。

他生生地被逗笑了：‘忘了剛才跟二哥說肚子脹不舒服？冰激淩太涼，二哥怕安安肚子痛。二哥給安安拿酸奶喝，好不好？’

‘好。’ 她想想答應了，‘要草莓的。’對起身的許清則追加道。

‘二哥知道，小不點兒。’他輕刮下她鼻梁，問了大哥的需要獨自下樓去了。

‘有這麽想吃嗎？’許清則上樓來迎頭就碰上正趴在樓梯扶手向下張望的程安安。她搖頭，表情卻背道而馳。

‘抱好。’他把裝了酸奶的帶把兒湯碗揣進她懷裏，揪揪她翹立的鼻頭，換來她期期艾艾的嬌怨。

‘走吧，矮冬瓜。’他圈着她身子往客廳帶。

‘二哥，安安好饞！一聽到你上樓的聲音，就趕緊跑過去守在那兒。’許清寧吃完了冰激淩，好整以暇地賴在地板上，開口告狀。

‘能比你饞？你是家裏第一吃貨。’ 許清則邊挖苦她，邊給大哥遞雪糕。然後拿墊子放在茶幾旁的地板上，将程安安懷裏的湯碗轉移到茶幾上，抱她坐在墊子上，才叮囑她慢慢吃。

‘就是，安安明顯受了你的傳染。’許清風撕開雪糕包裝，咬了一口奶油冰棒。

‘哼，大哥二哥一個鼻孔出氣。安安，讓姐姐看看，好吃嗎？’她湊近程安安，‘不公平！二哥給安安放了鮮草莓在酸奶裏面。’她立刻氣呼呼指出這一重大發現。

‘你又不愛草莓。’ 許清則平靜地陳述事實。

‘對喔。’ 她釋然。‘不對，我是說二哥對我和安安區別對待。’她馬上清醒過來。‘大哥，二哥忽悠我。’轉而尋求大哥的聲援。

許清風只是悶笑出聲。

‘寧姐姐，我把草莓都給你吃好不好？’不甚明了的程安安舀了個草莓遞到許清寧嘴邊。

許清則笑起來。許清寧自認為帶有殺氣地白了眼二哥，張嘴吞下草莓，移駕到大哥身邊。

‘不氣不氣，大哥二哥最喜歡小寧。’許清風抱抱妹妹，在她耳邊悄聲說。

‘我才不小氣。誰讓安安現在家裏最小，再說二哥只是喜歡和我鬥嘴。’她一向寬以待人。

‘安安喜歡什麽圖形？二哥要開動了。’許清則問程安安。

‘安安要星星和月亮。’程安安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形。

‘嗯，安安在旁邊乖乖坐着等，二哥很快就能把兔子補好。’許清則說。程安安點頭。

‘大哥，二哥是認真的。’許清寧悄悄跟許清風說。

‘這還不都因為你’許清風反問。

許清寧幹笑。話說補兔子這事還真是她起的頭。某天晚上，她好心提醒程安安兔子一直破着抱下去就徹底壞了。程安安問怎麽辦。她說可以補。程安安問怎麽補。她就不負責任地舉薦了二哥。

實在是因為二哥平時擺弄模型，讓家人對他的動手能力印象深刻。然後程安安去找二哥了。然後二哥對程安安的要求。。。。。。無力抵抗。

為了補兔子，許清則貢獻出一件穿不下的舊牛仔襯衫。他大概估測好需要幾塊補丁，在攤開的襯衫上用黑色水筆畫了大小不等的星星月亮圖形，然後用剪刀将它們逐一剪下。剪下的圖形分別在兔子身上破損部位進行尺寸比對，合适就用大頭針固定。然後他開始穿針引線。倚在許清風懷裏的許清寧抓着他手讓他瞧。他禁不住瞅弟弟，只見針線來回穿梭，真是煞有其是。

‘小寧，你該上課了。’突然許清則擡頭看牆上的挂鐘。

許清寧也看向鐘，‘就知道二哥想着我。’起身蹦蹦跳跳去了。

許清風望着她背影發笑，不知誰剛才說自己不小氣。他側頭看那兩位。程安安喝完酸奶，臉枕着搭在茶幾上的手臂，一臉崇拜地看着弟弟。弟弟則不時分神沖她微笑。他有種把這靜谧溫馨的畫面永遠定格珍藏的沖動。

大家對許清則是否成功修補了兔子持有不同看法。許媽媽愕然，繼而大笑，最後欣慰，表示今後許爸爸的破洞襪子就歸他處理了。許爸爸翻來覆去看了兔子半天，又上下打量許清則，五味雜陳地說：凡事努力嘗試過就好。不過還是高度贊揚了他愛護妹妹的這個舉措。許清寧一改往日對他落井下石的态度，認為現在盡管兔子造型奇怪，但同時反映了二哥大膽創新敢想敢幹的精神。

目睹整個修補兔子過程的許清風本來最有發言權，卻什麽感言都沒發表。他清晰地記得弟弟向安安宣告大功告成時，安安怎麽激動地撲過去，雙手摟緊弟弟的脖頸，啵地親了弟弟的臉。弟弟瞬間秒變木樁。他真切地瞧見紅雲從弟弟頸部向臉頰彌漫，弟弟從沒這麽窘迫過。發懵過後的弟弟意識到他可能在看，不好意思地打量過來。他主動撤開視線，莫名覺得有點難為情。最自然的就是程安安了。她窩在弟弟懷裏，開心地擺弄着兔子。

兔子看起來确實怪怪的。一枚圓滾滾的紐扣替補了一邊失去的眼睛。掉了的耳朵用塞滿毛線的絨毛襪子再生了。更別提那一身怪裏怪氣的星星月亮形狀的補丁。可是夜晚被程安安靜靜抱在懷裏一同共赴夢鄉的兔子卻隐秘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