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海角村
海角村
09
大家都累了一天,吃過飯就各回各屋了。
安之一上樓就沖了把熱水澡,沐浴露的檀香充斥在玻璃間內,她閉着眼長嘆一聲,終于覺得身上舒服了。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安之剛穿好衣服,她探頭朝外喊了聲:“誰啊?”
“姐,是我。”
安之頭頂着毛巾搓了搓腦袋,踩着一次性拖鞋去開門。
“怎麽了?”
沈嘉澤背着雙肩包,應該是準備啓程了,他說:“我有點事找你。”
安之取下毛巾,肩膀靠着門框:“說。”
沈嘉澤清清嗓子,往左右兩邊各瞄了一眼,舉起手機說:“就是白天給你拍了幾張照,我閃傳給你呗。”
“哦,好啊。”安之回屋去拿手機,“你能搜到我嗎?我設備名就是AN兩個字母。”
“姐,你是記者對吧?”
安之腳步頓住,擡眸問:“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聽到的,我耳朵尖。”沈嘉澤扯開嘴角笑了下,“照片傳過去了,那我走了,你仔細看看。”
“行,路上小心。”看他下了樓,安之轉身回屋,順帶關上了門。
她坐在床尾,打開沈嘉澤傳來的圖片,山林間石碑肅穆,上頭的字鮮紅刺眼。
等劃到最後一張,安之眉頭越皺越緊,這裏頭也沒她啊?傳錯了?
安之起身打開門,樓道裏空空蕩蕩的,顯然人已經走遠了。
她眼睛一眨,忽然回憶起剛剛沈嘉澤刻意強調了句“仔細看看”。
安之重新點開相冊,一張張放大圖片。
一念生死,一念善惡,莫看彼岸,回頭即路。
這十六個字太矚目,安之第一次知道原來上面還刻着其他東西。
她雙指滑動屏幕盡可能放大圖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歲太久痕跡斑駁,她認不出上頭密密麻麻的到底是什麽字。
又或者不是字,是某種符號?
安之擡手摁住嘴唇,比漢字簡潔,比英文方正。
俄語?不像。藏文?好像也不是。
安之自認學識淺陋,她把圖片轉發給江帆,打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對方很快在微信上回複:這什麽啊?
安之:你放大圖片,上面好像有字。
江帆:什麽一念生死?
安之:不是。
她直接截圖發過去,問:你看看你認識嗎?這什麽語啊?
江帆:你等等。
安之鼓起腮幫子又癟下去,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打,等了四五分鐘也沒見江帆回複,她耐心告罄,又把圖片轉發給郁攸。
郁攸回了個問號。
安之說:你見多識廣,幫我看看你認識上面的文字嗎。
安之:你不是認識很多大學老師嗎?要不你讓他們幫忙看看呢。
對話框上顯示了許久的“對方正在輸入中”,郁攸卻半天也沒有發來一個字。
有新消息彈出,安之剛想回到和江帆的聊天框,幾乎同一時間郁攸也發來了回複。
江帆:我識別了半天都找不到。
郁攸:是名字。
安之收回手,猶豫過後還是留在了和郁攸的聊天界面裏。
她問:你認識?誰的名字?都是名字?
郁攸:沒,我看着像。
安之蹙眉不解:這怎麽看出來的啊?
郁攸:不知道啊哈哈哈哈
郁攸:我瞎猜的。
江帆又一連發來了好幾條,安之點進去,看見他說:我連女書都比對過了,都不是。你确定不是鬼畫符?
安之用手掌拍了拍額頭,打字回複:你還別說,可能就是符。
江帆問:鎮鬼用?
安之: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安之:我明天先不回了,你不用來。
她合上電腦起身,套了件外套就匆匆下樓。
手機發出振動,安之看了眼屏幕,是江帆打來的,但她現在顧不上接,直接摁了挂斷。
一樓大堂裏只有老板娘在櫃臺邊上對賬,安之放慢腳步,和她打招呼說:“嗨。”
老板娘擡起頭問:“怎麽了?”
“口渴。”安之走向冰箱,“有什麽喝的嗎?”
“可樂雪碧酸奶都有,你自己拿。”
冰箱門上貼着許多照片,安之随口搭話問:“這是你女兒嗎?”
“對。”
“多大了啊?”
“十九,在外面上大學呢。”
安之彎着腰一張張看過去,點點頭說:“長得像你。”
“是嗎,別人看見拓爾都說像她爸。”
安之回過頭:“拓爾?叫拓爾?”
“對。”
“吳拓爾?”安之問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禮貌,尴尬地眨眨眼睛。
“不是大名啦。”沈珺笑着說,“她爺爺奶奶取的,在天牝語裏是月亮的意思,她大名叫吳玥。”
“天牝語?”
“對,這邊的人信奉海神嘛。”
“哦。”安之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啊,我孤陋寡聞了。”
“沒事,是有點奇怪吧。”沈珺說,“但喊多了也覺得挺可愛的,我也不懂,反正這邊的小孩滿月的時候都要去取個天名,說是有了這個名字海神就認識了,會庇佑她平安健康的。”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安之直起身朝着前臺走去,摸了摸發尾,問沈珺,“那個,我想再續住兩天,行嗎?”
“行啊,當然行了。”沈珺朝她眨了下眼睛,“是不是舍不得某人?”
安之回避她八卦的目光:“我是沒玩夠,房費我微信轉你。”
“還住你那屋?”
“那不然?”安之板下臉,“你別瞎猜。”
沈珺連連點頭:“好好好。”
安之打開易拉罐,把拉環扔進牆角的垃圾桶裏:“我上去了。”
“诶對了。”她一只腳邁上臺階,又忽然回過頭來問,“我今天在山上看見一座好大的石碑,是有什麽說法嗎?”
“我也不知道。”沈珺說,“那會兒大地震整個村子都塌了,反正後來重建完就有了,以前我們一家三口都住外面,這個還真不清楚。”
“哦。”安之繼續上樓,“上去了,拜拜。”
外頭起風了,桌面上的賬單被吹掀,沈珺起身去關門,卻感受到一股阻力。
成勳用胳膊抵住門,一只腳跨過門檻。
“回來了?”沈珺松手讓他進屋。
“嗯。”
“是不是成了?”
成勳神色一凜:“什麽?”
沈珺關上大門,樂呵呵道:“安之剛來續了兩天。要不我以後改個名吧,叫愛情小屋,哈哈哈哈。”
她挂上門闩,一回頭卻發現大堂裏早沒人了。
沈珺點點頭,堅信自己猜得沒錯。
“愛情小屋,浪漫小屋,愛的小屋……”她一邊琢磨一邊自言自語。
安之剛剛把手機靜音了,一回房間才發現江帆還在堅持不懈地撥電話給她。
“喂。”
對方語氣急切:“怎麽又不回來了?”
“我還是覺得這村子有鬼。”說完安之又補了句,“我是說有問題。”
江帆問:“你不是去山上看過了嗎?”
“诶我問你,你聽說過什麽‘天牝語’嗎?”
“天牝語?你說天牝教?”
“你知道?”
“知道啊,在東南亞沿海地區裏盛行的一種信仰。”
安之坐回電腦前,歪着腦袋用耳朵和肩膀夾住手機:“怎麽寫的啊?”
“我發給你。”江帆問她,“跟這個還有什麽關系嗎?”
“我這不在查呢麽。”安之把聊天框裏的字複制到搜算引擎裏。
【天牝教發祥于亞洲沿海地區,以海神天牝為供奉對象,傳說海神為守護當地漁民與水妖搏鬥犧牲,精血化為一只海鳥,世世代代飛翔在海面上空庇佑其子孫。】
“我也搜了一下。”江帆在電話裏說,“天牝語應該就是古代漁民們在海上為了交流發明出來的語言,只有一些簡單口語詞彙,并沒有文字形式,連方言都算不上。”
“啊……”安之握住手機背靠在椅背上,“那那個難道真是鎮鬼符啊?”
她問江帆:“你認識什麽道教的朋友嗎?”
江帆冷冰冰地反問:“你覺得呢?”
安之嘆了一聲氣,腦子裏亂糟糟的。
“安之。”江帆喊了聲她的名字。
“嗯?”
“你是不是為了躲我才拖着不回來?”
安靜了四五秒,安之出聲否認:“不是啊。”
“不是就好。”江帆溫柔了些語氣,“早點休息,沒結果就回來吧。如果那邊真有什麽,其實也輪不到我們報導。”
“你怎麽能這麽想呢?”這一天夠疲憊了,安之不想和他多說,說多了又得吵起來。
“不說了,我睡了,拜拜。”
“嗯,晚安。”
安之挂斷電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頭皮濕漉漉的,吹風機又在衛生間裏。
她哀嚎一聲,悶頭撲倒在床上。
白天在山上走了那麽多路,身體被耗盡能量,這一晚安之倒是睡得很沉,一夜無夢,直至五點整被鬧鐘吵醒。
她按滅鬧鈴,打着哈欠起床洗漱,将行李箱裏的東西全部收進包裏。
吳清夫婦倆還沒起床,安之在冰箱裏拿了瓶鮮奶,伸手推開天涯小屋的大門。
刺眼的晨光穿過門縫映照在臉上,安之眯着眼,剛舉起胳膊想伸個懶腰,就被眼前乍然出現的黑影吓得一激靈,腿一軟差點一屁股跌坐在門檻上。
“你怎麽在這啊?”
“等你。”成勳居高臨下地看了眼面前縮成一團的人,心裏其實有那麽一點兒想笑,但他憋住了。
安之腦子裏瞬間閃過許多問題,話到嘴邊卻是擲地有聲的一句:“你有病吧?”
“你有。”成勳頭也不回,“走。”
安之給自己撫了撫胸口,嘴裏低喃:“不怕不怕,在家在家。”
她上下打量男人一眼,問:“你要上山啊?”
“對。”
“你怎麽知道我也要去?”
“猜的。”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下樓梯,安之耐不住了,跨步上前攔住他說:“诶,聊兩句呗。”
成勳交叉胳膊抱在胸前:“你說。”
“這樣。”安之抿了下嘴唇,“你一個人來的,我也一個人來的,既然咱們目标一致,是不是該互幫互助,資源共享?”
成勳點頭:“是。”
安之微微松了口氣,繼續說:“我知道你肯定是大單位派來的,我呢,可以不做這個獨家,但是我們社重建起來不容易,就指望着我呢,你就讓讓我們,給個時間差,之後要有什麽細節補充我都可以給你,行嗎?”
成勳聽她說完這一通話,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哦,你是記者。”
安之察覺到一絲不對:“你是……”
“我是警察。”
安之笑了:“別逗了哥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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