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二哥的溫柔

靜谧的夜。

許清則感到耳畔忽悠悠傳來‘二哥二哥’的輕喚。他的意識仍處于混沌,睡眼惺忪間看見朦朦胧胧一片白立在床頭。大腦還未經思考,他身體已然做出反應,猛地坐起來,順手按亮了床頭的臺燈。燈光亮起的同時,又一聲軟軟的二哥傳到他耳邊。

‘安安!’許清則視線對上程安安的,有些難以置信,聲音上揚八度都不止。站在床前的她包裹在白色毛絨睡衣裏,顯得弱小乖巧,只是那原本可愛的蘋果臉卻皺着。

‘是怕黑嗎?還是哪兒不舒服?怎麽不睡覺來找二哥?’他下了床,把她攬進懷裏。

程安安很自然的雙手圈住他脖頸。他彎腰,就勢抱起她,坐回床邊,把她往腿上一放竟然發現她光着腳。

‘怎麽又不穿鞋’他口氣帶些許責備,上手企圖拉開她胳膊,讓她臉轉過來,問個明白。

程安安卻不合作,一張臉死死埋在他頸窩處。許清則無奈地摸摸她頭,一手抱緊她身體,一手摩擦着她微涼的雙腳。等他覺得她雙腳都發熱了,才拉過被子裹住彼此。

‘告訴二哥,到底怎麽了?’許清則将她散落在臉頰的發輕勾到耳後,勸誘道。程安安默默勾着手指。許清則靜靜等待。

‘肚子痛。’好半天,她蚊子般的聲音吶吶道。

聽了這個,許清則不由得輕吐一口氣,好在不是什麽可怕的事。不過他火氣噗的一下點着了。他毫不留情地扯下她手臂,板正她的臉。程安安對上他愠怒的眼,怯弱地低下頭,不願與他直視。

‘是不是安安又被小寧帶着偷吃冰激淩了?’他質問道。程安安擡頭小心偷觑他一眼立馬又将頭縮回去。‘怪不得小寧睡覺前對安安猛使眼色!二哥不是不讓安安吃,可是安安腸胃不好,現在天又涼—’

‘寧姐姐吃了就沒事兒。’程安安争辯的很無力。

‘她吃什麽都沒事兒,爸爸都說她有個鐵胃。跟安安說了好多次了,別學她。告訴二哥,肚子什麽時候開始疼的?現在呢?還疼不疼?’許清則邊問邊伸手在她腹部輕揉。

‘疼了有一會兒了,安安一直忍着,就想找二哥。現在讓二哥抱着就不痛了。’程安安說着手臂又摟上來,往他懷裏蹭。

‘好,二哥抱。二哥抱安安回房間睡覺,好不好?’她點頭。

許清則一路把她抱回房,放她在床上,正想替她蓋被子,就見她手捂肚子掙紮着要起來。‘二哥,安安肚肚痛,要上廁所。’

‘別動,二哥抱安安去。’他動作神速地給她套上毛兔子拖鞋,一個打橫将她撈起就往廁所奔。

坐在馬桶上無限羞窘,面紅耳赤的程安安一個勁兒推着不願離去的許清則。‘二哥出去啦,出去啦,安安不要二哥陪。’

聽她說話夾帶濃濃的鼻音,好像要哭,許清則終于察覺不妥,放棄留守。‘那二哥先出去了。’他看她一眼,轉身拉門。

‘二哥—’她急促地喊他,許清則回頭,見她貝齒咬着下唇。

‘改主意讓二哥陪着了?’他折回來,坐在她身旁的浴缸邊上,她卻猛烈搖頭。他揚眉盯着她看。

‘二哥出去後,能不能別走?就在門外等安安。’程安安猶疑地說。

許清則笑了,捏捏她臉,站起來,‘放心,二哥不走。’說完出去了。

看到門輕輕合攏,她才徹底放松下來。一放松,疼痛感立時湧現,肚子裏叽裏咕嚕作怪,她難受的彎下腰。

許清則背靠牆坐在廁所外面的地板上,雙腿交叉,雙臂抱胸。他了無睡意,眼睛卻倦怠酸澀。他合上眼,閉目養神。

‘二哥,在嗎?’程安安細細的聲音從廁所傳出來。他張開眼,不回答。

‘二哥,二哥—’沒得到應答的她似乎慌了,音量一聲高過一聲。

聽出她聲音裏的懼意,許清則嘴角翹起,‘二哥在。安安好了嗎?’

‘還要一下下。真的只要一下下。’聽他回應,她頓了幾秒,大概放心了,然後慌忙一通保證。

‘二哥不會走。安安相信二哥。’他擡手叩了兩下廁所門,以示承諾。

‘安安相信。’

門終于開了,程安安從裏面出來,大概覺得整個事件頗為難為情,所以慢吞吞的,有點不想見人的意思。

許清則站起來,問道:‘肚子還痛嗎?’她搖頭。

‘回去睡覺嗎?’她點頭。

‘要二哥抱嗎?’她搖頭。

許清則看她,她颔首,伸出手去拉他的手,不想卻被他躲開了。程安安不解地望向他,大眼睛裏滿是受傷。

許清則笑了,攤開左手手掌,鄭重地把她小手納入其中,收攏,舉高在半空中揚了揚,另一只手則拍拍她額頭,說:‘二哥牽着安安。’程安安笑眯了眼。

經過許清則房間,她停下腳步。他拉她,她卻站着不動。然後她環上他手臂,埋頭在他腰腹處蹭了蹭,仰起臉看他。

‘怎麽了?’誰知他一問,她又埋頭。他摸摸她已經過肩的長發,耐心等着。

‘要跟二哥睡。’悶悶的聲音傳來。他的手頓了頓。

‘想跟二哥睡。’她強調。聲音還是悶悶的。

他退後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拔出被她纏繞的手臂。她發愣,委屈地看他一眼,低頭轉身要走。

‘去二哥房間等着。’他知道她會錯意,連忙補一句。她小臉兒亮了,驚喜的嗯一聲,跑進他房裏。這小不點兒,真麻煩!他心底抱怨,臉上卻盡顯不相符的無奈和寬容。

過了一會兒,他走回自己房間,發現她坐在床邊。‘怎麽不躺下?’

‘二哥叫安安等。’她老實回答。

‘安安真那麽聽話就好了。’他鄙夷地說,拎起手中物件往她懷裏塞,‘喏,安安的兔子。’蹲下幫她脫絨毛拖鞋,不防被她猛地一撲,差點跌坐在地上。

他一側膝蓋點地,險險穩住身子,同時不忘托住摟着他脖子中間還夾着那個死兔子的程安安。‘放開。坐好。’他口氣嚴厲。

‘二哥真好。’她聽話的坐正。

‘如果安安回報二哥的好就是把二哥勒死,那還是算了。’說話間他将她的鞋褪下擺正。她抱着兔子乖覺地往床裏邊挪動躺好,呵呵笑兩聲。

‘高興什麽?’他上床,替倆人拉好被子,躺在她身側。

‘二哥的話好好笑。’

‘二哥被安安勒死好好笑?’

程安安仍舊呵呵笑個不停。

‘不許笑了,要不然二哥把兔子扔下去。’

她聽了鼓鼓臉頰,閉上眼,手纏上他胳膊,頭倚着他肩膀。他熄滅臺燈,合上雙眼,聽到她喃喃低語:‘二哥不會。二哥才不會。’是呀,他是不會。不會扔安安的兔子。他面帶笑容睡了。

這不是第一次許清則陪着程安安睡覺。她6歲進了許媽媽安排的幼兒園,上了不到一個月,就生病了。當時許媽媽接他們下學,感覺她蔫蔫的不對勁,一摸額頭,她竟然發燒了。

回家的路上,許清則一直摟着她,看她恹恹的神情,心裏着實難受。到家後,許媽媽趕緊給她吃藥,讓她上床休息。許清則一直沒敢去打擾她直到睡前。

他站在程安安房門前,輕輕扭動把手走進去。黑暗中,他反身扣上房門,聽到程安安嘶啞的聲音:‘阿姨—。’

許清則摸黑快步來到床前,扭亮臺燈,‘是二哥。’說完蹲下伏在床頭。她的臉頰異常潮紅,鼻腔呼吸時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眼睛不知是因為傷心害怕還是痛苦難受紅腫不堪。

‘二哥,安安痛。’她嗚咽出口,跟着眼淚淌下來。

‘噓,不哭,不哭。二哥來了,安安哪裏痛,二哥給安安呼呼。’看見她流淚,許清則再也無法冷靜,一時心亂如麻。

他沖上床把她抱入懷裏,手不斷地在她後背撫摸安撫。好半天程安安才止住哭泣但肩膀仍然輕微抽動。

許清則輕拍着她背直到她緩和才慢慢放開。他欲要直起身,卻被程安安死死攔住,‘二哥不許走。不要二哥走。’

‘二哥不走,二哥給安安拿水喝,安安哭了好久。’

‘真的?’程安安淚眼婆娑,沙啞的嗓音裏透出懷疑。

‘真的。二哥取了水就回來,安安等着二哥。’許清則伸手擦拭她臉頰的淚水,‘要是二哥騙你,安安就一輩子不理二哥,可以了吧。’她聽了放手了。

許清則取水回來讓她靠在他身前舉着杯子喂她水喝。喝完後,他讓她躺下,又拿來浸了冷水的毛巾給她敷哭得紅腫的雙眼。也許是困意襲來,也許是沁涼的毛巾驅趕了熱氣,她逐漸睡去。

後來許清則不願意放她獨自一人在黑暗中承受病痛就抱着她一起睡了。後來的後來,程安安的病好了。後來的後來程安安堅信是二哥來了才把病痛趕跑了。後來的後來無論發生什麽程安安都不自覺的想要依賴二哥,而許清則似乎心甘情願的承擔起這份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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