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稱心可意
第6章 稱心可意
這句話前後不過寥寥幾個字,雖然沒有指明,卻顯然是對着兩個人說的。
蕭曼頓住腳,蹙着眉犯嘀咕,猜不透他這是什麽意思,莫非這事牽扯着自己,所以有意叫她在邊上聽着?
瞥眼見曹成福正望過來,臉上微帶異樣,不由更确信了幾分。反正這時也走不了了,又怕被他瞧出些什麽,便垂了眼退到旁邊下首處站着。
“禀督主,咱們守了一夜,城中各處都沒見動靜,那頭也像沒事兒的人似的,今早出宮以後就回了府邸,奴婢已吩咐底下用心看顧着,管保躲不過咱們的眼去。”
這回的的确都是切實的話,但聽着依然雲遮霧罩,叫人猜不出絲毫端倪來。
“不用,把人都撤了。”
“撤了?”曹成福愕然擡頭,抽了下臉探探地問。
秦恪睨着手裏的瓷盞,松蘿茶的湯色清亮,綠潤通透,曲折的葉子都沉在底下,一層又一層的鋪纏着,怕人似的埋頭卷疊在一起。
他瞧得有趣,眉梢展展的上揚:“事兒已經挑開了,這會子不老實悶着,還能鬧出動靜來,那才真是見活閻王。你們就算有能耐把招子伸到人家床頭上去,也是瞎耽誤工夫,都撤了吧。”
曹成福嘬牙幹咳了兩聲,窘着臉賠笑:“督主說得是,奴婢倒糊塗了,那……”
“行了,你先帶她下去,換身六品的衣裳。”秦恪把茶盞一擱,随手抽了份奏本翻看,不再說話。
曹成福還有些摸不着脈,卻也不敢再問,應聲“是”,便朝蕭曼丢了個眼色。
蕭曼這邊更是一頭霧水,雖然隐隐覺得事情确實和自己有關,但卻越聽越是糊塗,只得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出了門。
剛到外頭,就覺壓在背上的那股無形之力卸去了,肩頭輕松下來,連腰也挺直了兩分,擡眼就見曹成福眯着一雙細眼,正在自己腰身上打量。
“啧,弄成這樣,是得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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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曼依着他的目光向下看,立時瞧見腰帶下殷紅的一片印跡。這定然是先前糾纏時朱砂墨不小心潑出來,濺在身上的,剛才只顧着別的,竟然半點沒發覺。
這時看對方玩味的神色,就知道誤會的事有多龌龊不堪,自己白費了半天勁,到頭來什麽也沒遮掩住。
“随我來吧。”曹成福倒也沒多說,轉身便走。
蕭曼莫名的耳熱,又惱又怨,心裏一團亂麻似的,跟着他出了正堂,來到後院一處小庑房。
剛進門,一股黴晦之氣就撲面而來,嗆得她咳嗽了兩聲。四下張望,這裏地方不大,內外兩間,當中用布簾子隔開,烏糟糟的,看出本來的顏色。裏間光是一張木榻就占了多半,餘下的地方被兩只箱子塞得滿滿登登,幾乎沒有轉圜的餘地。
“往後你就在這兒歇了。”曹成福擡袖掩着鼻子,嫌惡地朝旁邊那張灰塵足有半指厚的桌子斜了一眼,“之前交代的都記好了,旁的不多說,只管把督主伺候妥帖了,自然有你的好處,其餘不用管,沒吩咐的時候別亂跑,要是捅出事兒來,嘿,可就不是送西山營那般便宜了。”
蕭曼假裝恭敬的聽他訓話,連眼皮也沒翻一下,等把人送出門,看着滿眼沉灰老垢的屋子,突然覺得更加堵心。
既然以後要住在這裏,好歹也要理出個樣來,當下便動手打掃。
父親雖不是什麽顯貴,但畢竟也官宦人家,她自小也是養尊處優,極少幹這種活,這時不知是不是苦中作樂,竟也不覺得如何肮髒難忍,連自己都有些奇怪。
堪堪把內外都掃了,桌椅才剛抹到半截,忽然聽到外面腳步聲響,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內侍打廊外繞進來,手上捧着一摞衣物,站在門外嗬腰行禮,恭敬叫着:“秦公公。”
“什麽?”蕭曼聽得一愣。
“您還不曉得吧,這是入宮的規矩,人人都得有個賜名,二祖宗今早傳下的話,您往後就叫秦祯,幹爹特意吩咐小的去內官監拿的牌子,連穿戴一塊兒送過來。”
那小內侍說着,便跨過門檻,趨步上前,觑那桌子像是擦過的,才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擱在桌上,左右瞄了兩眼,啧聲道:“嗳,這是怎麽話說的,您言個聲,小的立馬領人來拾掇。”
說着便真捋起袖子,拿了抹布搌凳子。
蕭曼大半沒聽見,才稍稍平複心緒又沉壓了下來。她沒想到隐姓埋名連宗都改了,還是跟那人一樣姓秦,光想想都覺胸口錐痛。
心裏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有什麽法子?現在這處境,往好了說是寄人籬下,難聽些就是個伺候人的奴婢,而且還是奴下奴,可為了活下去,不忍着又能怎麽樣?
沉眼落在那摞衣物上,袍子還是青的,上面壓了頂三山帽,她随手拿起來,便露出壓在下面的方補子,顏色鮮亮,繡的是踞卧麒麟,圓睜着一雙獸目望過來,倒像在嘻笑。
她覺得刺眼,轉開頭輕嘆了一聲,問:“小兄弟,你怎麽稱呼?”
“別,別,秦公公升任奉禦,是入了品級的,這般叫小的可要吃板子了。”那小內侍起身嗬腰賠笑,“小的是幹爹起的名兒,叫馮正,秦公公往後有吩咐,只管招呼就是。”
蕭曼有些不慣他老成谄媚的樣兒,一轉念又想,好好的人有幾個甘願進宮做奴婢的?若不是這副心性,只怕也幹不了伺候人的活。
這麽一來反倒覺得自己磨不開彎來,於是點頭:“不必客氣,既然一處當差,互相照應着吧。嗯……你幹爹便是曹少監,對不對?”
“秦公公好見識,奴婢進宮有三、四年了,開頭一直在內教坊,後來才拜了幹爹,又随他老人家在二祖宗這邊當差,可算是祖上積德了。”
當這種差還叫祖上積德?
蕭曼幹笑了下,聽他話裏提起秦恪,忽然好奇:“我瞧秉筆大人的年歲似乎和曹少監差不了太多,他在宮裏也收了義子麽?日後要是見了,也好說話。”
馮正朝門外瞥了一眼,往前湊了湊,笑道:“秦公公這可想差了,二祖宗是什麽身份?等閑誰也沒這福氣。就算真存着心思,也得先有個稱意的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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