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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出了蓋江城,隊伍一路向北繼續前行,距離邊境越近時之越察覺到七皇子越發沉默起來。

雖然他本來就不能說話,可那種不能說話卻天天拿着小本子翻個不停的人,跟眼下站在風口中的目光閃着掙紮的人還是不一樣的。

深夜,萬般俱寂,他們如今住在清屯鎮上,出了鎮子再往北走穿過戈壁就是北齊都城所在的位置。

客棧外,依稀能夠聽見燕國将士戴盔穿甲,手握弓刀在皎潔的月光下巡邏的馬蹄聲,時之越原本都打算回房睡覺了。

路過走廊餘光瞥見七皇子正站在那裏,下巴四十五度望天的憂郁姿态,時之越腳下一頓再起步時就拐了一個彎走向對方。

南宮器仰頭望明月,他聽到了時之越走過來的腳步聲,一個月的相處時間已經讓南宮器足夠清楚這位伴讀的腳步聲。

“殿下,清屯鎮特色烤馕,來一塊?”時之越手裏提着自己的宵夜,如今這份宵夜被他一分為二掰成兩半,他自己拿着一半,另一半沖着七皇子遞過去。

南宮器慢吞吞的看了一眼那烤馕,搖搖頭。

不想吃,沒胃口。

“還是吃一點吧,萬一明天到了北齊就去坐牢呢?到時候只有馊水喝。”啃着馕的人,一把提起南宮器的手臂,将那半塊馕塞進他手掌心內,“至少我們要當一個飽死鬼。”

“你想死?”不管在路上說的多好聽,在皇宮內他有多确定自己這一走很大概率就會必死無疑。

可是南宮器真的走到了這裏,隔着戈壁看向北齊的方向,內心的恐懼無法緩解無法跟人訴說。

明天就要進北齊了,走到這裏他才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勇敢。

“不想啊,而且殿下你也不用凡事都想的那麽艱難,說不定北齊穆金成看你一眼,就認為你是個天縱奇才,然後大手一揮就讓你當他的親兒子呢。”

時之越給他畫着各種美味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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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器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煞筆,“你覺得有這種可能嗎?”

“基本沒有。”時之越攤開手掌,聳肩看向對方,“殿下你就當自己是個沒能力靠雙手賺錢的廢物,但是卻在北齊找到了新的長期飯票呗。用大逆不道的話來講,你們皇子的日常不就是混吃等死嗎?怎麽換個城市繼續混吃等死就開始恐懼起來了?”

屋檐下,黑雲悄無聲息地将月光吞噬,南宮器看過來的眼神終于不再死氣沉沉,一雙眼像是要噴火似的瞪着時之越,“你找死?”

竟然诋毀燕國皇子,還将去北齊當質子的行為當做長期的飯票。

“你看你這個人,我跟你說實話你會生氣。我跟你說假話,說你去了北齊是去享福的,你也不信,你說你這個人怎麽就那麽難伺候?溫馨提醒一下砍了我,這支隊伍內你就只能帶着家福去北齊了。我想你爹應該不會再派人來照顧你了吧?”

漆黑的夜裏,靠着柱子站立的人迎着風,嘴角微微揚起心情很好提議道,“其實我還真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擺脫掉眼前的局勢,不過憑着你的膽量,你敢嗎?”

“什麽辦法?”

那本寫滿了單詞的冊子在風中翻滾着,南宮器聽到了耳邊那仿佛來自地獄的誘惑。

“殿下可以跟苗安賀聯手,在明日進入北齊後找機會殺了那幫北齊護衛隊,接着我們互換身份,你來當淩三,我來當你,從此以後在北齊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世上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殿下所恐懼擔心的那些事情,從此也不會再發生,考慮一下如何?”

站在屋檐下,一個晚上都在思考明天如何度過的南宮器,不敢置信的看向面前這位一本正經說要跟他互換身份的人,手掌中捧着的冊子在這一刻重若千斤。

“殿下你還有三個時辰來處理這件事情,明天天亮之前我想你應該會考慮好吧。”

時之越風輕雲淡的說完,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離開這裏。

留下南宮器一個人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今夜淩三跟他講述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語。

原本以為經過一個月的相處,他會很懂這位伴讀的心思跟能力,可南宮器嗤笑一聲,垂眸想着今夜淩三說的那些句句珠心的話語。

原來他從來都沒懂過淩三,這個人就是個瘋子!

他怎麽敢!怎麽敢在這個當口提出要跟他互換身份,甚至還蠱惑他去跟苗安賀合作,殺了那些看管他們一個月之久的北齊人。

這家夥知道事情一旦敗露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嗎!

南宮器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那人是在癡人說夢。

三更天,早就睡了一覺的時之越被人推醒,只睜開一只眼睛的人擡起腦袋,懶洋洋的打量着一眼半夜過來的接頭人,“今天沒事交代,你走吧。”

就這麽一個枯燥的趕路日常,給周郎跟七皇子還有三娘之間,就差編出三生三世的人,如今實在是肚子裏掏不出貨了。

接頭人倒是不在意他沒事交代,今日他主要過來的目的是給淩三送東西。

“明天上午,你跟着七皇子進入北齊後我們就不能再這樣每天見面了,我給你準備了一只鴿子,以後我們就用鴿子來交流。”

接頭人将藏在袖子內的鴿子拿出來,遞給淩三。

“記住,不準讓任何人知道你擁有這只鴿子,包括你身邊那個叫做家福的小厮都不行!”

躺在床上的人,歪頭看向那只白色的鴿子,同樣在歪着頭看向自己。時之越用手指戳了戳鴿子柔軟的腦袋,“每天都要傳一次消息嗎?”

“也不用,你進了北齊後有任務時,我們會用鴿子通知你,沒鴿子出現時你只要守在七皇子的身邊就好,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其實這一路走來,每日卧底交流日常卧談會,都是接頭人按照上級吩咐,在刻意對淩三進行培訓培養。

畢竟淩三以前只會釣魚,并不懂怎麽當卧底,也不懂卧底是不用每天晚上在這裏碰頭見面的,這場培訓到今晚就是最後一堂課了。

“這麽方便?那鴿子會迷路嗎?”時之越将鴿子接過來,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飛鴿傳書,不得不說還真的很想試試看。

“這些都是我們訓練三年以上的信鴿,它們從來沒有失誤走錯過路。”有關這一點,接頭人還是很驕傲。

“厲害哦!”時之越給他舉起了大拇指。

将這人送走後,時之越直接借着窗外的月光拿出那所謂的特制紙張,再用戒指內的針尖在紙上寫上一句話,做好這一切的時之越将紙張卷成條狀,塞進細小的竹筒內綁在鴿子腿上,随後将窗戶拉開對準上空,手一揚就放飛了這只剛到手的鴿子。

接頭人還沒走出三十米遠,就隐約聽到背後有什麽動物撲騰翅膀的動靜,他一邊心底想着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邊屏住呼吸扭頭往身後萬分緊張的看過去。

一只熟悉的鴿子正在月光下,蒲扇着翅膀一路飛高往上,逐漸在他的視線中飛遠飛走了。

接頭人:“…………”

半個時辰後,接頭人面無表情的接住那只飛到他住所的鴿子,打開對方腿上綁着的紙條,翻開來對着燭火邊緣細細烤着,很快三行針尖大的文字出現在上面。

淩三:“鴿子真的收到啦?請一定要回信告訴我!萬分感謝。”

接頭人握緊拳頭,差點咬碎自己的牙才控制住想打人的沖動,可惡!忘記提醒那家夥不要用鴿子傳遞這麽沒用的廢話了!

第二日時之越起床時,在自己的枕頭旁邊發現了一張小紙條,上面鐵畫銀鈎字字透紙,看的出來寫字的人心情不太愉快。

“收!到!了!”

接頭人将滿腔不滿都表達在紙條上。

“啧,上次都跟他說了,當卧底一定要情緒穩定,這麽暴躁怎麽能夠勝任卧底的工作呢,不知道他們內部升職是個什麽樣的流程。”時之越悠哉的将紙條放在火上燒掉,拉開房門走出去,擡頭瞧見了門外站着的七皇子。

南宮器不是故意站在這裏的,他只是一夜都沒睡好,早上在聽到外面那些北齊人在走廊內走動的動靜時,他也跟着爬起身來洗漱穿戴好衣服,接着不知道怎麽就走到了時之越房間門口。

更沒想到,對方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将房門打開。

“殿下早啊,今天天氣真不錯。”時之越面帶笑容,視線看向外界黃沙漫天的天空,睜着眼睛說着瞎話。

南宮器聽聞,回頭看了一眼那跟不錯沒有任何關系的天空,陷入了沉默當中,此刻他有點慶幸自己不會說話。

他不說話也不再翻那本随身攜帶的小冊子,時之越也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相安無事一群人收拾好東西重新翻上馬背直接出城。

午時一刻,一行人終于來到北齊都城城門口,到了這裏所有人都要下馬下車接受檢查,家福拉着自己跟少爺全部家當的馬車站在隊伍的後方。

時之越則是第一時間下了馬,走向七皇子所在的馬車,揭開車簾将人請了下來。

都城北城口處,三日前就收到消息燕國質子馬上就要到了,如今守城的小兵都伸長脖子往這邊看過來,想知道燕國送過來的質子長什麽樣子。

“聽說他還是一個啞巴呢。”城門口同樣排隊接受檢查的隊伍中,不少人對着這邊指指點點起來。

“啞巴?皇子裏頭還有啞巴啊,那燕國老皇帝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就給我們送來一個這樣看起來風一吹就能倒的皇子,有啥用?”

“還不如多送點金銀珠寶來呢。”

“就是就是。”

城門口的人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有意,隊伍檢查的行為格外的慢,慢到時之越自己都被人當成了太監,那幫人甚至為了他到底是幾歲當太監這件事情,在那裏吵了起來。

當整支隊伍都被檢查結束放行後,時之越仰首挺胸攙扶着七皇子進入城中,走進去之前在那幫讨論他幾歲當太監的北齊人面前停下來,笑容燦爛的送了他們一個國際友好手勢,“西ba。”

他走後,幾名北齊人你看我,我看你。

“他剛才的手勢什麽意思啊?”

“我好像聽到他說西巴,是跟我們客套贊美?”

“這燕國來的太監還怪有禮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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