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探查義莊

探查義莊

馬六所說的義莊在滄古城外的一個小土坡上，距城中約莫有十二三裏，前不着村兒後不着店的。四周雜草環繞，只有一條因為常年走人而被踩出來的小路。

九幽帶人趕到的時候，莊子門上挂着鎖，門口放了兩口黑漆棺材。看樣子應該是新送過來的，見莊子裏沒人便停放在門口了。但四下裏卻沒見着擡棺的人。

一個小捕快見狀不待九幽吩咐，便已快步上前去查看了一番，見沒什麽異樣，方沖着九幽拱手道：“大人，一切正常。”。

九幽點點頭擡眼打量一圈。只見這莊子整個都是黑漆漆的，像是煙熏火燎過一般，襯着慘綠的草色顯得格外陰冷。

“你們先将這莊子外圍探查一番，看看有無可疑痕跡，等會我們再進去。”九幽握着刀柄沉聲指揮。

一幹小捕快得令，快速四散開去，各自探查草邊、樹下、牆根、路旁，無一遺漏。

片刻後。

“大人，已探查完畢，沒有可疑痕跡。”一小捕快拱手回禀道。

九幽擡手摸摸下巴，心裏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思索一瞬，擡腳緩緩走到門前。

她先是側耳聽了一會，然後“噌”的一聲抽刀在手，擡腳猛地用力一踹，直接将那挂着鎖的木門踹開。

門板嘭的一聲砸在地面上，激起許多紙灰來。

紙灰？

九幽一愣，立刻擡手用袖子遮住口鼻邁步進去。身後一衆捕快也跟着魚貫而入。

莊內一字排開擺放着五口完好的黑漆棺材，每口棺材都是架在三個馬凳上，離地三尺。棺頭全都留有燒紙灰，像是馬六離開前剛燒化的紙錢一類的東西。

“大人，您看！”忽然，一個小捕快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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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回頭，見他伸手指向莊內最裏側的一口棺材。

目光剛順着方向看去，就見一只黑紫，幹枯如柴的手，搭垂在兩個馬凳之間。

想是因為棺材底兒沒了，裏頭的屍身搪在馬凳上，所以才會漏了只手出來。

九幽皺眉看了一會，沉聲道：“死人而已，怕什麽！去，将這莊內查看一下。”

她吩咐完身後的捕快，自己則走到那個漏出手來的棺材旁邊，蹲下身順着棺材底兒往裏瞧。

裏面是一具燒焦的屍體，幹巴巴，黑紫黑紫的，只看得清大概輪廓，別的細節卻是看不清楚。

她看完這一個又去看另外幾個。然而只有這具屍體她能辨認得出是被燒死的，其他幾個都沒什麽特征，單用眼看卻是看不出來。

九幽看完了五口棺材，沉吟片刻，深吸口氣剛要喊人，卻突然感覺一陣沒來由的頭暈眼花，且腳軟無力。

只堪掙紮一瞬，便失了知覺，整個人面朝下撲倒在地。

聽見聲音，幾個捕快一驚，連忙跑過去，然未到跟前，便也頭暈腳軟，一個接一個噗通幾聲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老二算得可真準啊，說這個時候就這個時候。”

“大哥我們快走，老四那邊應該差不多得手了。”

待衆人全部昏倒在地，門外的兩口棺材忽然一動。棺材蓋子發出“啪——啪——”兩聲巨響，全然翻掉在地上。

因為聲音太大，九幽迷迷糊糊的睜了下眼睛，但頭暈的實在太厲害，她也沒看清什麽。只隐約看見兩個人影從棺材裏跳出來，跑遠了。

九幽心想着要追，奈何身上沒有力氣，只嘴唇嗫嚅一下，便又昏了過去。

當聞人帶着仵作來到義莊的時候，就見九幽等人全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驀地瞪大眼睛，臉色一變，快步上前扶起九幽，探探鼻息，急喊道：“九幽！九幽！”

聞人用力晃了晃九幽的手臂。她氣息穩定，但卻全無知覺。

“大人！這裏有迷藥的殘留氣息！”

仵作進了義莊之後，見滿屋子倒在地上的捕快，便挨個查看一番。此時正用一塊巾帕捂着口鼻，甕聲甕氣的向聞人說道。

順便遞過去一塊帕子。

“迷藥？”聞人接過帕子掩住口鼻，皺眉看着九幽。“他們這是全都中了迷藥？”

“是，應該是迷香，而且這香大抵是在九幽大人他們到達義莊之前就已經燃好的。”

仵作四處看了看，末了蹲在棺頭的紙灰前，伸手撚了一搓。“我猜，那迷香應該就是混在紙錢裏一起燒化的，九幽大人他們進來時踹倒了門板，激起紙灰和藏在裏頭的迷香灰，所以才會昏倒在地。”

聞人跟着看過去，眉頭皺的更深。“可有辦法讓他們醒過來？這迷香對身體可有傷害？”

“這香只會讓人暫時昏迷，不會造成傷害，或許把他們搬到外面去吹吹風一會兒便能醒過來。”

聞人點點頭。“劉叔，您先查驗這五具棺材中的屍體，和門外新送來的那兩個，我把他們帶到外面去。”說着，便扔下巾帕抱起九幽快步走到莊外，将人依靠着牆根放下，然後又回去将那些小捕快一個一個扛出來，放在牆根下。

等他把人全部搬出來，仵作劉叔也已經驗完了棺中屍體。

“大人！莊內的五具屍身我已查驗完了，分別是死于燒傷、驚吓、內髒出血、鸩毒和鈍擊。”劉叔說完屋內的幾具屍身狀況，突然停頓了一下。“屋外的……”

“怎麽了？”

“屋外的兩口棺材，是空的。”

劉叔遲疑着說道。

“空的？怎……”聞人驚問一聲，可話未說完突然聽見九幽在小聲嘀咕。

他猛的頓住話音，回身湊到九幽身邊溫聲問道：“九幽？你醒了嗎？九幽？”

九幽半眯着眼睛，想要伸手去抓聞人的衣角，奈何力氣不夠，手擡了一半便無力垂下，只能小聲嗫嚅：“聞人……屍，屍體跑了……快追……快追……”

屍體跑了？什麽意思？

聞人側耳在九幽面前，聽見她的話，突然雙眉緊蹙看向義莊門口那兩具完好無損的黑漆棺材。

剛剛劉叔說這兩口棺材裏面是空的，難道九幽說的“屍體跑了”是指這裏面的“屍體”？可是屍體怎麽可能會跑呢？

聞人看了看棺材，忽地一個奇異念頭湧上心頭——難道是詐屍？

想了想，又覺得不現實。

“大人！大人您看那處！”劉叔伸手指着義莊外牆靠近屋檐處一個腳印，急聲喊道。

聞人起身順着劉叔手指的方向走過去，站在牆根仔細一看，只見一個灰白色的腳印正印在牆上，因着顏色淺淡，之前他們并未瞧見。

劉叔也走過去，仔細觀察片刻，伸手比量一下，思索着道：“大人，這腳印長有一尺三寸，看樣子……應該是個成年男子留下的。”

“腳尖沖上，且前腳掌受力大于腳跟，這人應該是借力于此想要翻上屋頂。”劉叔一邊觀察那腳印，一邊向聞人說着自己的猜想。

“翻上屋頂？”聞人皺着眉，擡手摸摸下巴。這人與九幽所說‘跑了的屍體’會不會有什麽聯系？

劉叔看完那腳印，又彎腰去看地面和牆角，然看來看去，卻是再未發現異常。

“咳咳……”二人正查找思索，忽聽得一陣咳嗽。“咳咳咳……咳咳……”

是之前暈過去的那幾個小捕快。

許是坐在外面有風吹，空氣流通，幾人身強體壯倒是醒的快一些。

聞人轉身見他們幾個歪歪斜斜的咳嗽着，便快步走過去将自己的水壺遞給他們，問道：“感覺怎麽樣？可有什麽不舒服的？”

“多謝大人，咳……沒事，就是有些腳軟無力。”一個小捕快喝了口水，啞着嗓子答道。

“咳……咳……我也要喝水，給我喝點！”

一旁九幽似是恢複了力氣，此時也撐着身子坐起來，伸手朝那幾個小捕快要水喝。

“給你喝這個！”聞人遞了一個小葫蘆給她。

“這是什麽？”九幽伸手接過來看了看，甚是好奇，拔開塞子湊到鼻子底下聞聞，見沒什麽味道，才湊到唇邊仰頭喝了一口。

“嗯沒什麽味道？”

聞人見她模樣，沒忍住笑。“水能有什麽味道？”

“一個女孩子跟一群男的喝一壺水像什麽話。”見九幽一臉不明所以，聞人伸手将她拉起來，開口解釋，末了又添一句：“我沒喝過。”

九幽砸吧砸吧嘴“噢”了一聲，起身拍拍衣擺上的塵土，又試着活動了一下，發現除了腿上沒力之外，再無別的不适。

等到站穩，便将水葫蘆蓋好塞子挂在自己腰間，剛要邁腿往莊子裏頭走，忽然想起什麽，急忙拉住聞人：“那兩個人，你派人去追了嗎？”

聞人被她陡然問的發懵，站在原地道：“哪兩個人？”

“就是我剛剛讓你追的！”

“剛剛？”聞人看着她，心念一動，恍然大悟：“是人？你是說那兩口空棺材裏原來裝的是活人？你什麽時候看見的，他們往哪跑了？”

“就在我昏過去之前，我只看見了兩個背影，當時腦子不清楚就以為是屍體跑出去了，但現在一想怎麽可能是屍體，那兩人動作敏捷，肯定是活人啊！”

“我看着他們應該是往那兒去的。”九幽握着刀帶着聞人走回到自己暈倒的地方，向門外看去。

看着看着，她忽然“咦”了一聲，指着印象裏的方向道：“聞人，你看那邊是不是玉清觀的位置啊？”

聞人順着看過去，沉吟片刻，點點頭。“确實是玉清觀的方向……”

“要不我們去找一下顧瓷吧，讓他算一卦看看？”

“啊？”聞人被她這一句跳脫的提議弄得有些發懵。不過片刻後忽然一挑眉，做出一副深思模樣：“這……好像也是個不錯的提議！”

“诶對了，九幽你過來看……”話音落，聞人忽然拉着九幽去看外面印有腳印的那面牆，指着腳印問道：“你們來時，可有發現這個？”

九幽皺眉看了一會，搖搖頭。“并未，我們來時這裏沒有腳印。”

“你确定？”

“确定，我們來時這莊子四周全部勘察過，沒有這個腳印。”

“嘶……”聞言，聞人不禁皺起眉頭，吸了口氣暗自思索。

門口棺材裏的兩個人是朝着玉清觀的方向跑的，但這個腳印卻是翻上屋頂留下的，在九幽他們昏過去之後都發生了什麽？難道在他和劉叔到來之前還有別人來過？

“大人，莊內的屍體要帶回去麽？”一個捕快突然出聲。

“不用，晚上派人在這邊守着。”九幽見聞人在想事情，便開口回了。

“對了！”聞人想着，似乎想到了什麽關竅。

“什麽？”九幽不明所以，問了一聲。

“你們是中了迷香昏過去的，劉叔說，那香是在你們來之前就燃好的，混在燒紙灰裏。”聞人看了她一眼，走到莊內一處紙灰旁站定，“這紙灰在你們來的時候便已經在了，說明燃迷香的人一早就在這義莊裏。但你們來時卻并未發現有人來過或者離開的痕跡，且門上有鎖……”

九幽聽他說道此處，忽然明白了些，接着說道：“所以，燃香的人根本沒有離開，就躲在門口的棺材裏！門上的鎖是他們留的！可是……那兩口棺材是誰送來的呢？牆上的腳印又是怎麽回事？”

聞人走到門外去看那兩口棺材。

棺蓋并未上釘，尚可開合，棺身也并沒有什麽奇怪的痕跡，棺材底兒也在。

“聞人，你說那兩個人為什麽要放迷香的是？怎麽像是知道我們要來，故意要放倒我們的？”九幽看着棺材道。

她一說完，聞人頓覺心裏“咯噔”一聲，突然站直身子喊人，“來人！回去多叫幾個人來将這莊子圍上，晚上就守在這，不必離開。再把馬六帶過來，不，帶到玉清觀。”

“是，大人！”他一說完，便有小捕快領命，三人一隊快步離去。

“把馬六帶去玉清觀幹什麽？”九幽不解，問道。

“我們現在去玉清觀，把馬六帶過去是正好有些事情問他，走吧！”聞人吩咐好留守的人，便帶着劉叔和九幽往玉清觀去。

九幽走在路上，突然湊到聞人身旁小聲問道：“我們真去找顧瓷算卦啊？這樣不好吧，哪有官府辦案找道士蔔算的，傳出去我們六扇門的面子……”

聞人笑着打斷她：“想什麽呢？玉清觀地勢高，說不準顧瓷看見了些什麽，我們去問問他。況且那兩個躲在棺材裏的人不是朝這個方向跑了麽，我們一路走過去，興許能發現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