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癡心
癡心
江晚凝難得醉一回。
她只記得,上回這樣醉得不省人事時,還是父皇母後在時。
那時的江晚凝,左不過六七歲。被江老皇帝托在膝蓋上,一勺一勺地喂着嵇康。
江帝嗜酒,天下皆知,卻不想他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沾染這天下第一銷.魂物。從旁的的妃妾勸誡皇帝,小女不應過多飲酒。江晚凝不知,原就是這甜中摻苦、苦中摻辣的東西,會成為自己規避傷痛最厲害的法寶。
女人癱軟在客房中,英國公府多豪闊,到底重視這蕭家人的臉面,故而連指派的居所都是府園中最清雅別致的樊梨園。夏夜深時,白梨綽綽,幽香襲人,置身其中,恍如神仙夢境一般。
綠荷打了水來,又用帕子替女人抹了臉。才擦到一半,被旁邊人拍了拍肩。她轉過去,見蕭九安掂着一塊新帕,眉深目重地走上前來。綠荷猶豫了半刻,想了想,識趣退了出去。
才出門,見常龍也候在外頭。她端着銅盆要走,可惜沒走兩步,眼前人便挺身攔在前面,一臉欲言又止。
“綠姑娘……你何故總是躲我?”男人撓了撓頭,疑窦更深。
綠荷往裏瞅了眼,複又低頭,婉婉道:“一,我不信綠,你別再叫我綠姑娘了。二,我沒有躲着你,你我本就各司其主,來往不多,也沒什麽深仇大恨,我躲你做什麽?”
“那我上回托小豆子給姑娘帶的糖糕,你怎得一塊也沒收?”男人迫切發問,卻又不敢大聲些,怕吵到房裏的主子。
綠荷左顧右盼,“我不喜甜食。”
“那前幾日我托人送的繡袍,還是請宮外姐姐特意選的花色,你說你喜歡碧色,我特意跑了城中各坊才買到那一件……”
“我也不喜華服。”
“那上上次我送你的……”
“常大哥,”少女終是忍不住了,躊躇片刻後,艱難地擡起頭來,露出一臉大義滅親時才會有的決絕之色,“我如今肯叫你一聲常大哥,是真心把你當哥哥。你我不過一傘之緣,那日我見你雪地執勤,辛苦得緊,好心送你一把傘。你後來也還了,這事情便已翻篇了。常大哥不必再期許更多,我也給不了你什麽,以後別再托人送東西給我了,我不缺什麽。”
Advertisement
男人頓時難掩失落。
綠荷沒有要将銅盆放下的意思,哪怕手腕早已酸得生疼,“若常大哥真心疼我,就麻煩你家二殿下待我們公主好些,如此,在下感激不盡。”
綠荷微行了行禮,來不及去看男人臉上的表情,起身就要走人。
常龍倒也沒攔,任她擦肩而過,眼中翻湧着說不清楚的惆苦。
臨到長廊的拐角口,女人端着銅盆,默默站了一會兒。見人沒追上來,她便嘆了口氣,飄飄然隐入了門後。
內室,燭火昏黃,蕭九安孤坐床畔,一下接一下為床上的女人擦着臉。常龍緩步而近,輕敲了敲門,男人放下帕子,默契地走到門縫邊。
門外的男人吭聲道:“一切皆如二殿下所料,徐将軍那頭,已然派人進宮逼問蕭九寰了。”
“如此便好。”男人揚了揚眉,不忘擦了擦自己的手,忍聲道:“得虧留了一手,讓我那皇嫂先一步去了。如此才激得他放下前線戰事,火速回京,對我大哥的恨,也更深了一層。”
“據說那徐大将軍見到玉鎖時,渾身都在發抖。得見先皇後身邊的故人,等同得見先皇後。他們兄妹二人情誼深重,徐大将軍自是一口惡氣堵在胸口,聽說當時二話沒說,領了兩隊重騎便沖進宮了。”
“還可以讓火燒得再大一點。”男人悠長一笑,扔下帕子,側腦看了眼榻上的女人,“所謂坐山觀虎鬥,殺人不出刀。就按咱們的計劃辦就是。”
常龍颔首應是。
“所以先皇後是你殺的?”
外頭人前腳剛走,蕭九安就聞見背後一聲質問。江晚凝身披綢衣,已從床上坐起,面龐略顯潮紅,仍有未褪全的酒意。
蕭九安手舞足蹈道:“夫人醒了,嘿嘿嘿。”
“你少裝傻。”江晚凝一眼撇開他那故作姿态的笑靥,眸色堅定:“你适才對常龍說,讓我那皇嫂先一步去了,到底是什麽意思?”
男人迅速收起傻笑,恢複回正常人的樣子,冷冷道:“這不關你的事。”
“你是我夫君,怎麽不關我的事?”江晚凝索性下床,她不及蕭九安高,額頭只到他下巴處,因此在他面前,總在氣勢上顯得矮人一頭。
蕭九安微微低頭,看着眼前女人,乖乖牽起她的手,不急不慢道:“這許多事你沒必要知道得這麽透,知道得越透,痛苦就越深,為夫是為你好。”
“我不信。”女人觸電般地縮回自己的手,回身緊了緊身上的薄衣,神情淡漠:“我雖與先皇後接觸不多,但卻清楚她秉性純良。你有你的宏圖大業、深謀遠慮我不管,只是你為何要去傷害一個不相幹的人?她做錯了什麽?”
“她是蕭九寰的發妻,”蕭九安語氣突狠,“既是蕭九寰的人,就不得不一并視為眼前障礙。”
“眼前障礙?你一句眼前障礙,就能抹去自己草菅人命的事實?”女人挑開那只湊近的手,面露厭嫌。蕭九安悻而将手縮回,嘆了一嘆,凜聲道:“罷了,原是我高估了你的心性。我當你有多狠,今天只是面對一個仇人的妻子,便這般徘徊拉扯,江晚凝,你輸就輸在心不夠狠。”
江晚凝回過頭,看着他,昏黑的燭火裏,男人面如醬色。有風吹盡,将案上書頁吹得嘩嘩作響。彼此二人相顧無聲。
江晚凝道:“殺我江氏的蕭家,不是徐家。縱然徐家也有參與,可先皇後與徐家分裂多年,她只是個不相幹的深閨婦人。”
男人垂手不語。
“若是跟你一樣,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至此,那我跟當日逼宮的蕭九寰又有什麽區別?”
“罷了,我看夫人是吃酒吃糊塗了,是敵是友都分不清。”男人別了她一眼,埋頭飲茶,“你只管做好你的二皇夫人,別的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饒是一夜未眠。
江晚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先皇後的事。
她記得,先皇後曾對自己說,自己尚有半年時間可活。按日子算,她逝世那日也該差不多了。只是蕭九安何故要說“讓我那皇嫂先一步去了”,這個“先”字,先在何處?
還是說,一切正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皇後并非病逝,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而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枕邊人!
女人想到這裏,不受控制地看了旁邊男人一眼。他睡得那樣安然,仿佛一應的腥風血雨都與他無關。溫慈的月光投在他臉上,将他的眉梢與唇峰勾兌成一塊白玉。若不是親耳聽見他對常龍說出的那些話,江晚凝斷不會将先皇後的死,與這樣一個外表清俊的男人牽連在一起。
她是越來越參不透眼前人了。
江晚凝勉強一笑,揣着咚咚撞擊的心髒,憂了一夜。
霍菀玉晨起還未梳洗,身邊的鳳竹便提裙上前,從容道:“啓禀皇後,柳公公來了。”
女人方頓住塗抹到一半的胭脂,目露一絲憧憬,溫溫笑道:“你且讓他先在前殿後候着,我立刻就來。”
不肖半刻,她銜香入殿,一眼就看到柳德福手上捧着的那封密函。
四下無人,鳳竹早已将一幹丫頭侍從驅散了。霍菀玉得封新後,卻從善大度,将臨近太和殿的殿所全部留給了新晉的妃嫔們。而自己則遠居地段偏遠的丹陽閣,丹陽閣的對面,正對着原本的芷晴宮。
柳德福叩大禮道:“恭賀霍家皇後榮登鳳位,近日事忙,奴才昨日才替陛下為英國公夫婦送去厚禮,卻也不忘為娘娘備下一份,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霍菀玉身着鳳袍,頭頂鳳冠,風采卓然。都說貴氣養人,從前她不信,身體力行地做着後宮總管,像個府裏管事的老媽子。如今座上皇後之位,蕭九寰對自己也越發寵愛,自己這氣色,也一天賽一天地紅潤了起來。
霍菀玉亭亭開口:“現下只有你我,柳公公有什麽話,起來說就是。”
她那眼睛,直勾勾停在那封信上。
柳德福含眉一條,委地起身,将信函捧到她面前。
“先前娘娘托二殿下為北境驸馬帶的信,北境驸馬已收到了,并感激涕零地為娘娘回信一封,望娘娘親自啓封。”
霍菀玉忍住狂喜,伸指接過,将信紙攤在眼前。
“表哥......”女人面露泫然,眉頭細顫,“他果然......果然沒忘記我......”
柳德福斜眼看着眼前女子深情幾許,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霍菀玉止住抽泣,放下信紙,哽咽道:“我就知道他與那北境公主只是逢場作戲,他心裏根本沒有那女人,那女人......那女人與他根本就不合适......”
柳德福安立在側,眼角餘光卻盡在女人身上。自古女人多傷情,傷着傷着,最後把自己也給賠了進去,得不償失。
霍菀玉依依揮淚道:“我果然沒有猜錯,表哥......表哥心裏有我。”
女人将信紙摁在心口處,仿佛那是一件無上的至寶。柳德福正眼瞧着,難掩唏噓,卻也不忍戳破這場顯而易碎的夢,更重要的是,事關社稷,他不得不謹慎為之。
“信已送到,二殿下吩咐,娘娘看完記得立刻燒毀,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柳德福未等女人允準,擅自端起旁邊的燭臺,抻到女人面前。
霍菀玉再次攤開信紙,滿是眷戀地望了幾眼,雖心有不舍,但也必須毀去痕跡。
素黃的信紙一點點染上火舌,深情的字句被吞并成灰。柳德福長舒一口氣,恍惚覺得,此生所願,他只想做個無情無欲的逍遙人。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