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見
初見
所有的社交場合對于時蔓來說,都是一場需要精心準備的,沒有硝煙的戰場。她是一個在面對外人時,神經随時緊繃的人。
第二天下午五點差一刻,時蔓捧着一束花,拎着一盒進口巧克力,站在叢娣教授家的別墅門口。
她一手摘下口罩,拿出小鏡子補口紅——出門時因為要戴口罩,而口紅沾染到口罩上不太雅觀,所以她沒有塗口紅。
“你本來就很漂亮。”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時蔓将口紅小鏡子放進包,轉身看到秦野也拎着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走過來,“你女朋友知道你這麽誇其他女生嗎?”
“我只要休息都跨省去陪她,還不夠守男德嗎?”秦野摁下門鈴,斜睇她,“我要跟你男友敘個舊,告訴他,你每天都打扮得颠倒衆生。”
時蔓聽到大門咔一聲開了,只能說道,“你做個人吧。”
開門的那一瞬間,就跟導演喊action一樣,時蔓臉上洋溢起燦爛笑容。
叢娣親自出來迎接他們,她才不過四十歲,長得不算漂亮,但是保養得當,因為常年運動而顯得精神氣十足。但是也因為常年待在科考一線,她有非常嚴重的肩周炎,以及在夏天也畏冷的後遺症。
她梳着高高的發髻,沒有一絲亂發。她也總是微微揚着頭,将脊背挺得板直。她的額頭上有一道已經不甚清晰的疤痕。對于在小鎮長大的時蔓而言,她猜得到那個弧度,應該是鐮刀傷的。
而此刻,叢娣抿着嘴微笑,不露出牙齒——這是她的招牌笑容,客氣又驕傲——拍了拍時蔓的肩膀表示歡迎。
“老師,您不歡迎我嗎?”秦野笑着。所有學生裏就只有他會這樣調動氣氛,輕松地跟叢娣開玩笑。
“當然歡迎。”叢娣點頭笑着。
姚成柱,拿到博士學位後馬不停蹄進入博士後研究階段的時蔓同門大師兄,穿着圍裙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歡迎大家,他兩手沾滿面粉,笑起來眼角堆滿魚尾紋,看着比實際年齡大很多。姚成柱來得很早,自告奮勇要做正宗的西北菜給大家嘗嘗。
時蔓便和秦野一起把花束拆開,修剪整齊放入花瓶裏。忙活的時候,時蔓打量着雍容華貴的別墅客廳——自己什麽時候也能買到這樣的好房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她很快注意到玻璃櫥櫃裏一列列獎牌獎狀。一部分是叢娣自己的,還有一部分是她兒子的,以及寵物狗巴特的。
雞娃這個詞,從這些獎牌獎狀可見一斑。對于叢教授而言,不光要求孩子優秀,連寵物狗也必須優秀。巴特是一只柴犬,出自血統世家,買回來後就開始鍛煉肌肉,節食減肥,送去寵物學校學習,然後在各種犬類比賽上獲得大獎。但是時蔓并沒有看到那只狗,據說又送去上課了。
而關于那個名叫辛易北的男孩,時蔓以為他是像很多教授的孩子那樣擁有很多科研比賽獎品,但是竟然幾乎都是擊劍比賽以及航模比賽的獎杯。
人都是多面的,這些獎杯并不妨礙時蔓做好準備面對一個叛逆乖張的纨绔子弟。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些,時蔓就跟吃了兩斤鎮靜劑一樣安靜下來,突然完全不羨慕辛易北了,甚至還有點可憐他。
直到快吃飯時,叢娣才将兒子從二樓叫下來。時蔓也立即跟着導師走到樓梯邊,端着笑容,打算用春風般的熱情迎接這個男孩。叢娣馬上要去歐洲做訪問學者,時蔓必須讓導師安心。
二樓響起走動聲,時蔓第一次見到辛易北。
這是一個讓時蔓很是意外的大一男生。
他的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穿着白色T恤,灰色運動長褲,看上去非常清瘦。他顯然繼承了父母長相裏所有的優點,俊俏青春,皮膚相當白皙,細膩到看不到毛孔。
時蔓驚訝地發現他的形象似乎并不符合她印象裏的纨绔子弟,沒有精心打理的發型,沒有奢侈品牌飾品,沒有傲慢的表情。只是一副金邊眼鏡松松地架在鼻梁上,眼神不輕浮,穿着不嚣張,反而看着幹淨斯文,硬要強調,那就是人前貴公子的模樣。
時蔓心想他應該去參加選秀。單憑模樣都比綜藝裏那些男孩子好看不少。她笑着主動跟辛易北打招呼。
而對方看到她的瞬間,竟然詫異得停住腳步。
“見過?”叢娣問。
“沒有。你好。”辛易北淡淡瞥她一眼,便路過她坐到餐桌邊,摘下眼鏡。他并不近視,戴眼鏡只是用電腦時防藍光。
“師姐送你一盒巧克力,正好是你愛吃的那款。”叢娣似乎習慣了兒子這樣,扭頭對時蔓說,“熟悉就好了。”
“沒事,剛認識嘛。”時蔓依舊微笑着,她體會到了辛易北個性裏的某種漠然與驕傲。回身看到秦野朝她眨眨眼,然後他跟辛易北搭話,聊起最近的籃球賽。
辛易北說話不多,回答總是很簡短。
時蔓在叢娣看不到的視線死角裏笑容僵了一下,初始印象分:0。她本來還想拿到百分百的好印象。
為什麽?她低頭打量自己的着裝。挺好的呀。
姚成柱端上來最後一道菜,大家都坐下吃飯。主導桌面話題的是叢娣,聊的自然是學校那些事情,間或大家拍着馬屁。而辛易北沒有說話。
他們自然而然地談起辛易北的父親。叢娣滿臉驕傲。而辛易北則完全沒有參與其中。他似乎在專注吃飯,沒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如何。
他出生時,父親已然年邁,而他的母親則是二十出頭的青春正茂女學生。這有着什麽樣的意味,所有人都知道。
他有自己的光環,業界泰鬥最小的兒子,肯定備受寵愛。然而事實是父親年事已高,身體不好。他養兒育女的耐心早在中年就用完,連重孫子都有的人,是沒有心思去在意小兒子的。辛易北記憶中的父親,是經久累月躺在醫院裏滿頭白發的老人,不久便駕鶴西去。
而他也有讓衆人羨慕的成功母親——事實是叢娣事業心強,心氣極高,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能飛上枝頭,全身心都撲在事業上。所以辛易北是由保姆帶大的。叢娣連他的生日都不記得。
辛易北也很清楚,自己只是叢娣當年進入辛家的砝碼。叢娣結婚領證是在四月,而他五月就出生了。
在辛家,這是一樁上不得臺面的婚事。比辛易北大了幾十歲的哥哥姐姐還有侄子侄女們,從來都不屑于與這對母子交往。說話總是看似彬彬有禮,實則笑裏藏刀,品了兩遍才知道人家在冷嘲熱諷。對叢娣而言,兒子的出生是榮耀。對辛家其他人而言,辛易北是恥辱的烙印。
其實一些外人也是這樣,表面誇贊,實際背地裏不知怎麽嘲諷。這種情況見得多了。
所以,辛易北希望自己沒有出生過。
眼下的聚餐,也讓他深深反感。他曾經勸說母親不要整這些虛的東西,既然聊工作那就在學校辦公室聊,但是叢娣卻依然喜歡高朋滿座觥籌交錯。對她來說,這是身份的證明。但是能參加這種聚會的又能是什麽正派人?往往當面逢迎誇贊,出了包廂門,就一邊抽煙一邊鄙視調笑。辛易北覺得簡直……自取其辱。
而時蔓不知道。她還在快活地雷區蹦迪當中。
時蔓坐在辛易北對面,發現他是個左撇子,用左手吃飯,而手上貼着創口貼,虎口有繭子。這樣的痕跡在一個嬌生慣養的年輕人身上很是少見,于是時蔓多看了幾眼。她還要好不好是個手控。
辛易北的指節修長白皙,有骨感,但是又不瘦骨嶙峋,好看得恰到好處。
她的打量很快就被辛易北發現。視線相碰,時蔓習慣性露出标準的熱情微笑,而她的笑容并沒有得到一樣的反饋。辛易北冷冷垂眸。
時蔓頓時感覺微妙,自己在他那邊的印象怕是負分吧,為什麽?
“時蔓,要添酒嗎?”老姚問。
“不了,我還有三百微升。”時蔓晃晃杯子。微升,做實驗的計量單位。
“時蔓,”此時,叢娣将話頭引到時蔓這邊,“你不該在窮鄉僻壤浪費兩年時間——支教是最不劃算的事情。你有幾個兩年能浪費?”
這話讓辛易北再次看向時蔓。
“确實浪費時間,以後不會了。”時蔓繼續微笑,接受老師的教導。
在大四那年确定保送後,她申請加入學校的支教團,去邊遠山區支教一年。第二年由于學生的挽留,于是她又留了一年。說後悔吧,她後來發現博士就業年齡壓力後的确有點後悔,但是轉念一想那些孩子……她看到的是無數個曾經的她。
時蔓裝作無意地看了辛易北一眼。OK,負分繼續。
但是她不能啥也不說——“幸虧是跟您做研究,我才能盡快趕上大家的進度。其他科室都可羨慕咱們組了。以後我要向姚師兄看齊,早日做出成績。”
叢娣和姚成柱都笑了。
“時蔓聰明又努力,差不了差不了啊。”姚成柱笑眯眯地說,說完就聽得門鈴響了。他立馬起身小跑着去開門,由于太過急促,差點把椅子撞翻。
來人是一個打扮時尚,穿着露背上衣,黑色闊腿褲的女孩。時蔓覺得她有點眼熟,後來才想起來她是自己曾經的本科同班同學,郭凱莉。
郭凱莉與時蔓一起入學,一年後退學前往意大利學習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後回到中國,在一個gg公司上班。她才剛剛從法國出差回來,帶了禮品送給叢娣,順便來蹭個飯。
她叫叢娣幹媽。
時蔓心裏有些驚訝。
雖然是多年前短暫同學過,但郭凱莉還記得時蔓,熱情地打招呼。她外向又開朗,讓飯桌熱鬧不少。
辛易北與郭凱莉顯然非常熟悉,他話多了一些,但也僅僅多了五六句而已。
由于手腕不舒服,他進廚房拿勺子吃飯。郭凱莉則端着水杯進來倒水,“怎麽樣?你的首席師姐。當年大一軍訓的時候,她可是被評為海院最美新生。”她知道時蔓要帶辛易北學習,話語帶着打趣。
辛易北動作一頓,垂眸不語,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一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的确……但是那畫面很快消散了。
不過他還是問道,“誰評的?”
“那幫男生呗,說她清純好看。我倒沒看出她哪兒漂亮,下巴太短,眼睛太大。”郭凱莉語氣傲慢,“哦,她出名可不止因為這點。”
長得漂亮而成績又好的人,大都會成為校園生活裏八卦談論的焦點。就算郭凱莉大二出國,但是依舊從國內朋友口中聽說了時蔓的事情,并且印象深刻。
時蔓是一個用着香奈兒護手霜,卻申請貧困獎學金的人。
時蔓是一個因為母親戀愛腦被殺豬盤而被牽連上了社會新聞頭條的人。
說到這個,郭凱莉還有點為時蔓遺憾。如果不是母親,時蔓可能會找到更好的男朋友。
不過這些事情倒是能跟辛易北偶爾聽到的那些消息對得上號。
從廚房出來,秦野注意到辛易北換了勺子,問他是不是手不舒服。
“玩手機太多了?”姚成柱總算找到機會,學秦野打趣。
“因為練劍嗎?”時蔓同一時間問,她是下意識反應,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辛易北。到目前為止,飯桌上沒有人提過擊劍這項運動,更沒有人把它跟辛易北扯上關系。就連之前還展示兒子獎牌的叢娣,此刻當着辛易北的面,也一個字都不提擊劍。
辛易北的表情很冷。
時蔓突然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于是乎,印象分,-100。
……
聚餐結束,時蔓和姚成柱一起去搭公交車。而秦野打算去看望異地的女朋友,順路坐郭凱莉的車去高鐵站。
回去的路上,時蔓聽姚成柱講了一路叢教授廚房用具多麽高級。
說實話時蔓有點頭疼,但是她慢慢想到自己和姚成柱是一樣的,只不過師兄更誇張而已。
而辛易北完全不待見她。
本來這個答案并不會讓時蔓心裏有多少大的波瀾。多虧了她那個人到中年還傻白甜到為愛癡狂的媽,她從小習慣了別人的打量眼光。以前她甚至會故意表現得切合別人想法一些,然後等待着欣賞別人更加居高臨下的眼神,最後她會津津有味地将這個故事講給表姐聽,然後哈哈大笑。
後來,因為“野心”這種東西,她學會了帶着面具游刃有餘地處理人際關系,同時給自己的所有行為找到合理的理由。她喜歡看經典老電影,奧黛麗·赫本主演的《窈窕淑女》裏,女主角貧窮浪蕩的父親有一句臺詞,道德是窮人付不起的東西。時蔓深以為然。
但是辛易北是她即将要帶的學弟,她無法徹底忽略。
“好吧,既然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你咯。”時蔓自言自語。就像那句話說的,讨厭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自己是最強最棒最亮最發光的!
縱然勸慰自己不在乎,但是在男友打電話來時,時蔓依舊提了今晚遭遇。或許是潛意識想要得到安慰,但是男友并不擅長安慰人,在他想出安慰人的臺詞之前,時蔓已經恢複情緒,歡快地東扯西扯。
挂斷電話,時蔓發現自己站在路口,一邊通向宿舍,一邊通向實驗室。
她站在這個路口很久,很久。然後她轉身選擇實驗室的路,朝那邊走去。
路燈拉出她長長的孤單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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