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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穆金成來時,正巧看到淩三那位仆人,一手提着行囊一手将滿臉寫着不快的某人從質子館內帶出來。

“少爺你聽話,就住倆天我保證七殿下就消氣了,求求你們倆個別這樣鬧騰了。”

家福一上午都在勸人,結果哪個都勸不動。

質子館內無辜的三人望着那二位,窩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後決定讓時之越先在外面玩倆日再回去。

“他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把我趕出來!”

“出什麽事了?”

倆道不約而同響起的嗓音,一道讓家福的臉都發愁成了苦瓜模樣。

一道讓時之越沒好氣的白了一眼來人,“你來幹嘛。”

正往這邊走來的穆金成,聽着那每一個字都充滿着嫌棄味道的字眼,扭頭對準家福的方向,“你家少爺今日吃炮仗了?逮着人就放?”

家福苦着臉攤開手掌,“可不是吃了麽,不止他吃了七殿下也吃了,倆人現在鬧得都要離家出走了,柳公子你快勸勸我家少爺吧。”

“前因後果說一遍我才知道怎麽勸?”

說完,穆金成又看向時之越懷裏抱着的那行囊,了悟點頭道,“看來你家少爺在這場吵架中輸掉了,正在被人掃地出門是吧。”

話音落下換來時之越一個更大的白眼仁。

“啧,本來我今日路過此地是想請某人去關外數日,看來來的不是時候。”

他一副自言自語的表情,說完還打算離開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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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之越耳尖聽清了他剛才說出口的話語,一把将他手臂拉住,大力出奇跡的将人轉了半圈,二人變成了面對面的場景。

“你要去關外!”

“你想去?”穆金成看着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眸,故意裝作不知的問道。

“就你自己一個人去,還是北齊其他官員都會去?”

時之越眼眸發亮,眼巴巴的盯着穆金成,深怕他說出一個不行的詞彙。

“你覺得呢?”

穆金成将問題丢還給對方。

“去多久。”

“踏春通常是半個月的行程。”

時之越低頭思索着,半月有點短除非快馬加鞭,輕裝上陣的話南宮器能趕回燕國。

“黃金城內的大臣都會去嗎?七殿下也會被受邀麽?”

“大概會。”

穆金成沒把話說實,這些暫時都在讨論當中,一切還沒有完全決定。

“若是那種,發生大事的話踏春會被取消嗎?”時之越繼續詢問。

“看是哪種大事了,通常除非有敵來犯,否則是不會被取消的,在我們北齊踏春是一年之際中最重要的節日之一。”

時之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接着将自己的行囊遞給家福轉身就往質子館內走去。

“我找南宮器談一件事。”

他走了,扔下用完就丢的穆金成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沒良心的背影嗤笑一聲。

“是我太會讓着人了麽,現在越發不将我放在眼裏了。”

嘴上生氣,眼底卻帶着笑容。

家福站在一旁嘴角抽搐着,想說點什麽到最後還是将所有的話語的咽回去。

柳大人高興就好,少爺跟七殿下吵架已經足夠讓人頭疼不已。

千萬別再來一個吵架的人。

質子館內,時之越坐在生悶氣的南宮器跟前,收斂起剛才臉上的喜悅板着臉将剛得知的消息告訴他。

“黃金城內馬上就要舉辦一場踏春活動,北齊老皇帝跟朝中的大臣大多都要出城,你作為燕國質子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也會跟着受令一起出城。”

南宮器擡頭看向對方,安靜的等待着下文。

“我打聽過了,踏春通常需要舉辦十五天的時間,到了那之後當天上馬騎行時,你就找機會借機受傷不良于行,到時候我會準備好馬匹給你。”

時之越端正坐在他面前,将自己的計劃跟打掃告知他。

“我會讓家福跟着你一起回燕國,我可以幫你出城讓你安全離開北齊,但是接下來的路程全靠你自己。”

“你呢?”

南宮器在紙上寫道,詢問他接下來怎麽辦。

“你走了,北齊這邊肯定不會沒人來探視,我可以裝扮成你騙過那些大夫跟宮內的來人。”

昨日二人還為了奔喪這件事情吵架,今日時之越就拿着解決之道過來談合。

穆金成從門口進來時,瞧見他們一本正經讨論的态度楞了一秒,随口問了一句,“聊什麽呢,剛才跑那麽快。”

“在聊三娘,昨天出門買菜遇到一名燕人,他認識七殿下喜歡的那位三娘,據說新年時三娘已經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三娘……”

南宮器現在滿心都是想着回燕國,無心在此處聽時之越的玩笑。

他拿起一旁還未用完的筆墨在紙上寫下數字,随後遞給了時之越,自己就從房中走了出去。

“我能看否?”

穆金成望着那張反過來面對着自己的紙張,好奇上面南宮器寫了什麽。

那張紙下一秒就沖着他抖開來。

上面只有一行字。

“別告訴他。”

穆金成挑眉,視線從那紙上移開落在時之越的臉上,“他真的這麽喜歡三娘?”

“你也看到了,現在誰跟他提三娘他就跟誰着急。”

時之越裝作無奈的表情,接着就跟穆金成打聽踏春的細節。

當天送走穆金成,他扭頭就用信鴿傳信給王五,像對方仔細詢問燕國帝亡的具體時間跟日期。

這對他接下來的行動非常關鍵。

王五那邊很快給出了一個答案。

新王如今正在登基當中,新舊交替的消息估計還有七天左右就能傳到北齊。

“七天。”

時之越知道,他們只有七天時間用來跑路了。

踏春在三天後被定下時間,質子館果然收到了邀請。

南宮器穿着騎裝進宮,時之越駕着馬車帶着家福一起作為随從跟随對方。

在他們進入黃金城的同時,韓周文帶着塔靈,二人背着簡易的行囊正在東城門口出城。

城外一名北齊人看到這倆道熟悉的身影後,沖着他們招招手。

“韓老伯這裏。”

韓周文拉着塔靈上前,望着這頭普通到沒有任何起眼處的驢板車。

“塔靈,走吧。”

一老一小牽着驢車,慢吞吞的往外走去。

等走了十來公裏的路确定四周無人盯着他們之後,二人立馬掉頭轉移方向,将驢車往采石場的方向趕去。

那頭南宮器在宮內跟北齊官員集合完畢後,中午時大部隊終于開始移動出城。

時之越跟家福駕着馬車遠遠跟在隊伍的後方。

他們看不到北齊皇帝的長相,每次擡頭能看到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護衛跟北齊官員。

駕着馬車的人還試圖在那些高矮胖瘦的官員中找到穆金成的身影,結果找了一圈沒看到人。

車子出城向南一路騎行到天黑才停下。

前方大軍已經開始紮營,時之越拉着缰繩在隊伍中找了半天,這才找到了孤零零站在草原上吹風的南宮器。

他們的帳篷有專人統一搭建,踏春要明日才開始,今晚衆人騎行一下午趕到這裏早就疲憊不堪。

夜裏,時之越坐在篝火堆跟前,望着那跳動的火苗什麽都沒想。

穆金成過來時,只看到他對着篝火上的烤魚看個不停,還以為他是想吃魚了,轉身讓走棋再去拿幾條魚過來上。

“你喜歡吃烤魚?”

時之越聽到人聲,仰頭看向來人,下一秒又将腦袋低下去盯着那條火光中散發出炭烤香味的魚兒,“我不喜歡挑刺。”

所以對魚的感官也是一般,只是這魚是廚房統一發來的食物,不吃就浪費了。

穆金成在他身邊坐下,拿起一旁的匕首幫他将魚肉劃開,餘光瞥見不遠處正在忙碌收拾鋪蓋的家福,突然想到了什麽。

“來踏春怎麽不帶着塔靈一起出來?”

往常他跟那位小徒弟走哪跟哪,來踏春竟然沒帶着一起。

“他倒是想來,昨天夜裏興奮地的一夜沒睡今天一早就發燒了,韓周文在家他照顧他呢。”

“看來只能明年再來。”

“明年啊。”

時之越想着這具身體的年齡,勾唇笑了笑沒再說話。

烤魚熟了之後,他只吃了一半剩餘都進了穆金成的肚子。

而且不知道是時之越的錯覺還是因為要逃亡前的不安,他總覺得營地中總有人在盯着自己。

可等他回過頭去,想要仔細尋找那道目光時,又遍尋不着。

第二日時之越沒出營帳,南宮器帶着做好準備的家福上馬踏春。

中午時之越剛吃過飯就聽到外面傳來的喧鬧動靜,掀開門簾往外看去。

就見到家福滿頭大汗的背着南宮器沖了過來,跟在後方的還有幾名正匆忙提着藥箱趕來的大夫。

他臉上挂着一抹驚訝迎上前去,“出什麽事情了。”

“殿下剛才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傷到了腿跟胳膊。”

家福知道的不多,他按照少爺的吩咐跟着七殿下去了草原上,本來一群人在追一只野山羊時,七殿下身下的馬匹突然暴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人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快進來,請大夫來看情況!”

時之越擋在那些大夫沖過來之前,看向家福背上臉上有隐忍疼痛之色的南宮器。

對方沖着他隐晦的眨了眨眼睛。

“家福你去打一盤熱水,這裏我來!”

他将南宮器從家福背上扛下來,将人放上榻上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那條原本只是擦傷的胳膊瞬間一聲細微響聲出現。

南宮器死死咬着牙關,忍住疼看着自己完全無法動彈垂下去的手臂。

做完這一切的時之越面色鎮定的扭頭看向後面終于進來的幾名大夫。

“幾位禦醫快幫我家殿下看看,他傷的嚴不嚴重。”

時之越說完讓出位置,等禦醫們走進去查看南宮器的情況時,他只站在門口望着營地內那些忙碌的身影。

很快禦醫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南宮器的手臂骨折外加腳裸扭傷,還有多處的擦傷,接下來的踏春騎馬之類的活動,是別想再參加了。

南宮器剛被上過藥,半條手臂如今已經被夾板固定住,一只腳裸上也包裹的嚴嚴實實。

一整個不良于行的可憐姿态。

燕國質子受傷這件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北齊皇帝口中,時之越作為一名在北齊沒身份的伴讀沒資格去聽詳細的。

他只要等來北齊那位老皇帝的口令就行,對方從禦醫那再三确認了受傷情況後,大手一揮就讓南宮器回都城養傷。

三個人跟着隊伍浩浩蕩蕩的來,如今只住了一天半就往回走。

時之越跟家福将營地內的箱子打開,裝上那些衣服跟日常物品,然後帶着南宮器坐上馬車,計劃回城。

“可惜這樣一來,你也什麽都看不了。”

穆金成過來時,望着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去的畫面,有些可惜時之越也要走。

他原本還想帶着對方去看草原上的景色。

“明天跟意外誰也不知道哪個先來,沒辦法啦。”

時之越倆手攤開,也是一副很無奈的表情。

穆金成心中微微一動,看向那邊扶着南宮器上馬的家福,突然道,“不如就讓家福送他回去,或者我這裏再調幾個侍衛給他,讓他們一起護送七殿下回都城,你留下來多玩幾日。”

“呃……可我想回去看看塔靈,這小子前幾天就喊着要來踏春,結果卻生病來不了,若是我這次回去他病好的話,我就帶着他一起重新出來。到時候你再收留我們二人,如何?”

此話一出,穆金成沒懷疑什麽,輕點頭同意了他的計劃。

“算了,你們今日回去明天上午就來,營帳這些都別拆了,到時候你跟塔靈就住在這裏。”

“那我走啦。”

時之越一臉輕松的跟他道別,随後也跟着上了馬車。

家福駕着馬車慢吞吞的離開了營地,孤獨的車輛跟身後熱鬧的營地漸行漸遠。

馬車內南宮器已經将手臂上綁着的木板解開,時之越握着他那條骨折的手臂上下握住,“擡頭看我。”

南宮器不明所以的擡頭看向淩三,下一瞬手臂咔嚓一聲,斷裂處已經重新被人接上。

靠坐的人悶哼一聲将所有的痛楚都咽了回去。

時之越做完這一切後,打開一旁的木箱将早已經準備好的行囊遞給對方。

“再往前三十裏路後,你就跟家福一起回燕國,先将身上的衣服脫掉換上這些。”

南宮器照辦換好衣服,當即從一名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變成了有些落魄的富家少爺。

“擡一下頭。”

時之越拿出袖子內提前準備好的物品,一手勾着他下巴将那事先準備好的胡須用膠水幫他粘上。

“這膠水是韓周文特地弄來的,只要這段日子你別一直沾水淋雨,能管上七八天,到了那個時候你們應該已經進入了燕國。”

南宮器任由他在臉上裝扮着,聽着他的話語眼底閃過一絲愧疚。

“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麽多,到了燕國後你能不能回到皇宮見你爹,我實在無能為力。到燕國後我會讓家福跟你分開,要是遇到危險無法脫身時,去找他。”

時之越三言兩句交代完畢後,掀開門簾看向他們所在的位置,估摸着差不多後直接叫停了家福。

“我就送你們到這裏了,馬車放下吧。”

他們将趕車的馬匹解開繩子,家福眼巴巴的望着站在空蕩蕩車架旁的人,“少爺,我們一起走吧。”

“我去跟塔靈他們彙合,會跟在後面追上你們。所以你們只管往前不要後退,等辦完這件事情後我們就在燕國找一處地方養老,回老家就不錯。”

他幾句話,就讓家福想起了當初想回卻不能回的老家。

時之越等他們走後在原地等了半個時辰,塔靈跟韓周文趕着驢車找了過來。

驢車內放着兩具今早從土裏挖出來的屍體,當初時之越在采石場服役時親眼看到有些燕人吃不消大量的體力活,服役中途而亡。

昨日韓周文帶着塔靈趕着驢車出門,目的就是直奔時之越說的采石場。

去尋倆具年歲相差不大的屍體挖出來。

時之越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還有剛才那份從南宮器那換下來的衣服。

顧不上恐懼,三人合力幫倆具屍體換上,再将馬車連同屍體一起推到一處懸崖邊上。

望着深不見底的崖底,時之越拿出韓周文帶出來的酒精。

這還是他當初煉制時多剩出來的一部分。

将這些酒精都倒在那倆具屍體的頭部跟四肢上後,時之越又往馬車內部倒上一些。

接着點燃火把扔進馬車,随後往後退了幾步,叫上一旁的二人。

“一,二,三,推!”

塔靈使出全部的力氣,手臂繃緊用力将着火的馬車推了下去。

只聽見山崖下方很快傳來一連串重物落地的動靜,火光逐漸大了起來。

确保萬無一失後,時之越這才消停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塵轉身往後。

“走吧。”

三人趕着驢車,晃晃悠悠的往燕國方向走去。

韓周文對這路熟悉,距離北齊最近的幾個城雖然總是易主,可是對他們這種無家可歸到處游蕩的人來說,在關鍵時候反而變成了好事。

三人一夜未停,到達邊陲小城時,換成了韓周文趕着驢車,時之越臉上脖子都塗黑了不少,三人身上穿着最簡單的衣裳看起來營養不良的模樣進了城。

城中人煙稀少,筆直的一條街從街頭走到街尾也不過一刻鐘左右。

他們沒去客棧,韓周文走到一戶黃土房跟前敲了敲門,很快裏頭有人出來開了門。

開門人瞧見韓周文直接愣住了,半響才回過神來探頭看向門外另外站着的二人。

“老韓你怎麽……”

“在北齊待不下去了,還有服役趁機就逃了。”

韓周文擺擺手,簡單幾句話就将過往一筆勾銷。

“塔靈你之前見過的,沒想到去年我在北齊還找到了他哥哥。”

臨時哥哥時之越上線,客氣又拘束的跟對方打了招呼。

對方将門打開将他們迎了進去,晚上三人留下過夜,時之越睡在硬板床上,望着黑漆漆一片的房頂腦海裏一會浮現出南宮器的身影,一會浮現一個帶着黃金面具的老皇帝氣的揮舞着手臂讓人來抓他們。

穆金成直到第三天才知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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