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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還有你身上的那五百兩銀票,你當着街上的人送給他,只會引起其他人的嫉妒甚至是哄搶,到時候那張銀票可能不但成為救命的良藥還有可能害了他們的性命,而你一個小厮身上就有五百兩的銀票,你覺得北齊人看到會怎麽想?會不會找借口來打秋風,或者直接将我們抓起來認為是我們偷竊的,讓我們上繳所有銀票?”

時之越附身在淩三的身上,淩三最在意的人就是家福,他借用了對方的身體也同樣有責任照顧家福。

對方不懂的事情他可以教,想學什麽只要他會都可以教導,至少在他還能活着的這三年內,他會努力保證家福的安全,也因此他希望某天自己離開時,家福獨自一人也能夠活下去。

原本還覺得自家少爺變冷漠的家福,聽着對方掰碎了一點點跟他講道理,終于明白自己之前差點做下蠢事。

吓得拍着胸口倒吸一口涼氣,“天啦!還好少爺你那會子攔下了我!否則我是不是給咱們招禍了?”

“下次想幫人之前,要先确定自己的安全,這些碎銀子你拿去給客棧的掌櫃,讓他熬一鍋稀粥再送給門外那些乞丐,記住食物不能太好,也不用添油加醋,稀粥就行了。”時之越将自己身上的碎銀子遞給家福,不等他提問就反問對方,“從現在開始,我做很多事情可能都不會去跟你解釋原因,你要自己動腦子去想為什麽。”

家福握住那幾塊碎銀子,本來想提問的人卻被人制止,他只好将嘴巴合上出門去找掌櫃的買稀粥去。

“客官想熬一鍋粥?”掌櫃聽說他的來意後,還以為是他們自己想吃,連忙招手叫來臨時當夥計的兒子,急切催促道,“快快快去後廚,給客人熬一鍋粥,再放上山珍跟海貝鮮貨進去。”

“掌櫃你聽錯了,我是想要熬一鍋稀粥,你熬好了從後門端出去給街上的乞丐吧,稀粥就行了。”家福急忙阻止了對方的行為,将握在手掌心內的銀子遞給對方,一字一頓的将自己的來意說清楚,“是稀粥哦,只是稀粥。”

原本要走的夥計停下步伐,不解的看了一眼自家掌櫃,再看看門口這位來煮粥的小厮。

掌櫃的只楞了一瞬就回過神來,拱着手滿面笑容的彎腰給他行禮。“客官博施濟衆,心有大善,小人替這蓋江城內的人謝謝客官,我現在就叫人去熬粥。”

“你們忙吧。”家福避開了他的行禮,他自己也只是一個小厮而且這錢跟主意都是少爺出的,他擔不起。

天逐漸黑了,北齊人這一路上都是邊走邊養傷,如今能住到客棧後立馬分成了三班人馬。

三分之二先去休息,剩餘的三分之一守着客棧。

苗安賀帶來的人同樣如此,偌大的客棧除了廊下随風搖擺的燈籠外,再也聽不到任何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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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之越從廚房花錢買了兩桶熱水,簡單洗頭洗澡後躺在床上,雙手枕着腦袋望着上方接着蜘蛛網的天花板數着小蜘蛛們。

客棧後門處,家福站在角落內望着掌櫃端着那一鍋稀粥去了後門處,門開了後各式各樣的裝粥工具無聲出現。

有碗的人還好一些,能用豁口的碗接住一點熱湯。

更多的人是空着手,就這樣雙手合攏捧在一起,讓掌櫃的直接将稀粥倒在掌心內,冒着熱氣的稀粥倒在掌心內很燙,卻沒有一個人将手縮了回去,他們就那樣捧着手小心翼翼又快速的将掌心內的稀粥一口不剩的喝下去,舔幹淨每一根指縫上的湯汁。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寂靜無聲的排着隊,每個人只喝了一份就帶着從來沒有飽過的肚子離開了。

家福站在角落內,一直看到那鍋粥裏再也舀不出一滴水這才離開。

回到柴房的人,望着已經鋪好被褥睡在一堆柴火上的時之越,家福輕手輕腳的走過去,随後在對方的腦袋旁蹲下身子,嗓音悶悶的道,“少爺,那些人好可憐啊。”

仰面數着天花板上蜘蛛的時之越,白了他一眼,“你家少爺也很可憐。”

才十九歲就死了,而且這個世上除了他之外還沒任何人知道。

“而且……”時之越将右手從被褥內伸出來,推了推那只快貼着他臉放的臭腳,臉色很臭,“家福,我知道柴房很小,但是這也不是你把腳放在我臉旁邊的理由!還有你多久沒洗過腳了!”

隔着鞋襪他都能夠聞到那股老酸菜的味道,簡直就是一口讓人上頭,倆口讓人上天。

蹲在時之越腦袋旁的家福快速挪開位置,憨笑着将自己的鞋子脫下來,捧起來自己低頭聞上一口,“也沒幾天,很難聞嗎?”

時之越哭了。

被那又酸又厚又辣眼睛的厚襪子味熏的。

一直哭到接頭人半夜到達柴房,先将睡在外圍的家福打暈過去,再跨過地上的人準備去将內側躺着的人叫醒。

結果他手還沒伸出去呢,側躺面對柴火的人,已經自己轉過身來。睜着通紅的雙眸看向來人。

接頭人手掌還舉在半空中,無意中瞥見月光下那張臉上通紅的眼睛,大吃一驚,“你眼睛怎麽回事?出什麽事情了?”

時之越動作困難的眨着紅腫的眼睛,嗓音嘶啞的告訴他,“我沒事,我很好。什麽事情都沒出。”

“你這分明就是出事了!是七皇子罵你了?還是你毒藥發作了?不對你的毒藥還沒到發作時間呢!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害的你這樣。”

作為淩三的接頭人,通過這一路而來的半個月時間相處,接頭人本以為自己跟淩三已經培養出了億點點的感情。

如今看到淩三被人欺負,他竟然感覺很不爽跟憤怒。

他激動的表情跟态度,讓時之越有一種不想辜負對方的良心大發作。

因此他用手背輕輕觸碰腫起來的眼睛,腦子裏想着家福那雙臭腳真是生化武器,嘴上卻說道,“跟七皇子無關,我就是今日進入蓋江城後,看着那六街三市上一個成年的男女都沒有,剩餘的老少無家可歸都在沿街乞讨就難受。”

“就為了這?”接頭人有點不信事情會這麽簡單。

畢竟根據這半個月的相處跟了解,他眼中的淩三好像不是這樣有良心的人。

“以前我對自己的身份都沒有清楚的認知,我一直沒有将卧底這份工作當一回事,畢竟我從小就被我爹扔在嘉定老家,就算去了京城我吃過最大的苦也只是因為沒文化被京城裏的人嘲笑,除此之外我該吃該喝從來沒少過錢花,這一路走到一直到了蓋江城,我才看到了戰争的殘酷,認知到我這份職業的重要性!”

表決心這種事情,一旦話題起了一個頭後面就變得好說了起來。

坐在床邊的少年,頂着一雙紅腫卻仿佛下定了決心的黑眸,鬥志高昂的握拳慷慨激昂的道,“我決定了!我要去刺殺北齊皇帝!你們有什麽計劃現在就可以跟我商量,我一定會幫組織完成任務的!就當是為了這蓋江城內的百姓,我也要這麽做!”

接頭人聽着他的雄心壯志,眼神複雜的注視着這名因為百姓受苦,而最終認知到自己重要性的卧底,語重心長的表示,“淩三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我們真的沒打算讓你去刺殺北齊皇帝。”

這傻孩子,也不想想組織上找到他之前,那可是做過大量的調查的,書沒讀過幾本,就會釣魚。難道他要拿着馬車上的魚鈎沖到北齊的皇宮裏,讓穆金成直接咬住他的魚鈎去死嗎?

想想也知道這計劃絕對不可行,并且這人當初被陛下立為伴讀後,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帶着自己的小厮連夜翻牆跑路。

膽小如鼠的人,還去刺殺皇帝?怕不是剛進了大殿還不沒動手他自己就先吓的暈了過去。

“那我是不是什麽都不能做了?看來我只能當一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卧底。”刺殺計劃被駁回的時之越,嘆着氣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夜裏,接頭人離開後不久,一個人站在窗前望着自己展開的特制紙條,數秒後在紙上寫上,“淩三,可大用。”

黑鴿将信件帶走,數日後落在京城郊區的一處莊園內,紅裙綠袖的侍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食物,喂食了鴿子後解開那只腿上綁住的竹筒,倒出裏頭的紙條走向遠處的書房。

另一端,時之越在說完那段大話後,在接頭人臨走之前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對方。

“這是做什麽?”接頭人望着那張銀票,滿頭的問號。

“明日我們就将離開蓋江城,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為燕國做點什麽,我想請你用這錢去買些大米,施粥送給城裏的老弱婦孺。大家同為燕國人你一定看到那畫面也很難過對不對,否則你也不會加入組織了。”時之越把人架在火堆上,前面家國大義的話都說的那麽滿了。

要是這位接頭人敢拒絕他的話,那他們之前用來忽悠自己為燕國付出的話就成了自己打臉。

接頭人也懂這個道理,這個錢他只能收下,粥也只能給。否則淩三剛冒出尖尖的良心就要縮回去了。

“我做,你等着。”

“加油!組織最棒!我愛組織!”床邊有良心但是不太多的少年,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揮舞着手掌,目送接頭人跳窗離開了。

第二日,客棧內的隊伍集合出發,時之越坐在馬背上離開蓋江城時,看到了城內路口邊上多了幾口冒着熱氣的大鍋,裏頭翻滾着稀薄的白粥模糊了那些安靜無聲的排隊身影。

“少爺!有人施粥耶!”家福看到這一幕,激動的脖子伸的老長。

“是啊,現在你不用擔心這幫人會餓死了。”時之越懶洋洋的道。

家福想到自己昨夜在客棧後門看到的畫面,再擡頭看着眼前那一口口熱鍋,臉上終于重新挂起了笑容,“還是好人多,也不知道是哪位善人做的好事,早知道我就将自己身上的銀票分給他一點點。我也想再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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