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湯徹篇:摩天輪
7 湯徹篇:摩天輪
湯徹帶着鹿闵婷體驗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摩天輪。
約會之前,湯徹對鹿闵婷說:
“還有什麽事沒體驗過?”湯徹把手伸進鹿闵婷的秀發裏。
“你想帶我……”鹿闵婷剛說出口,就驚訝于自己的語氣竟然如此的嗲。近些年,網上興起了夾子音,鹿闵婷對這種女生極其鄙視,但沒想到現在自己面對湯徹時說話也是這副腔調。
鹿闵婷清了清嗓子,“你想帶我體驗什麽?”
這句話是用盡可能平淡的語氣說出的。鹿闵婷不願意承認自己變成了湯徹的俘虜,從圖書館過後,鹿闵婷每天都很害怕夜晚,原因是只要一睡覺腦海中就全是湯徹。
聽到鹿闵婷前後語調的變化,湯徹在內心裏得意地笑了。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鹿闵婷看似高冷,但防禦力太弱了。
“我想帶你坐一次摩天輪。”
“怎麽突然想去摩天輪了?”
“記得之前我們吃西餐的時候,餐廳裏播放着一段摩天輪的畫面,讓你想到了高中物理題,求人在摩天輪頂點或者是任何一個位置的向心力。”湯徹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個本子,“你看,這是摩天輪頂點,sin30度,摩天輪底部,sin60度的各個方向上,人的受力分析圖。”
鹿闵婷驚訝的接過本子,“你閑的沒事幹啊,畫這麽多圖。”
“因為當時你說你忘了當時的解題方法是什麽了,所以,我回去學了下,然後畫出來幫你總結了一下。”
“高考都過去了,這些知識恐怕再也用不到了。”
“教育的本質是選拔人才而不是培養人才,全世界都是如此。所以,教育不等于知識,你很喜歡物理,對嗎?闵婷,我畫這個只是想告訴你,我支持一切你純粹熱愛的事物,包括人,以後你可以不顧一切的追求自己的熱愛,而不用關心社會現實。你報考財會專業,主要是考慮就業對吧?但這并不是你的興趣。以後,你再也不用為了考慮自己的物質生活而對人生做出選擇。我也希望我們将來的孩子可以去學雕塑,學物理,學動漫制作,學任何他熱愛的東西。資本異化了勞動,異化了人類天生就熱愛的勞動,我主張回歸自然,回歸人類的本性。”
湯徹的高明之處就在于,普通女生聽完這段話會覺得莫名其妙。哪個男生追女生的時候會給人家送一副摩天輪各個位置的向心力受力分析圖呢?再加上發表了一通對資本論的見解,任哪個女生都會覺得這個男人很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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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湯徹早就把手伸進了鹿闵婷的心底。在那裏,湯徹看到了鹿闵婷的樸素正義感。這是鹿闵婷內心深處的最底層,她從不對外輕易披露。在這一層中,住着鹿闵婷的烏托邦。鹿闵婷一向如此。從初中開始,她便習慣于把自己分裂成2個人。一個對內,一個對外。白天,她用對外的部分面對同學老師父母,到了深夜,她才敢把對內的那部分拿出來,偷偷地一個人在房間內窺視整個世界。
聽完湯徹的話,鹿闵婷開始了顫抖,這是她內心深處第一次被侵略,而且被侵略到體無完膚。湯徹到底是什麽時候住進來的?
鹿闵婷從來沒有承受過這樣的侵略,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和湯徹交往了幾個月下來,她選擇了放棄反抗。一是因為她根本無力反抗,二是因為她逐漸開始接受自己作為湯徹的俘虜。
周六,鹿闵婷起了個大早,今天是和湯徹去摩天輪的日子。
最近幾個月,鹿闵婷關注了很多美妝博主,她開始試探湯徹喜歡什麽樣的妝容。打開一個博主的筆記後,鹿闵婷照貓畫虎塗了一遍,照着鏡子對自己笑了笑,希望湯徹能喜歡。
摩天輪慢慢開始轉動。鹿闵婷感受到了座椅給自己施加的支撐力。她将頭輕輕斜着放在湯徹的肩膀上,把摩天輪座位內部的玻璃當作鏡子,她看到了自己幸福的臉龐。這一刻,鹿闵婷希望時間暫停。
在摩天輪上,鹿闵婷俯瞰着龍安市,這繁華的街景正是無數勞動工人貢獻的結晶。那一棟棟寫字樓裏,無數社畜正在被無情地壓榨。
湯徹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但此時不能掏出來看。因為大概率是某個別的俘虜給自己發來的問候。
等下了摩天輪之後,湯徹掏出手機,果不其然,是俘虜14號給自己發來的消息:
“老公,我都按照你的指示去做了。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殺人,我好害怕……你現在在哪,能陪陪我嗎?”
這裏的俘虜14號就是胡雪雯。
湯徹很反感,自己正在和俘虜16號鹿闵婷約會,竟然被打擾到。湯徹點開表情包,發去了一個愛的抱抱。
這個表情包是一個GIF動圖,內容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小夥子一把攬過一個女生,随後用手挑起女生的下巴,然後低下頭吻住。然後小夥子将手放在女生的腰上用力往自己這邊拉。當然這裏的小夥子和女生都是動畫人物。
這個表情包是湯徹為了俘獲胡雪雯而親手制作的。他用動畫的形式做了和自己以及胡雪雯長相相近的兩個人物。胡雪雯第一次看到這個表情包時覺得自己幸福地快要上天了。
和鹿闵婷不同,俘獲胡雪雯只需要給她買一些鮮花,送一個自己親手編織的毛衣,以及親手做個表情包就可以了,剩下的全交給顏值。
每當湯徹給胡雪雯發這個愛的表情包,胡雪雯都會激動地說上好長一段話,什麽一輩子啦,什麽永遠啦,什麽生孩子啦。
但湯徹很清楚,越是因為胡雪雯會對這個表情包十分敏感,這個表情包就要謹慎使用。如果湯徹每天都給胡雪雯發這個表情包,那就起不到讓胡雪雯興奮的作用了。人就是這樣的生物,越難得到的東西越珍貴。
胡雪雯和湯徹是如何認識的呢?這裏按下不表,後文再述。但自從二人認識以來,湯徹只給胡雪雯發送過三次這個表情包,眼下摩天輪的這次是第四次,湯徹覺得很可惜,哎,又浪費一次。但目前自己正在和鹿闵婷約會,沒工夫在手機上打字。如果被鹿闵婷發現自己還有別的女人,那就不好交代了。
果然,胡雪雯收到表情包後,一掃陰郁的情緒,瘋狂地給湯徹發去示愛的話。湯徹感覺自己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微微眯了下眼,随後将手伸進口袋,打開了手機的靜音鍵。
湯徹深知,鹿闵婷的俘虜程度還遠遠達不到其他十幾位女生,攻略鹿闵婷需要漫長的時間以及高深的知識儲備。但湯徹為什麽肯在鹿闵婷身上花費這麽多心思呢?因為他在鹿闵婷的心裏看到了可怕的東西,如果那可怕的東西能為自己所用,那……
“那邊有賣甜筒的,我請你吃?”湯徹指着游樂場內的一家店鋪對鹿闵婷說。
“啊,我怕自己會胖。”自從愛上湯徹後,鹿闵婷每天早上都會稱一次體重,目前的觀察單位已經精确到了克。
“你太瘦了,胖一點更可愛啊。”說完後,湯徹摸了摸鹿闵婷的臉頰。湯徹深知,鹿闵婷雖和別的女生不同,但畢竟仍是個女孩子,只要是女孩子,天底下有些甜言蜜語就是通用的。
“你看,這甜筒賣八塊八一個。”湯徹付完錢之後說道,“你覺得這些賣甜筒的服務員一個月能掙多少?”
“這旁邊有他們的招聘廣告。”鹿闵婷指着店鋪一旁的黑板說道,“高薪招聘服務生,一個月4000-6000元。”
“4000-6000元實際就是4000元。我們粗略來算一下,按照現在的排隊情況來看,這家店鋪一天能賣出去多少甜筒呢?”湯徹看了眼甜筒店前面的長隊,“唉,小姐,我問問你們一天能賣出去多少個?”
“差不多一兩千份吧。”服務生随口回答道。
湯徹從服務生手裏接過兩個甜筒,轉頭遞給鹿闵婷一個,“你看,就算一天按1000份來算,那麽一天的總收入就是八千多元,一個月就是二十四萬。除去店鋪水電,攤位費,還有甜筒本身的成本,這個老板竟然只開出一個月4000元的工資。”
“4000也不少了吧,很多飯店裏的服務員也就三四千塊錢。”鹿闵婷舔了一口甜筒上的奶油。
“可是老板掙到了多少呢?至少一個月好幾萬。”
“可人家畢竟是老板啊。”鹿闵婷此時還不明白湯徹的意思。
“這就是剝削。”湯徹吃着甜筒說,“你看一旁坐着的老板,他在那裏刷手機,可服務員一直在忙碌,她每天應付着上千名客人,但最終只是出賣自己的勞動力給老板,來換取微薄的報酬。我小的時候,有個鄰居,他家裏是做甜點的,這個人自幼也熱愛做各種類型的蛋糕,甜品,帶給我們吃。都是不要錢的,因為他想證明自己做的甜點舉世無雙。可後來,他自己家的甜品店做不下去,只好出去做甜品師。不過當了甜品師以後,他就不能自己完整的制作一個糕點,因為店裏有分工的要求,你只負責奶油部分,他只負責包裝部份,另一個人只負責在蛋糕上點綴水果。分工破壞了他制作蛋糕的熱情,最終,做甜點從他的熱愛變成了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因為甜點變成了他的工作。”
“資本異化勞動?”
“沒錯。這就是勞動的異化過程。從設計造型,到調試奶油口味,再到選擇蛋糕上的水果,再到烘焙手法,最終還要設計包裝,假如這一切都交給一個人來做的話,那麽甚至不要工資都會有人願意幹。因為很有意思啊,整個蛋糕都是自己憑借着熱愛來完成的。”
“可,這不是很理想化嗎?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嗎?”鹿闵婷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在一點點被剝開。
“我給你舉個例子,你玩過moba類游戲嗎?”湯徹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了一款moba游戲給鹿闵婷展示。
“就是,5v5對抗推塔的那種?我見別人玩過,我自己不怎麽會玩。”
“嗯,你見過的話那至少游戲規則你是熟悉的。我們普通人玩游戲,當然是為了娛樂或者是打發時間。不過近些年來電競産業興起,有很多玩家變成了電競俱樂部的職業選手。而一個玩家從變成職業選手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勞動就被異化了。這裏的勞動就是指打游戲。沒錯,對于電競職業選手而言,游戲已經是他們的工作。既然是工作,就涉及到分工,涉及到追求效率最大化,這些都是違反人性的。但電競選手在一場比賽中,除了被異化的勞動之外,還會有自發的勞動。這部分勞動是順應人性的,是符合自然的。”
“什麽意思?”
“電競選手的個人收入,當然和他的比賽成績直接相關。只要他們不斷的贏得比賽,他們的個人身價就會水漲船高。但,我問你個問題,如果一場moba游戲比賽中,你在最關鍵的一場團戰中拿了三殺,假設此時,你已經鎖定了勝局,也就是說,從追求個人收入的角度而言,你已經達成了目的。但如果此時對面剩下的兩個都是殘血呢?”
“那當然繼續殺啊!”
“沒錯,你會繼續追求四殺,五殺。這裏你注意,從團戰開始到三殺的過程中,你在游戲中的勞動是被異化的,因為你是為了追求個人收入的提高從而想要贏得比賽,但是從四殺開始,你的勞動就是符合自然的,是沒有被異化的,因為三殺後你已經鎖定了勝局,這時你即便不繼續追殺,也能贏得比賽,也能拿到獎金,那你為什麽還要奮進全力去拿四殺和五殺呢?”
“我……因為如果有五殺的話,這名選手就會更出名?我自己雖然不玩這種游戲,但我聽別人說,在比賽中拿到五殺是很困難的吧。如果真有人能實現的話,那豈不是一鳴驚人了。”
“哼哼。”湯徹微笑了一下,“這還是異化勞動的思考邏輯。我認識一個moba游戲的職業選手。他告訴我,三殺之前,是為錢在打游戲,三殺之後,是為自己在打游戲。當你三殺後看到殘血的敵人的時,此時你已經顧不及思考贏得比賽後能得到多少獎金了。你想要向世界炫耀自己的技術,你想讓世人認可自己的游戲操作,你在追求自我展現,但并不是為了錢的自我展現,而是為了熱愛,為了實現自我價值。按照馬斯洛需求來說,三殺之前就是生理需求,而三殺之後,是自我實現的需求。
從四殺開始,你的世界是紅色的。”
鹿闵婷愣在原地,此時的她還不能很明白湯徹的長篇大論。甜品師?Moba選手?這是他編的還是真實的?
“兩年前。我的父親因貪污被抓了,還販毒。”湯徹趁鹿闵婷還沒反應過來,又補充了一句。
“啊……”鹿闵婷驚了一下。
“是我親自舉報的他。”夕陽的餘晖打在湯徹的臉上,鹿闵婷迎着陽光看到湯徹的眉毛在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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