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哥不在家（2）

程安安在初中升高中這一年過得并不輕松。她從來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她只知道認真聽講，認真記筆記，認真做作業。

二哥在的時候都是他輔導她功課。二哥走了換成寧姐姐。寧姐姐住校以後她就只有自救了。

得虧憑空出現了柳澄。她總能把那些在程安安看來深奧頭痛的東西講的淺顯易懂。她說柳澄以後該當老師。柳澄卻回說自己最大的願望是當美食家。

阿姨叔叔對她的學習并不嚴苛，經常跟她說關鍵不在成績在态度。她不要。她暗自憋着一口氣。內心裏，她想追上二哥。二哥走後，她很少彈琴跳舞。她不想承認也許她學那些真正的動機是怕二哥覺得她平庸。

一度上高中後感覺和她生疏的寧姐姐回歸了。寧姐姐口中的方胖子，方磊哥哥這年全家移民澳洲了。

寧姐姐在家抱着她嚎啕大哭，眼淚鼻涕齊下。她溫順的讓寧姐姐抱，用沉默去撫慰。

她很少見寧姐姐哭，更別提是這種驚天動地的哭法，原來寧姐姐真的在和方磊哥哥談戀愛。

哭累了的寧姐姐趴在她胸口絮絮叨叨。一會兒說方胖子溫柔，對她沒說過不字，什麽都讓着她，什麽都第一時間與她分享。一會兒說方胖子壞蛋，給她下套兒，欺騙她的感情，騙了就跑。

程安安不覺莞爾。她又不是不認識方磊哥哥。他根本是繞着寧姐姐這個指揮棒在行事。八成寧姐姐一時無法接受兩人要分開的事實诋毀人家。

果然唠叨過後，寧姐姐羞答答說了方胖子如何在高一跟她表白，還送了一個心型鑰匙墜給她。她強調那完全是方胖子一廂情願，自己絕沒那方面的意思。

看着眼前臉頰似有紅雲升騰的寧姐姐，程安安不客氣的撲哧笑了。覺得失了面子的許清寧一把将她推倒，拼命搔她的癢。程安安笑着躲閃，瞅準機會回擊。姐妹倆同時笑岔了氣。

平靜下來的許清寧靠近她，不無驕傲地說：‘方胖子說他跟定我了。一切等我們上了大學再說。’

‘真好。’程安安由衷的說。

‘還不知道呢。本小姐今年才十七，可不能随随便便交代了，說不定大學裏的帥哥更多。’許清寧本性恢複如初。

面對神采飛揚的寧姐姐，程安安對老實的方磊哥哥有點同情。

晚上，寧姐姐硬要抱着她睡。‘安安，姐姐佩服你。你好堅強。二哥走，都沒見你哭。’

哭有用嗎？如果淚水能留住二哥，她會的。況且她怎麽沒哭？她只是沒當着大家的面哭。

哭了于事無補。大家只會擔心。她在深夜獨自流淚，哭給泰迪熊。她難受時會去睡二哥的床，努力回想那早已消散卻殘存記憶中的二哥的氣味。

‘二哥也不好受。’見她神游物外似的，許清寧又說。

程安安不知道二哥好不好受，反正傳來的照片裏他笑得挺開心。

‘知道二哥走時給我什麽任務嗎？’許清寧問。

‘不知道。’

‘他讓我拍你的各種生活照發給他。’

程安安驚愕得只顧張着嘴。

‘就說二哥變态。’許清寧挺滿意剛才的話帶來的效果。

程安安慌忙翻轉身，熱淚滾落在枕頭上。她連抹兩下，淚流不止，有什麽堵在喉嚨間令她窒息。

‘哭吧，哭吧，姐姐抱你。’許清寧從後面貼上來。

‘我知道為什麽二哥喜歡抱你了。’許清寧一點不适合傷春悲秋。‘又香又軟。’說着趁機掐程安安腰間的軟肉。

‘二哥才不喜歡抱我。’程安安嘤咛。

‘你就睜眼說瞎話吧，反正大家都有目共睹。上車抱，下車抱。有事沒事膩在一起。你學舞說腿疼，二哥還不是背你上下摟。二哥最偏心。’許清寧拉拉雜雜一堆，‘算了，安安，姐姐問你啊，’她突然湊近程安安耳邊幾不可聞的說，‘二哥親過你嗎’

程安安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呼吸都有些停滞，假裝鎮靜的搖搖頭。

許清寧失望的嘆口氣：‘方胖子走時想親我，我緊張的要命，在最後一刻閃了，他只親到我臉。。。。。。’

後面的話程安安已無心再聽。她食指撫摸自己的唇，心想寧姐姐說錯了，方磊哥哥不是壞蛋。二哥才是。他親她，還要求她不能給別人親。二哥壞。壞二哥的嘴唇卻如此暖熱。

認識柳澄之後，對二哥和自己之間的關系程安安作了重新解讀。這恐怕和柳澄借給她的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少女漫畫脫不了幹系。內容都跟兄妹之戀有關。

不知道是柳橙本人有這方面的偏好還是因為她曾解釋手機照片裏的男生是二哥所以讓柳澄産生了某種聯想，總之柳澄認為她有必要加強這方面的教育。她沒說二哥不是她親哥，也許她也存有愚弄柳澄的心思吧。

漫畫中的兄妹某些場景某些時刻鏡子般地照射出她和二哥相似的過往。二哥的舉動和言語都賦予了嶄新的意義。

所以二哥對她和對寧姐姐不一樣。所以二哥承諾讀完書就回來守着她。是嗎？是嗎？二哥喜歡她。

那她呢？她是想本分的做着二哥的妹妹，還是一顆萌動的心早就知道它該去的方向，遙遙期盼着。

她想問二哥，又怯步。漫畫書裏那些她無法想象的親密變幻成無數夢境反複交織，裏面全是她和二哥。醺醺然使人陶醉，甜蜜蜜不知今夕何夕。

寧姐姐的難過沒有持續太久，一是她和方磊哥哥已經做了約定，二是阿姨叔叔也準備移民澳洲。

他們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策劃。起因是三年前成功移民澳洲的叔叔的合夥人一直在游說他。另外，姥姥已于程安安五年級時去世，阿姨無需再牽挂老人，叔叔的爸爸媽媽一直在鄉下由叔叔的哥哥一家人照料。

去年叔叔應他的合夥人之邀去了一趟澳洲，考察走訪下來似乎覺得那個國家不錯。和阿姨商量後決定正式啓動移民程序。

寧姐姐是最高興的，這預示着她和方磊哥哥未來前景光明。大哥念師範大學，歷史專業，現在讀研究生，準備畢業後走入教師行列。說實話，大家對大哥要當老師均感到頗為驚訝，不過大哥一向是自有主張的人。大哥沒有出國打算。

程安安也沒有。她不認為自己有很強的适應能力。況且她要等二哥。想在這個家等。阿姨叔叔權衡利弊，決定等她中考過後再走。

初三下半學期發生了一件讓程安安極為氣憤的事。某天放學後徐奕楊遞給她一封信。她隐約知道那會是什麽，沒接，低頭拉着一旁看熱鬧的柳澄跑開了。她不關心那封信的去向。

可是幾天後，魏芯蕾堵住她，不光質問她那封信的內容，還說要和她談判。程安安明确向她表示自己拒絕了徐奕楊。

魏芯蕾不信，大概她認為自己眼中的徐奕楊十全十美，不可能有女生不喜歡他。

魏芯蕾在班上散布謠言，說她假扮清純，欲擒故縱。程安安真有點搞不懂魏芯蕾。照理說，她不喜歡徐奕楊，魏芯蕾應該開心才是，但這好像反而刺激了魏芯蕾，令其生氣。

或許在魏芯蕾的腳本裏，程安安必須喜歡徐奕楊，這才能叫做棋逢對手，贏得了徐奕楊才能不是勝之不武。

徐奕楊從來沒有站出來為程安安公開澄清過，甚至每每看她眼裏都流露出報複的快感。她本不想理會。她堅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但老師找她談話還要求見家長。她被激怒了。

她推翻了魏芯蕾的桌子，暴烈的怒火讓她整個人好似裹挾着一股雷霆萬鈞之勢，警告魏芯蕾再造謠的話就用肥皂水給她洗嘴。

魏芯蕾被她火爆的舉動吓得只知道站在原地大哭。柳澄則解氣的叫好。

她出了氣卻不快樂。喜歡一個人會變得如此不堪嗎？像魏芯蕾。不被接受的人會變得如此可鄙嗎？像徐奕楊。

背負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中考的，阿姨叔叔移民的，中傷的，對二哥思念的，少女憂思的。。。。。。她不知不覺跟着柳澄以吃來化解恐慌和填補空虛。

她體重直線上升。在發現衣服尺碼普遍不符以後，她開始節食。挨不住餓就會暴飲暴食，如此循環往複，她終于病倒了。

中考已過，阿姨叔叔同赴澳洲。寧姐姐還沒放假。大哥奉阿姨叔叔之命從大學已經搬回家裏，但此刻人在學校。

一早起來她就覺得惡心，吐又吐不出，喝點熱水倒回床上。昏昏沉沉躺到中午，一陣上湧的作嘔感讓她起身快速奔向廁所。

她抱着馬桶哇哇吐，腥酸的氣味充斥鼻間。胃裏所有悉數吐盡，惡心的感覺仍不停歇。翻江倒海般的折磨讓她幹嘔了好幾次才作罷。

她身體癱軟靠在牆上喘氣，肚子又開始擰巴。等她稀裏嘩啦一通傾瀉之後，她無力的彎腰坐在馬桶上，頭暈眼花，渾身冒虛汗。抽答答，不知是鼻水還是淚水，流淌下來。

好不容易掙紮回房間躺在床上的程安安想也不想就按下了一直以來她最想依靠的那個人的號碼。剛接通，她就抽泣着說：‘二哥，安安難受。’

時差十幾小時正準備就寝的許清則看到來電顯示欣喜若狂，不想話筒裏傳來的卻是她的哭泣。‘怎麽了？病了？吃太多冰肚子痛？生理期？’他在那邊幹着急。

‘上吐下洩。安安躺着不敢動，一動就想去廁所。’

‘吃壞東西了？’

‘不知道。’

‘大哥和小寧呢？’

‘他們都不在。’

許清則沉吟一下：‘安安，先把電話挂了。二哥通知大哥帶安安上醫院。’她沉默。

‘乖安安，抱着泰迪熊默數100下，二哥就打電話回來，好不好？’她挂斷。

他當即和大哥聯系，簡單講明程安安的情況并得到大哥的允諾後迅速回撥。‘安安，大哥很快就回來。別怕，二哥現在陪安安說話。’

‘嗯。’她輕飄飄的顫音傳到耳畔，瘙癢了他那顆浮動的心。

‘安安，開視頻，二哥想看安安。’

‘不要，安安現在好醜。’

‘二哥怎麽會覺得安安醜？接到安安電話，二哥不知有多開心。安安是不是原諒二哥了？’

‘沒有。’

‘那為什麽病了安安第一個通知二哥？’他屏住呼吸等待答案，那邊突然的寂靜幾乎讓他失望了。

‘因為想讓二哥抱。’幽遠的聲音傳來，他心髒陡然緊縮，淚不預期的潸然落下。

‘只想讓二哥抱？’

‘只想讓二哥抱。’似傾吐。

‘二哥也只想抱安安。’似保證。電話兩端的人一時只聽得到對方的鼻息。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過年好！祝大家‘豬’事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