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雨驚風
第1章 夜雨驚風
臻平十九年歲末,誰也不曾想到,浙省的一樁小案竟會牽出當地官場貪墨的黑幕,進而席卷東南,在朝堂上下掀起滔天巨浪,連閑居西苑,多年不曾臨朝的當今聖上也動了真怒。
轉年大獄興起,西市刑場隔不上幾日便有一趟“紅差”,最多的一回,才半日工夫就了結了上百個。血染彤雲,腥氣熏得滿城皆聞,一時間壽材竟成了京師最緊俏的東西。
連着幾個月的腥風血雨,其中究竟牽涉了多少人,早已數不清了,枉丢了性命的固然可嘆,更可憐的卻是那些跟着吃挂落的家眷。
女人的榮辱全系在男人身上,父兄夫婿得勢時固然風光無限,可站得越高摔得越重,一旦獲罪便萬劫不複,等待她們的大概就只有生不如死的日子。
夕陽殘照,從頭頂那扇小氣窗斜斜地照進來,在幹草堆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斑影。
蕭曼背靠着土牆,眼前有些目眩,擡起手來遮了遮,幹裂的唇稍稍一抿,刺痛中帶着腥甜的味道。差不多兩天沒喝水了,腦袋也開始昏昏的。
這場災禍來得毫無征兆,向來仕途平順的父親一夜之間卷入其中,随即下獄問斬,自己還懵懵懂懂,就被充進了教坊司。
罪臣妻女沒入樂籍為奴是國朝定制,她是知道的,既然沒了父蔭,淪落風塵便在所難免,嘆息流淚也是無用。原想着每日強作歡顏,聲色娛人,茍且活着也就罷了,卻沒想會被送到這京郊駐軍的營寨裏來。
“天快黑了,一會兒是不是就要……”有人低低問着,聲音抖得厲害。
“說不定只是叫咱們歌舞助興,再不然……洗衣縫補什麽的……”旁邊的人應着,語聲卻越來越沉,幾不可辨,顯然連自己都不信。
送來這裏做什麽,任誰都心知肚明,但還是隐隐懷着那麽一絲奢望。尤其剛來時看見這營寨的規制,少說也是個千戶所,送來的女人卻只有三四十個,單是想想都覺遍體生寒。
女子這輩子最重的是名節,甚至看得比性命還要緊,莫說官家眷屬,就算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又有哪個忍得下這般屈辱?便是不死,也沒臉再做人了。
所謂生不如死,大約指的就是眼下這般處境。
靜默了片刻,不知是誰首先啜泣起來,這聲音像會傳染似的,平息未久的哭聲一下子又開始此起彼伏。
悲凄中夾着一聲悶響,蕭曼轉過頭,就看到角落處一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姑娘挨着牆軟軟地垂倒,額頭像缺了口的瓢,刺眼的鮮紅很快染浸了半邊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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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片驚呼,沒人上前,反而都瑟縮向後,恐懼地望着那具蜷曲不動的身體。
救不活了。
縱然無親無故,蕭曼心裏仍然糾促的難受,但也不禁佩服她的膽氣。
尋死的念頭,大概這裏所有人都動過,離了塵世,一了百了,至少不用活着受辱,可真的要去做,卻沒幾個下得了手的,當看到眼前這一幕,怕得便更厲害了。
她木着臉捏了捏腕上的銀镯,裏面藏的有針,憑母親傳下來的本事,要穴上紮一紮,自斷了筋脈,也不用學人家咬舌撞柱什麽的,一閉眼就過去了,原也沒那麽可怕。
可她不甘心,蕭氏一門本就香火不盛,母親死後,父親沒再續弦,膝下只她一女,若是尋了短見,家裏便連最後這點血脈也要絕了。
該怎麽辦?
她只覺渾身發緊,六月間的天氣,手腳竟全是冰涼的。
外面暮色四合,濃沉的鉛色覆下來,落霞勉強留住的最後那線天光也散了。仿佛只是一瞬,草房裏就陷入了深淵般的昏暗中。
外面漸漸嘈雜起來,已經能聽到男人的鼓噪叫罵和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該來的總歸要來,就像這不由人的命數,還沒等你怨,就已經逼到眼前了。
開鎖的聲音響了,窸窸窣窣像透過皮肉磨蹭着骨頭,寒意順着背脊直往上湧。草房裏女人們散亂的哭聲戛然而止,連驚叫也沒一聲。
人有時候很奇怪,禍到臨頭反而麻木。
黯淡的夜光灑下來,每個人臉上都是僵滞失神的表情。到了這一刻,或許只有天才能救命,可在這煉獄般的地方,又哪裏叫得應?
蕭曼的手不自禁地揪緊褙子的領襟,聽到屋檐上傳來稀疏的嘀嗒聲。
天開始下雨了……
***
入夜。
京師終於下了場久違的雨,纖絲氤氲的,不片刻工夫就停了,暑氣絲毫未見消退。
司禮監院內那棵三丈高的老槐樹下并排放着七八張春凳,幾個扒了褲子的人被摁在上面,栗木大杖裹挾着風響落在身上,鈎有倒刺的槌頭再順勢抽扯,登時皮開肉綻。慘嚎聲此起彼伏,将滿院聒耳的蟬鳴都蓋住了。
兩個青袍內侍從右邊的庑房出來,對眼前的慘狀視若無睹,左右擡着一架黃梨木冰鑒快步繞過回廊,徑入正堂,一路斂着聲氣進了西側的閣間,将冰鑒小心翼翼地放下。
屜門甫一打開,立時冷氣四溢,兩人把鮮果冷食一樣樣擺上案幾,再将之前那架涼氣将要散盡的冰鑒換出去。
秦恪默然坐在案後,瞧也沒瞧那些消暑的冷食,拈着簪銀小鏟,挑出幾樣灰末摻入缽內深檀色的香膏中,細細地攪着,像是極為專注,可偏偏又面色讷然,眼中沉沉似水,仿佛游思在外,全沒留心在做什麽。
珠串子“嘩”聲輕響,進來的是随堂少監曹成福,先頭打簾那下還帶着些急切,可一踏進房就立時緩了下來,輕碎着步子走到案前。
秦恪還是沒擡眼,擱了鏟子,朝缽裏加着花蜜。
“禀督主,先頭圈過名字的一個不落,都拿齊了。下在牢裏才剛開了皮,七七八八又咬出一堆來。”
曹成福嗤着鼻子谑笑,窄細的眼向上翻了翻,将浮塵搭在青色直身的袍袖上,近前端起盛着冰酪的甜白釉瓷碗,只從旁邊的琉璃盞中舀了琥珀梅汁淋上,拿匙子略拌勻,盈着笑捧過去:“督主請用。”
他“嗯”聲沒接,慢慢開了腔:“你打算怎麽處置?”
曹成福笑容一僵,沒敢去看那兩道斜來的目光,趕緊擱了碗,躬身退了半步:“奴婢怎敢自作主張,全聽督主吩咐。”
秦恪撂了銀匙,拿直押拓起香膏:“案子是陛下定的,該怎麽處置自然也得由陛下定奪,咱們做奴婢的只管上體聖意,差事不光要辦,還要辦得妥帖,心思可千萬用對了地方。”
“是,是,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我天明還得去陛下的吉壤那邊瞧瞧,晚上再到神霄宮把老祖宗替出來歇歇,司禮監這邊你看着,回頭叫人把新到的塘報都送來,等我出宮看。”
“督主放心。嘿,這幾天沒日沒夜的,敢是又頭疼了吧?”曹成福眼頭明亮,早觑見他眉心微微泛紫的印子,趕忙捧了香篆遞上去。
他接在手裏,把香膏壓出半指長短,筆毫狀的一顆,又用金箸開了孔,放在紫檀香座上點燃。
潤白的煙氣冒起,竟不升騰,反而涓涓倒流,垂瀑般傾瀉下來,到座基處重新籠聚,彙作潭溪狀,飄散的絲縷萦繞期間,如雲似霧。
“還有什麽?”他阖眼輕嗅,慢慢向後靠。
“督主交代下的差不多都辦齊了,就是……奴婢聽說,送去西山營的官妓,今兒晚上不知怎麽的,暗中被提出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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